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梅花,開得極是盛了,我卻是提不起精神去看,厭厭欲睡,睡得久就有些發呆。
皇上的事,也終於是告下了一個段落,雪災之事已經開始往北方運糧,運物了。
藉着梅開盛開的形勢,也快是年關,皇上舉辦一個賞梅宴。
鳳儀宮裡的梅花,不知是不是忘了開,還是因爲我天天薰着暖氣,導致讓它受不到寒,枝丫除了雪,還是光溜溜的一片。
“在看什麼?”李棲墨神清氣爽地進來。
我擠出笑:“看雪呢,你來了。”
“倒是不開心的樣子,難道你不喜歡朕來嗎?”
“怎麼會呢?”我依然笑笑。
他皺起眉頭,細細地看着我,然後輕嘆地說:“別笑了,你現在笑出來,好是難看,天愛,這麼久了,難道向莫離對你來說,就真的這麼重要嗎?”
“我不想談他。”
“是不想,還是不敢。”他說。
今兒個是怎麼了,明明他開始輕鬆起來了。
“不敢也好,不想也好,今天不談他,好嗎?不是辦了個賞梅宴嗎?我倒是想去看看千樹萬樹的梅花開。”
“你在宮裡想一些事想得比任何都要來得重,開與不開,你何曾在乎過?”
“什麼意思啊?”我挑起眉看他:“想吵架是不是?”
“朕不想和你吵。”他眉頭越皺越緊:“也許朕不該來,梅花都開了,你卻還陷在很多的事情裡,抽身不得出來。”
這話,尖酸刻薄來着呢。
“抽身不出來就抽身不出來,要你管,出去。”
他還真的是出去,我氣恨地望着門,等了很久他沒有進來。
真的要把我氣死啊,李棲墨,你怎麼就不抱抱我,你怎麼一來就這樣陰陽怪氣起來來了。
如果說我沒有抽身出來,我會這樣做什麼事都一忍在忍嗎?
我最討厭做的,就是厭。
以前我一無所有的時候,想做什麼就隨心所欲。
可是現在,我想我身邊所擁有的,很少很少,什麼我都想要抓住,於是什麼事我就忍着,越是忍,爲什麼越是感覺抓不牢呢?
他連大衣也沒有穿就出去了,在窗口看得清楚,他連頭也沒有回過。
將頭放在膝間,抱着雙腳。
“娘娘,時間差不多了,現在要去梅園嗎?”
“不去了。”我賭氣地說。
可是等啊等,磨了些時間過去,卻又掛念着。
於是又說:“槿色,外面的雪看上去好好玩啊。”
槿色聰明至極,一點就透。
馬上也附和着說:“是啊,娘娘,出去看看雪吧,多走走對身體好,以後生孩子都會容易一些,奴婢給娘娘穿上這衣服,外面冷着呢。”
薄雪渾灑,越積越是厚了,不下雪還好,如果一下雨外面一站就是鑽心的冷意刮骨。
雪地怕滑,槿色和一個宮女很小心地扶着我往梅園去。
衣服穿得多,肚子也看不得很明顯。可是我自個也能感覺到,我的身子是日益笨重了許多。
越是往梅園走,雪越是深。
槿色有些感嘆:“娘娘,看來今年的雪災,又會比去年還要嚴重了。”
“沒事兒的,天無絕人之路。”
“娘娘這麼善心,老天爺也不會一直下雪的。”
遠遠地,就聞到了梅花清冽的香味。
我是多久沒有出來了,上次出來看梅花的時候,開得多,可是哪像現在一樣,滿枝滿丫都是潔白的梅花,再走遠一些,還會夾着粉紅,桃紅。種得不亂,一排一排的。
御林軍,侍衛也都在。
宮裡好久不曾相慶了,在那梅花園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鬥詩的,下棋的,畫畫的,賞花的,哪一個不是滿腹才華,哪一個不想展示出來於上看看呢?
我是二手空空,什麼也拿不出來了。
現在就連樹,也爬不上去了。
“皇后娘娘吉祥。”一路行,一路有人行禮。
我點頭微笑而過,在人羣裡尋找着李棲墨,竟然沒有找到他。
一羣宮妃圍着上官香華說說笑笑,她看到我,也是傲然地冷冷一哼的,那眼裡的狠意,濃得化不開。
我挑眉一笑:“慧妃,軟禁了這麼久,氣色倒還是不錯。”
“怎會久?”她笑笑:“皇后娘娘曾廢掉妃位呢,可是又隔得了多久的時間,就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是啊,好運來的時候,怎麼擋也是擋不住的。”
她笑而不語,有人請她去下棋,她欣賞應允。
經過我的時候,壓低聲地說:“你倒是過得不錯嘛,向莫離的狠心,也是值得的。”
“你什麼意思?”我心頭一跳。
她輕笑:“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你這樣的人,倒也是挺幸運的,還以爲你只是一個市井裡低俗得不可能再遇上第二次的,是我上官香華看走了眼,向莫離可是一個好男人啊。”
“不用你說。”
“可惜……。”她無比遺憾地拉長了聲音。
“可惜什麼?”我轉過頭去,大聲地問她。
她不答我,狡猾地問我:“皇后娘娘你想問誰的事呢?向公子嗎?你是想問以前畫畫兒的那個向公子嗎?臣妾久居深宮,對宮外之事一概不知。”
廢話,說得這麼大聲,是故意的。
不用去怎麼費力尋找,我想我都知道李棲墨在這兒了。
一眼掃過去,也就掃到了。
傅潤芝陪在他的身邊,那微微笑的脣角,也是越拉越下。
上官香華走過去,盈盈一施禮:“皇上萬歲。”
他隔着這麼多人,隔着花樹,只是看着我。
看什麼看,不認識嗎?
看什麼看,你生氣什麼。
心裡一把火,看到上官香華正和一個妃子擺了棋局要下棋,我端起那放在桌上的茶水,走了過去,然後倒在那棋局上。
有人尖叫了起來,我淡淡地笑道:“本宮失手了,不好意思。”
“無妨,皇后開心便好。”上官香華淡定地說着。
“皇后看起來不舒服,後公公,送皇后回鳳儀宮裡休息。”李棲墨咬着牙聲音有些冷。
回去就回去,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難道我哪裡做錯了什麼,還是你認爲我已經讓你馴服了,已經順得像是棉花一樣,如是你覺得我現在任性了,不長進了。
不想去猜你的心,我累,我快累得喘不過氣來了。
我討厭你這樣子,李棲墨。
爲什麼你身邊可以伴着這麼多的女人,而我就連想一想莫離也不可以,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你說我我累了,是不想看到我,看你左擁右抱,賢惠漂亮善解人意,何也不是風采當頭呢,我真的是吃飽了撐着我纔來這裡的。
咒着天腳下走得飛快,什麼也不看就往前衝着走。
一頭撞到幾個人,那幾個飛快地往後退了幾步。
槿色追上來:“娘娘你沒事吧。”
“沒事。”眉眼掃過去那些侍衛。
“娘娘,太后來了。”槿色提醒着。
我擡頭看着太后老人家,還不是帶着君小喬來了,身後怎以一個氣派啊,多少人堆出來的熱鬧。
我下意識就眯起眼睛去掃那些男的手,都說我不懂事兒是不是,我沒有你身邊的人善解溫柔是不是,那就讓你看看,你忙碌的是誰,剝落開一些外皮,瞧你怎生去說。
我腦子不夠用,鑽起牛角尖來,卻是什麼也拉不住的。
那些公公的手掃過去,然後 是那些侍衛的。
後公公輕聲地說:“皇后娘娘。”
“催什麼催。”火氣甚大地回了一句。
慢慢走,也不和太后打招呼的,沒關係,你生你的氣,與我無關,你氣由你氣,清風明月身邊掠。
很多人端着東西的,露出冰得有些發紅的雙手,不知是不是我眼花,刻意的查看,似乎有一抹豔紅從我眼底下掠過。
揉揉眼睛,然後什麼也沒有看到了。
咬咬脣,現在還是不要太沖動免得鬧了笑話又讓人欺負,現在那個人有女人包圍着,纔不會在乎我呢?
白雪落入水中,冰得那水面也讓冰給凍住了,一敲那冰,刺骨的水就露了出來。
我就撿起石頭砸下去,有些力道不夠會跳得老遠,就這樣砸,砸累一點好讓自已的氣給發出來。
後公公想要說些什麼,槿色輕聲地說:“後公公,梅園裡一定很忙吧,奴婢送陪着娘娘回去就好了,不勞煩後公公。”
“那就麻煩槿色姑娘了。”行了個禮,他匆匆而走。
槿色長嘆一口氣,將撿來的石頭遞給我,我扔得遠遠的,聽到一聲清脆的破冰聲音,石頭沒入水中讓我彎起了脣角。
再接過,原來就是暖手爐了。
“娘娘,別這樣。”
“槿色。”我有些可憐兮兮地叫:“我做錯了什麼,我說錯了什麼嗎?”爲什麼往往我錯的時候,我都不知道爲什麼。
“娘娘什麼也沒有錯,只是這個世上,有着很多的小人故意挑拔,如果娘娘真的能做到八風吹不動,那纔是心裡深處暗藏着鬼,皇上才疑心你呢,不過皇上可能是太在乎娘娘了,纔會一時之間平靜不下來。”
“槿色,你跟我說說,上官香華那話是什麼意思?”拉着她的手,像個無知的孩子,想要知道。
最後還加上一句:“我要聽真話。”
槿色笑笑,想了會說:“娘娘,真話大概就是莫離是故意說那些話的,是想讓娘娘可以過得更好。”
果然是關心則亂啊,如果換我想,我一定亂七八糟地想着什麼。
槿色是局外人,可是我的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