從始至終,池仁對江百果目不轉睛。
就事論事,她的表現無可挑剔,不矯揉造作,更不含沙射影,她表現得……她表現得就像是他的“朋友”,像是從未對他想入非非,像是他們之間也從未有過任何值得一提的過往,包括牽手、親吻、擁抱。她的臨場發揮,比排練了千萬遍的戲碼更八面玲瓏。
這恰恰是池仁要求的,希望的,夢想的,但一旦夢想成真,他卻像是反被江百果將了一軍。
這算什麼?
難道那些牽手、親吻、擁抱,根本是他小題大做,在江百果認爲,根本不值得一提?
又一次地,池仁又一次地對江百果失去了把握。她總用花言巧語把他捧得高高的,到頭來卻都是耍耍嘴皮子的嗎?她光說不練的嗎?是,他是不希望她胡攪蠻纏,害他過不了唐茹那一關,但她總要傷心纔對,或惱火,或不甘,或顫抖,或紅了眼圈,無論如何,總要傷心流露才對。
她是來請他教她傷心的,但到頭來,是他失職了嗎?
唐茹仍半信半疑,但終歸是信大於了疑:“江小姐,你看你說到哪去了?我……我今天喝了點酒,瘋言瘋語的,還請你別放在心上。”
“怎麼會。”江百果該長篇大論的時候長篇大論,該乾脆的時候乾脆,恰到好處。
如此一來,唐茹和江百果算是先後爲這一場鬧劇劃下了句號,那麼,接下來的狗尾續貂,池仁便難辭其咎了。他握住了唐茹的手,親暱地在句號後又另起一段:“傻瓜。”
被池仁這麼一握,唐茹兩分的醉意也徹徹底底地醒了。她要的,不過這般,不過是這個男人在字裡行間,舉手投足中對她真情流露,但爲什麼……卻偏偏要當着江百果的面?這未免令他對她的“真情”大打折扣。
池仁演戲演到底:“所以說,你就算懷疑全世界,也不要懷疑我。”
如此一來,江百果又一次令池仁夢想成真。
她當真中了池仁的圈套,露出了馬腳。她的兩條小腿隱藏在暗處瑟瑟發抖,她脫口而出:“真的嗎?”
池仁和唐茹又雙雙回過頭,彷彿剛剛都忘了在他們你儂我儂的二人世界中,還有這一把該死的皮包骨冷眼旁觀。但同時,二人又都各懷鬼胎。唐茹才漸漸打消的猜疑,又捲土重來,一定的,池仁和這一把皮包骨之間,一定是妙趣橫生。
而池仁痛快淋漓:或許這女人有千萬種傷心的方式,樣樣別出心裁,但眼下,她在傷心,這是一定的。
她因爲在乎他,而在傷心。這就夠了。
江百果在陷阱中不可自拔,她笑裡藏刀:“池仁,你當真對小茹毫無保留嗎?小茹,你又當真知道他所有的事嗎?那我們要不要開誠佈公,小茹,假如你心中還有什麼困惑,是他的信誓旦旦所不能打消的,要不要借這個機會,直截了當地問問他?我就當日行一善,爲你們作個證,看看到底誰是誰非。”
池仁一怔,滿腔的沾沾自喜化爲烏有。他知道他逼出了江百果的另一面,他甚至將她逼上了他的舊路,感情用事,慌不擇路,但他事先並不知道,她的感情用事會又一次地反將了他一軍。
無疑,他對唐茹有大把的秘密,關於她失去的記憶,關於他揹負的仇恨,更關於他和江百果其樂融融的“遊戲”,而江百果這女人,卻要拆他的臺。
至於唐茹,她把握機會:“池仁,假如你真的對我毫無保留,那十四年前,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可不可以幫我解開這謎底?我發誓,我再也不會無理取鬧,再不也會干涉你和江小姐的友誼,但十四年前發生的事,我求求你告訴我,你知不知道被扔在迷霧中的滋味?你知不知道我的頭都快要爆炸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唐茹甚至不在乎江百果的在場。
至於江百果,她不由自主地,低低地啊了一聲。
唐茹的聲淚俱下,令她不寒而慄。在她以爲,她不過是就池仁和唐茹的
兒女情長“挑撥離間”,無傷大雅,但難道在他們之間,還有更一觸即發,更驚天動地的秘密嗎?十四年前?難道他們在十四年前,便有了不可磨滅的交集嗎?
江百果飛快地看了池仁一眼。顯然,她的確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顯然,她惹到他了。
池仁雙眸的熊熊火焰,代表着他的怒火中燒,唐茹對他的審問,真所謂是怕什麼,來什麼。關於十四年前的往事,他一直絕口不提,他不知道他爲什麼不肯向唐茹和盤托出,甚至吝嗇於給她一點點的提示,卻又不肯問問自己到底是爲什麼。
他只當他是要順其自然,只當是要等到她認出他的那一天,等到她在茫茫人海中無師自通,一眼便認出他的那一天。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爲什麼會對唐茹守口如瓶。明明,十四年前的往事,他發誓他這輩子就和那孩子一個人分享,那是他和她的秘密,他和她的開篇,他和她永遠割不斷的千絲萬縷。
他從來沒有想過,唐茹不是那孩子。
她有一頭得天獨厚的自然捲,她身患暈血症,她在十四年間流離失所,她膽小,卻從不退縮,她的點點滴滴無懈可擊,她怎麼可能不是那孩子?
池仁不能遷怒於唐茹,便不得不拿江百果開刀:“你自認爲你的笑話,好笑嗎?”
江百果在剎那的驍勇善戰後,偃旗息鼓:“呵呵,好像是冷了點。”
池仁不苟言笑:“身爲朋友,你倒像是唯恐天下不亂。你說什麼?給我們作證?可是,你憑什麼給我們作證?”
相反,江百果不得不賠了笑臉:“看來我的玩笑真的開過頭了。小茹,我是說池仁他……他充其量也就是藏個私房錢罷了,男人的通病,到時候你……”
“我們回家吧。”池仁打斷了江百果的喋喋不休,捏了捏唐茹的肩膀。
唐茹雖又一次地一無所獲,但池仁也算給足了她面子。她識時務地斜靠在座位上,雙眼迷離地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