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小東穿着小皮鞋噠噠地從病房裡跑到凌陽面前,揚起可愛的小臉質問道:“你剛纔是不是欺負我媽媽了,爲什麼我媽媽的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
凌陽一聲長嘆:“瞧這比喻用的,你確定那是你親媽嗎……”
“我不管,你到底有沒有惹我媽媽生氣?”小東不依不饒:“你別想仗着年紀大,欺負我小孩子不懂事,我都看見了,快點去道歉!”
凌陽表情深邃:“孩子,你還小。有些事情跟你看到的並不一樣,就像海灘的比基尼一樣,它暴露出來的東西其實並不重要,掩蓋住的部分纔是真實的……”
小東赧然,搓着衣角道:“你的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冬日娜老師都沒教我們這些知識……”
“太不負責任了!”凌陽忘形地一巴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這纔想起自己的大腿骨,已經被李輝用鋼筋抽成了好幾截,呲牙咧嘴道:“我看你們那個老師,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蒙古大夫,一點兒能耐沒有,整天就知道教訓別人!最毒婦人心,我每次去接你的時候,她都無一例外地百忙之中抽出個把小時的時間,耐心地諷刺我,當時我真恨不能用比基尼塞進她的嘴裡……”
小東聞言不滿道:“你不要這麼說,冬日娜老師哪有你說的那麼差勁,她計算十以內加減法很厲害的……”
凌陽擠眉弄眼道:“對了,你們園裡的唱歌比賽結束了沒有,我教你唱的那個十八摸很拉風吧,你的小夥伴們有沒有很崇拜你?”
提起這件事情,小東氣不打一處來,伸出幼嫩的小手,狠狠在凌陽吊起的胳膊上掐了一把,氣憤不已道:“你還有臉說,比賽的時候我第一個舉手要先唱,本來想要顯擺一下子,就拿老師當模特,誰知道我剛唱到第三句摸肩膀那裡,冬日娜老師就生氣了,還沒來得及摸到胸口就被叫了家長,你是不知道,我從小到大都沒見我媽媽生那麼大的氣,當着全體同學的面差點把我活活打死……”
凌陽苦忍住笑意,板着臉故作驚訝道:“不對啊,我教你的這首歌通過對女老師和女同學的撫摸,充分表達了你身爲一個男子漢對於女孩子的愛護之情,沒想到居然起到了反作用,這隻能說明你們幼兒園的欣賞水平普遍偏低……”
“這還不算!”小東掰着手指歷數凌陽的惡行:“還有你教給我的那些生物知識也都不管用,前兩天老師問我們,在動物園裡都見過什麼可愛的小動物,同學們都說什麼老虎獅子野豬蟒蛇之類的,我當時靈機一動,把你告訴我的遠古四大神獸細數了一遍,什麼草泥馬啊雅蠛蝶啊法殼魷的,還剩一個菊花蠶沒等說出口,老師就把我攆出去了,現在每天上課還都讓我站着……”
凌陽喟然長嘆:“楚經理多麼精明的一個女人,看來孩子你這智商是像你爹呀!”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沒有用的。”頑皮的小東壓根就沒把這些不愉快的事情放在心上,老氣橫秋地肅穆着小臉跟凌陽談條件:“熊二啊,你不要以爲我年紀小就什麼都不懂,我已經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了,我四歲那年開始偷偷掀女同學的裙子,四歲半的時候已經換了兩個女朋友,你們大人的那點破事兒我會不清楚?你不用擔心,反正我從來都沒見過我爸爸,不會吃你的醋,我能看出來我媽媽對你跟別的男生都不一樣,你要是喜歡我媽媽的話就要膽子大一點,這種事哪有女生先開口的,多不現實啊。而且我家還有錢,你這麼窮正好可以當小白臉,把她的財產都搶過來,到時候咱倆天天去吃雞腿漢堡,吃一個,睡覺的時候當枕頭枕一個……”
凌陽驚呆了:“這些都是誰教給你的?”
“這還用教誰嗎?我根本就是自!學!成!才!”小東故作老成撇嘴道:“好了,話都說完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辦,能不能當上我爸爸,要看你自己有沒有本事,還有!”
小東神秘兮兮地湊到凌陽跟前:“我看那個許冰阿姨對你好像有點意思,你可別學我那樣見一個愛一個,我是小孩子不打緊,聽說你們大人這樣做是犯法的,我可不希望你被關起來!”
說完,小東撇下呆若木雞的凌陽不管,哼着歌蹦蹦跳跳地進入病房裡,凌陽呆坐片晌,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繼而發了瘋一樣在自己臉上拍打起來,顯然以爲自己是在做夢,想要快點從這個凌亂的噩夢裡清醒過來。
“作死呢你,一個人偷跑出來自虐幹什麼,明知道自己傷得那麼重!”許冰終究放心不下愛郎,忙裡偷閒地跑過來看凌陽,沒想到正好看見這一幕,慌忙跑過來,把手背貼在凌陽額頭上試探他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
凌陽無力道:“沒什麼,剛纔做夢夢到了雅蠛蝶,醒來正好出來涼快涼快。”
“是這樣麼?沒有別的事兒?”許冰有些懷疑,不過還是推着凌陽往病房走去,不住地囑咐着凌陽要多休息,少出來活動小心着涼等等,沒等走到門口,正好看見楚婉儀領着小東走了出來,朝自己微笑點頭示意。
“又來看多多啊,真是有勞你費心啦!”女人天生的知覺,使得許冰下意識地不喜歡眼前這個禍水級的少婦,儘管根本挑不出對方的錯處。
楚婉儀心裡有鬼,根本不敢正視許冰的眼神,鬼使神差之下出盡昏招,居然慌亂地解釋說自己不是來看凌陽,而是探望自己的一個親戚,這下子許冰可徹底不樂意了。
爲了捍衛自己的愛情,女人可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出來的,報紙上鋪天蓋地的頭條不是打斷了出軌丈夫的腿,就是原配往小三的臉上潑硫酸,這些恐怖活動都是醋火攻心的女人們的傑作,許冰也不例外,毫不客氣道:“看別的病人?我看不一定吧!”
愛之愈深恨之愈切,一向大咧咧的許冰說話間不知不覺刻上了三分尖酸:“楚大經理可是咱們縣城裡的名人,我聽說您是從荊陽市裡空降來到我們這個小地方的,也沒聽說您在這裡有什麼親戚呀。再說您是恆運公司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據說只知道工作誰也不肯交往,難道您最近轉了性子,開始交起朋友來了。我倒是好奇得很,哪個有福氣的,能得到您楚大經理的青睞,我看看,我看看!”
許冰一面說一面誇張地翻着白眼,故意做出東張西望的樣子,小模樣搞笑至極。
楚婉儀平時溫婉可人,處事低調,不過骨子裡最是受不得別人半點氣,自尊心極強。本來楚婉儀知道凌陽跟許冰之間的小曖昧,自己對別人的男友生出了異樣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現在聽到許冰句句話都帶着諷刺,一時心頭無名火起,反脣相譏道:“是啊,本來我是來看一位住院的朋友的,不過正好看到我的私人助理兼生活秘書也在這裡養傷,順便就進來看看。許小姐,你知道錢多多的工作性質嗎?他每天要二十四小時跟我呆在一起,白天一起上班,晚上還要去我家裡洗衣做飯,疊被鋪牀!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一見鍾情,日久生情還差不多!我一個女人帶着孩子過生活,有的時候真是力不從心,多虧了他……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你和多多是什麼關係呢,就貿貿然跟你說了這麼多,你不會介意吧?”
“你,你好……”望着一臉挑釁的楚婉儀,不善言辭的許冰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用暴起青筋的手指向楚婉儀,楚婉儀得意地哼了一聲,抱起小東轉身走掉,人生中第一次故意走路走得那樣誇張,纖腰款擺,魅力四射。小東將下巴放在楚婉儀的肩膀上,兩不相幫地朝許冰友好地笑了笑,然後撅起粉嘟嘟的小嘴用口型扔給凌陽一個無聲的警告:你,完,了。
“冰冰,你聽我說,我真的只是楚婉儀的司機兼保姆,一點別的什麼都沒有……”凌陽見許冰臉色不善,唯恐許冰暴起傷人,瑟縮地跟許冰解釋道。
許冰被楚婉儀氣得七竅生煙,看都沒看凌陽一眼,怒哼了一聲轉身離去。凌陽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了看四下無人,凌陽從病號服的口袋裡掏出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山鷹嗎?你那邊最近有什麼情況?”
自從那晚在紅旗農場的夜市上,山鷹仗義拔刀,幫助羅圖驅趕走尋釁滋事的良子,凌陽便盯上了山鷹這個技校裡出了名的小混混頭目。像是少年山鷹這種盲目熱血的學生黨,凌陽見得多了。這一類傢伙最大的特點就是衝動,仗義,天不怕地不怕。夜市最好籠絡的一類人,所以凌陽一直躲在暗處,直到山鷹和一幫小兄弟喝得酩酊大醉,晃晃悠悠地準備找個網吧包夜,凌陽才閃身出現。
以凌陽的身手,對付這個年級的毛頭小子,只能勉強支撐五六個,再多人蜂擁而上的話,只能吃點虧落荒而逃。不過凌陽知道這些小傢伙喝了不少啤酒,動作和反應都不如平時敏捷,拿着一根撿來的細竹竿衝了上去,朝着小混混們的腳腕處一頓亂抽,把十幾個人全都打翻在地。
作爲這羣學生黨的頭目,山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脖子上已經架上了一把鋒銳的瑞士軍刀,凌陽半蹲在地上,故意撩起衣襟,隱約露出腰帶上插着的一把仿真玩具手槍,給壞笑們以極大的震懾。
“你,你是誰,你想幹什麼?”山鷹一跤跌得清醒了酒勁,眼睛往下瞄了瞄,脖子一動都不敢動,心裡害怕極了,偏偏又不想在小弟面前丟人,只好乍着膽子,哆哆嗦嗦道:“你知道我,我是誰嗎?竟然,敢這樣,對我……”
凌陽笑眯眯地看着山鷹的眼睛:“我認識你啊,你不是山鷹嘛!”凌陽突然換上一副惡狠狠的顏色:“終於被我逮到你了,今天老子是來要你命的!”
山鷹嚇得腦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樣一個狠角色,牙齒咯咯作響,渾身打起了冷戰,跌坐在周圍的小弟們哪見過這種要命的陣勢,都嚇得呆住了,連動都不敢動。
凌陽冷笑幾聲,盯着山鷹的目光裡寫滿了兇殘:“你也不用問我爲什麼要殺你,反正有人花了錢,我拿了人家的錢,就得替人家辦事!”凌陽做出隨時要擇人而噬的樣子,掏出腰間的“手槍”,指住山鷹的腦袋,空出來的軍刀則放到另一個男孩的脖子上:“你叫妖橙?”
“是,是……”名叫妖橙的男孩臉色白得如同死屍,無比的恐懼使得他的胃裡一陣翻騰,好不容易纔忍住嘔吐的慾望,不過卻已經下的說不出話來。
“我只收了殺一個人的錢,或者是山鷹,或者是妖橙,我殺哪一個好呢?”凌陽其實是在山鷹一夥人喝酒的時候,偷聽來的稱呼,知道這兩個傢伙是團伙裡的一號二號人物,曾經跟着幾個道上的“大哥”出去見過世面。偷聽來的信息被凌陽經過梳理過濾,這時正好派上了用場,做出舉棋不定的猶豫樣子。
“你殺了我吧!別動我的兄弟!”山鷹原本已經嚇得尿了褲子,雙腿間一片溼熱,不過聽到妖橙和自己之間,只有一個要死,一向自詡義薄雲天的山鷹心裡,突然涌起一股壓抑不住的衝動,覺得凌陽手中黑洞洞的槍口,似乎也不那樣可怕了,睚眥欲裂地大聲吼道:“我死!我兄弟活!”
山鷹雖然只是一個小混混,不過也曾跟着幾個所謂的“大哥”,去荊陽市裡跑腿打雜,也算見過一些市面。山鷹從凌陽狠辣的眼神和凌厲的手段看來,的確是一個手裡有過人命的狠人,於是任命地閉上了眼睛。山鷹話一出口,反倒不害怕了,心裡隱隱升起一股悲哀,無數複雜的念頭一齊涌了上來,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啪!啪!啪!”
凌陽將“手槍”和刀子重新藏回身上,用欣賞的眼神望着山鷹,啪啪地鼓起掌來。
“山鷹哥……”妖橙被山鷹老大舍身相護的舉動,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場面卻峰迴路轉,那個殺手已經移開了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妖橙趕緊拉住山鷹,坐在地上向後蹭了幾下,凌陽卻重新蹲下身子,身手入懷,這次掏出來的,缺是厚厚的一疊紅色紙幣,看樣子怎麼也得有三四萬塊的樣子。
凌陽將錢塞進了山鷹的口袋裡,誠懇地看着山鷹的眼睛:“我不知道你跟着哪個不開眼的大哥,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總之以後一定要收斂一點!”
“大哥,你這是……”山鷹呆住了,看了看懷裡的錢,又看了看凌陽伸出的右手,終於艱難地伸出自己的手,同凌陽的手握在一起,卻不知道要說點什麼。
凌陽滿意地點點頭,握緊山鷹的手道:“這些錢是僱主付給我你們倆的買命錢,不過你們兄弟間的情誼卻深深感動了我!尤其是你,山鷹。我很欣賞你!你放心,我是東北道上有名的鋤奸人,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殺手。我不接的活兒,別人也不敢接!現在你們都安全了,以後也不會有人來動你們一根手指頭!”
凌陽望着激動萬分的山鷹,離去前只說了一句話:“我想認下你這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