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談判仍然是時斷時續,小規模的交火也是經常發生,額爾金雖然對現在這種局面很不滿意,但是限於手中兵力也無可奈何,印度的援軍還要等一段時間,而廣東的局勢也讓他無法再從南方抽調兵力,法國人也基本上達到了極限。唯一讓他還算滿意的就是風自強的情報還是很準確的,藉助這些情報聯軍成功的進行了幾次奇襲,都獲得了不錯的效果。可是中國人的土木工程卻也慢慢延伸了過來,現在額爾金終於理解了中國人爲什麼可以修建那條宏偉的萬里長城了,在這個人力無限的國度裡征戰實在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
劉銘傳這陣子帶着他的那些從牛糞堆中選出來的戰士表現得相當的活躍,謝子澄給他們弄來一些武器,由於數量不夠所以這些人只好輪流使用,誰出任務誰就拿槍,他們對付聯軍基本上還是以騷擾爲主,現在這些莊稼漢也漸漸的模到洋兵作戰的規律了。洋兵最大的優勢就是火力猛,不過現在通過戰壕基本上可以抵消其中很大一部分。除此之外聯軍的指揮、紀律、士兵的素質上也都比他們要好,可是聯軍也有弱點,最明顯的就是聯軍行動緩慢。劉銘傳的部下出戰從來都是輕裝上陣,而聯軍士兵即便是在防區附近活動身上也總是有一堆零碎,而且一般說來聯軍的軍官不願意指揮自己的隊伍散開隊形全力衝鋒,面對他們這種沒有什麼火力的騷擾尤其如此,這些呆板的英國人不會爲了這麼幾隻小魚打亂自己的隊伍。所以劉銘傳他們總是能夠從容的邊撤邊打,地面上四通八達的壕溝讓他們行動自如,最終總是聯軍發覺自己太過深入就掉頭折回去。
聯軍中每個人對這種戰法都一籌莫展,雖然這種打法死傷並不是很多,可是實在能把人累死。出於增加機動性的考慮額爾金用繳獲的戰馬武裝了一支騎兵,可是蒙古馬並不適合這些洋人來騎,實際上清軍中的騎兵大部分在作戰的時候並不騎馬,馬對他們來說更多的算是一種交通工具而不是武器,這些戰馬實在不適合送上戰場。騎兵可以遲滯游擊隊的行動,但是在交火的過程中卻要吃些虧,他們的目標太大了,很容易被藏在溝裡的敵人暗算。那些戰馬聽到槍炮聲還非常容易受驚,而且常常在跨越壕溝的時候突然停住,而那些騎手又不是專業的騎兵,所以遇到這種情況一般就是躺在地上等着戰友來救援了,劉銘傳就此還俘虜了好幾個洋兵,弄得北京士氣大振。
額爾金知道自己現在需要一支龐大的騎兵,他們必須能夠繞到這些該死的韃靼人的後面,同時數量必須能夠保證可以成功的截斷各條通道,同時不會顯得太過單薄。這些蒙古馬已經不能指望了,很多騎兵在騎過幾次這種馬之後就拒絕再跨上馬背。額爾金的眼光落到了西面的那些運送漕糧的隊伍上。自從英法聯軍攻下了靜海,清廷就開始在這最後一段通過陸路來轉運糧食,這當然意味着大量的牲口,在額爾金的腦子裡認爲這麼多牲口總有一些架子大的吧,至於是否受過訓練這並不重要,只要騎兵的數量一多馬就不用再投入戰鬥了。
經過仔細的準備英法聯軍突襲了霸州,這一下清廷再次震動,要知道霸州並不是一座未設防的城市。恰恰相反爲了防範英法聯軍西進,霸州和保定都屯有很大的兵力,這次仍然是戰不過夜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已經有清流開始彈劾勝保了。咸豐雖然沒有把勝保怎麼樣,但是他把僧格林沁又提上來了,也算是對勝保的一個警告。
攻下了霸州的英法聯軍的確繳獲了大量的牲口,可惜這裡面大部分都是驢和牛,即便有些馬也實在讓人看不上眼,完成了任務的聯軍並不在霸州停留,趕着牲口回到靜海。看着這麼多牲口聯軍的士兵都歡欣鼓舞,和喜歡偷雞的日本鬼子不同,這些傢伙都是無牛肉不歡的主,現在各個都開始打起燒烤的主意。額爾金看着這個場面有些哭笑不得,難道他要用驢子來組建一支騎兵嗎?最後牲口羣中的幾十只駱駝給了他靈感,一支駱駝騎兵的主意讓他激動不已,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得到了不少軍官的支持,他們被劉銘傳弄得一肚子火氣,迫切需要弄出一點花樣來調劑一下。
北方的駱駝很常見,英法聯軍一方面仍然繼續去襲擊漕糧的運輸線,一方面拿出錢來收購駱駝,還真有不少人牽着駱駝來賣。這事後來讓李富貴知道了,他簡直詫異無比,這種在物質上資敵的行爲竟然就這樣在交戰雙方的眼皮底下進行,這實在讓他不可理解。實際上謝子澄雖然做過堅壁清野的打算,但是當初的移民留下了很壞的影響,自從英法聯軍突然攻克靜海之後,因爲並沒有大肆的燒殺,所以老百姓也不想再折騰了,再加上很快又開始談判了,所以這方面也就沒有什麼新的舉措。
英法聯軍對漕糧的騷擾讓咸豐憤恨不已,他特別召見了僧格林沁詢問對策,這個時候僧格林沁已經從上次戰爭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舉手投足之間都顯現出了一股霸氣,這讓咸豐很感欣慰。
對於咸豐的苦惱僧格林沁一力承擔,放下了一連串的豪言壯語,對英法聯軍表現出了極大的輕蔑。在他看來英法聯軍已經深入內陸又把部隊分成了幾份,而且在靜海這麼久已經消磨了銳氣。而清軍這段時間調兵遣將,分頭佈置,現在已經佈下了十面埋伏,所以不要看現在洋兵還很囂張,但是一旦真正打起來定讓洋人片甲不留。
這段話讓咸豐興奮無比,可是他並不知道,僧格林沁在北塘之戰中被聯軍打的喪膽,之後經過痛苦的掙扎,這爲僧王畢竟一直以勇武著稱,最終竟然克服了心中的恐懼,而他克服這種恐懼的方法就是使勁的在心裡貶低洋人,現在的僧格林沁驕橫、狂躁遠勝往昔,咸豐看在眼裡喜在心中,他還以爲戰事真的如他所說得那麼樂觀。
現在的北京在皇帝無意識的帶動下主戰派已經完全掌握了輿論,由於漕糧不斷受到干擾北京的物價翻着跟頭得往上漲,所以民情洶涌,這些人大多數沒有什麼戰爭經驗,在僧格林沁的宣傳下大家只是知道現在大清軍十萬人把大約一萬洋人給包圍起來了,大家都認爲可以一戰而勝。而勝保雖然寫了一篇關於持久戰的摺子但是由於他現在已經失寵,這更被當作怯懦的證明。
被洋人的屢次冒犯弄得心頭火起的咸豐終於下定決心要和這些蠻夷誓死一戰,當他下令逮捕英法兩方的談判代表當作人質的消息傳到淮陰的時候李富貴被驚的手足無措,這個時候他才隱隱約約的回憶起好像是有這麼檔子事,當年應該是僧格林沁逮捕了巴夏禮,或者是巴夏禮,又或者兩個人都逮捕了,還有一部電影對此進行了相當戲劇、藝術的加工。可是現在李富貴卻全然看不到什麼戲劇、藝術,他只知道如果馬上把談判代表放了或許還可挽救,但是如果拖延時日造成這期間死了人那後果就非常嚴重了,那樣英法將無法接受一場平局的結果,即便他們在北京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也很難讓他們重新回來談判。而以李富貴對朝廷和中國監獄的瞭解,這期間死人是非常有可能的。
“我的萬歲爺,我算怕了你了,臨死之前還要捅這麼大一個簍子,叫我該怎麼辦呢?”李富貴並沒有很多時間深思熟慮,他一方面上書向朝廷解釋近代外交規則,希望朝廷放掉抓住的使節,另一方面派人帶着銀子北上上下疏通關係讓那些倒黴蛋不要在大牢裡吃太多苦頭,最後讓宇文起率一對最精幹忠誠的特種兵潛伏到北京準備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武力營救這些侵略者。
這個任務說起來並不難,特種部隊的精銳對付北京的那些官差們以一抵百也不爲過,但是潛入自己國家都首都營救被扣押的外國人質,這肯定會讓人想不通,富貴軍的士兵一般來說並不太排洋,但是這種行爲算得上叛國,就這一點來說他們還是能明白的,尤其現在中國正在和英法開戰。所以李富貴親自爲這些別動隊員做思想工作,他不願意這些士兵僅僅因爲崇拜自己而去做違心的事情,他需要讓這些戰士明白他們所做的不是叛國的行爲,他們這次的行動恰恰是在爲中國謀求利益。這樣一個邏輯裡頭彎彎繞比較多,所以李富貴解釋起來很費了一番力氣,幸好這次挑選的多半是一些頭腦還算靈活的傢伙,這個議題由李富貴主講,會後他們還組織討論,很快就接受了大部分近代的外交知識,然後又分析各種行爲所產生的後果,最終李富貴組織他們考試,只有那些完全弄清楚了這件事的所有前因後果的戰士纔有資格參加行動。
把這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李富貴遙望北方,目露兇光,“這位萬歲爺,怎麼年紀輕輕的就開始犯起糊塗來了,難道他真的已經到了發揮餘熱的時候了?”
李富貴的奏章在北京當然引起了一篇責罵之聲,以前人們罵李富貴二鬼子多半圖個嘴上痛快,可是現在洋人在直隸橫衝直撞大家都感到了切膚之痛,所以對漢奸尤其憎恨,李富貴手握重兵非但不來營救京師,反而處處替洋人講話,現在他在北京已經被譽爲大清國第一漢奸,而在外省李富貴則利用自己的傳媒力量與北京刮出來的各種風言風語對抗,很多地方都掀起了一場關於李富貴的討論,而李富貴前一段時間挑頭反對清廷割讓黑龍江北的土地,拒絕美貌洋妞的求婚,以及在決鬥場上和洋人刀兵相見的確也爲李富貴掙回不少分,這場大辯論爲傳播西學可以說立下了大功,除了一些死硬的保守分子,大部分人想要把這場辯論弄明白的話就不能不瞭解一些西方的資料,畢竟他們辯論的對象不是一個儒生,所以拿聖人的話去套他根本不管用,那簡直如同指責一個強盜隨地吐痰一般好笑,爲了批判李富貴只有更廣泛的去搜尋材料,而那些偏向李富貴的人就更需要從西方文明中獲取彈藥。
相對來說李富貴的傳媒優勢在下層更強一些,而反對李富貴的力量更多的來自於上層,不過的確也有不少開明的知識分子開始正視李富貴了,以前由於李富貴的種種做作這些人雖然並不是很排斥李富貴,但是仍然把李富貴視爲販夫走卒那一類的粗人,並不怎麼看得起他。可是現在李富貴越玩越大,江北的繁榮也讓他們感到震驚,連雲港作爲當今中國治安的典範被各地的商人們口口傳送,這一切都讓他們感到迷惑,以一個粗人治理一省卻能取得各地都沒有的政績,這就不能簡單的歸爲運氣好了。比較敏感的已經在思考李富貴是否不僅僅從洋人那裡學來了打仗的訣竅,畢竟他的那一套管理地方的辦法有太重的洋味,怎麼看都是從外國人那裡學來的。
最終這場討論使得一些知識分子決定眼見爲實,親自到江北去瞧一瞧。徐繼畲的到來讓李富貴喜出望外,《瀛環志略》在李富貴看來實在是超越了這個時代的作品,沒有來到古代之前他還真的沒想到這個時代的中國人中能有如此有見識的人,《瀛環志略》也作爲各個學堂中的高級教本被使用。雖然對這樣的人李富貴早有招攬之心,可是一看他的履歷李富貴還是心涼了半截,就不說他的進士出身,人家怎麼說也是做過巡撫的人,雖說現在很不得志,可是要他屈就到自己這個二鬼子手底下做事,恐怕指望不大。現在終於自己送上門來,李富貴當然是熱情招待。
正趕上那些回國的留學生開辦講座,這些學生們分工合作一下子弄出七八個MBA班,名目繁多,倒也熱鬧非常。李富貴也經常去湊個熱鬧,現在正好拿來鎮一下徐繼畲。
實際上徐繼畲一到淮陰就被鎮了,這裡市場繁榮、人民富足自不在話下,最讓他吃驚的就是這裡華夷相安的和平景象。要知道當年他這個福建巡撫就是因爲他對幾個租用民房的洋人不夠強硬而被參掉的,當時福州的洋人恐怕還沒有淮陰的零頭,而淮陰又是內陸城市,不在五口之內,這實在讓他覺得不可思議。想到李富貴的那種種流氓行爲,徐繼畲不禁仰天長嘆,“早知如此,我也不會混到如此下場,這個市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MBA的課程不僅僅鎮住了徐繼畲,也鎮住了李富貴,別的課程倒還罷了,這些學生出去僅僅幾年,大部分只是仰仗口才好把自己學的一些零散東西再加上這幾年的見聞雲山霧罩的侃出來而已,這樣的課程能唬住別人卻唬不住李富貴,李富貴在課上提出的問題往往一下子就指到了點子上,算是給這些海龜一個下馬威,而坐在他旁邊的徐繼畲則是對李富貴的西學佩服不已。徐繼畲對西洋的認識主要來自書本,所以聽到這些留學生的見聞也覺得很有意思,可是李富貴卻能夠說出這些見聞背後的文化背景,或者察覺到哪裡是在吹牛,這實在讓徐繼畲百思不得其解,聽李富貴的語氣這些都像是他親眼所見的一般,難道他當年有遊歷諸國的經歷?
鎮住李富貴的是一對同宗,索昭和索嵐,李富貴在這裡聽課基本上看自己的興致,從不事先看他們講的課程,畢竟這裡講的東西不會超出他的理解範圍。所以當他聽到這哥倆在講臺上講起共產主義的時候李富貴實在是嚇了一跳,這一堂課是李富貴有生以來上的最認真的一堂政治課,徐繼畲則在旁邊皺起了眉頭,前面幾堂課也有一些無父無君的觀點被提出來,但是如果拿諸如“民貴君輕”這一類觀點去套的話也還說的過去,但是今天這兩個小夥子說的實在是太過大逆不道了。
課間徐繼畲悄聲的對李富貴說:“李大人不覺得這兩個人說得太過分了嗎?他們這簡直就是公然鼓動老百姓造反。”
李富貴點了點頭,“是有那麼點意思,不過徐大人有沒有想過,老百姓之所以想造反並不是因爲有人去鼓動他們,而是有更深的原因。你們總是會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難道就不能真正的找一找原因嗎?”
徐繼畲長嘆一聲,“民情困苦確是實情,可是也不能任由他們鼓動啊。”
李富貴點了點頭,看來這位也還沒有真正的理解這朝代更替背後的本質,“我會找他們說說的,我這裡就算再先進還是大清的土地,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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