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豐位於河套的西北,是河套通向西域大漠的咽喉要道,漢軍如果想要直接去拓豐追捕王戚的話,勢必要通過朔方郡全境,很顯然,對漢軍有着深深戒備的查格多絕對不會允許任何漢軍輕易進入,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戰略目的。
李芊兒總算是爲鄭綸帶回了好消息,只要查格多放棄對雲中的進攻,即便讓出黃河渡口,並不影響全局。郭嘉與二荀等人商議之後,立即調令董昭的一萬多人馬回雲中,同時加強了西門的防禦,並且離渡口東三十里的山坡上留下一個千人隊,負責觀望朔方軍馬的動向,以便在發生意外的時候可以及時傳遞信息。
查格多見漢軍這麼爽快就讓出了渡口,欣喜之餘也不客氣,馬上佔領渡口,並且沿黃河東岸佈下了一道綿延長達五十餘里的防線。他不怕漢軍主動挑釁,控制渡口就等於控制了單于和右賢王兩路人馬的歸路,只要局勢出現變化,單于和右賢王勢窮來投的話,查格多便可以從容地掌控住匈奴各部族的大權。
查格多在等待,右賢王也在等待,他們都認爲雲中的戰局異常複雜,但是他們都不看好單于可以取得最終的勝利,即便如此,單于將爲此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而且時間也將成爲一個微妙的變數。漢軍的糧食如果已經被燒光,那麼一個多月過去之後,城裡會餓死多少人呢?
單于動搖了,雲中城頭有條不紊的漢軍使他難以分辨出,到底他們是不是在故作姿態,然而一個月前的那場大火又是怎麼回事呢?單于暗暗切齒大罵混入城中那三個白波士兵,居然連半點消息都沒能透露出來,由此又不禁想到了王戚,那小子藉口遁去右賢王那裡之後,就再沒傳來半點音訊!
查格多雖然佔據了渡口,但是據單于掌握的情報來看,這是一個九成九的陰謀!憑什麼漢軍就非得讓出黃河渡口給查格多?單于當然不難猜到,李芊兒對於查格多的影響力究竟有多麼大,查格多的意圖很直接,說到底還是得看單于本人能不能戰勝雲中城裡盤踞着的漢軍,很顯然,單于目前難有作爲。
冬去春來,隨着時間的推移,單于終於徹底放棄了對方斷糧的奢望,然而奸猾的右賢王卻搶在單于之前,重新控制了陰山牧場,甚至還將鄭綸在陰山裡經營過的田地一併佔據。單于失了先機,雲中戰場逐漸地成爲了孤軍奮鬥的局面,在這樣的時刻,單于想要得到右賢王或者查格多的幫助,似乎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而且這樣的代價顯然不僅僅可以滿足於口頭上的承諾或者敕封。
就這麼耗着吧,就算沒有右賢王和查格多的幫助,難道還怕城裡的十來萬漢軍?單于作好了一切對峙的準備,從雲中東南重新開闢出新的牧場,並且利用單于的名義動員着草原上的每一個願意臣服自己的部族,繼續保持着對雲中城的戰略壓力。在雲中城外,是十數萬匈奴騎兵的合圍,在騎兵的身後則是全新的廣闊牧場支持,就算不通過激烈的戰鬥,單于也一定要將鄭綸圍死在雲中,直到彈盡糧絕。
“必須要突圍!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郭嘉得到了幷州的糟糕消息:張楊在曹操的唆使下,重新回到了幷州,而且還收編了一部分被擊潰的黑山軍殘部,佔據河西郡。張楊是幷州的舊刺史,經營幷州多年,影響力仍然存在;而鄭綸遠征在外,本身就不受皇帝的信任,只留下甄宓在晉陽。除了晉陽和雁門幾處要塞之外,幷州以西、以南,包括太行山區,都落入了張楊的手中,此外,被驅逐的張燕也開始重新向太行山方向移動,並得到了張楊的默許。
很明顯,張楊和張燕準備聯手向幷州開始進攻,而留守晉陽的只有俞涉以及一萬守軍,幷州各處可動員的戰鬥人員多半都跟隨鄭綸遠征,晉陽的形勢日漸險惡。遠征塞外前後歷時一年半,戰爭的艱苦和持久都超出了鄭綸原先的估計,而匈奴各部的形勢也遠比預計的要複雜得多,張楊趁虛而入雖然暫時還沒有采取過激的手段,但是逼迫甄宓離開晉陽無異於直接端了鄭綸的老巢。
“可是要想通過單于那十幾萬騎兵的領地,談何容易?”鄭綸必須還得爲被劫持去了拓豐的蔡琰考慮,“能不能通過查格多,幫助我們營救琰兒呢?”
李芊兒搖頭,“查格多雖然和我們目前相安無事,但是要他來幫助我們卻是不能,那樣一來,就等於間接與單于對立,我們一旦撤離,查格多無法向單于解釋,他肯定會拒絕我們的要求。”
郭嘉贊同她的觀點,“沒錯,但是如果我們從他的渡口借道,由黃河順流回到上郡的話,至少他願意考慮這個相對平和的結果。”
“什麼?奉孝是想走黃河水路?”李芊兒吃驚不小,“我們哪來那麼多船隻呢?”
郭嘉大笑,“還是得歸功公仁有遠見,初據黃河渡口之時,他不但在下游五十里處開闢出一個新的渡口,而且還收攏了不少船隻,並且利用那裡的天然林木資源,還打造了數百艘大船。對了,公仁,那個地方叫什麼來着?”
“那是一個黃河邊罕見的淺灘,附近並無居民,我們是幷州遠征軍,我便命名它爲‘幷州港’。”董昭攤開了地圖,指向黃河幾字形彎角往下的地方,“我當時發現這個地方的時候,我就覺得它更適合成爲一個港口,黃河湍急,但是從河套順流而下直到上郡、乃至蒲州,地勢相對平緩,這一段水域正適合南下。”
“可是我們的船能否應付這麼大的運輸量呢?”
“伯純放心,我們雖然撤離舊渡口,但是查格多並沒有發掘我們的港口,而且他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河套彎道的上游,他不會想到我們會選擇水路南下,因此我在確定朔方軍的部署之後,從新恢復了幷州港的船隻建造,若戰船千艘可能尚有不足,可是八百之數卻早就超過,而且還有爲數不少的運輸船,是專門根據戰馬運輸需求的。”董昭遞上了船隻的明細。
鄭綸大喜過望,“這次可真多虧了公仁遠見,只是你怎麼懂得造船之術?”
董昭先微一遲疑,旋即哈哈大笑,“我有一個好朋友,早就想引見給伯純,只是此人生性疏懶,最怕爲官職所累,一直不願來此處相見,這下只怕是他安生不得了。選擇港口、建造船隻都是此人的建議。”
“噢?!”鄭綸忙問,“我軍都是北方士卒,船隻是江南水戰之物,莫非公仁的朋友是江東人士?”
“此人乃是汝南細陽人,名叫呂範,字子衡,原是袁公路帳下謀士,與我交厚。曏者見疑於袁紹,子衡修書與我一起爲袁術謀劃,德謀先生留我在河內之後,子衡久等無音訊,竟辭了袁術前來找我。”
鄭綸恍然,頓時大爲安心,若說北方人造船還是不令人放心的話,有呂範親自監工,必無問題,他可是江東孫家開國功臣式的人物,對於水戰船艦之事,自然熟稔。鄭綸高興壞了,“走!我們都一起去見見這位遠見卓識的呂子衡吧!”
雲中到黃河邊,兩軍井河無犯,鄭綸一行百餘騎,繞過渡口外匈奴營寨,直奔幷州港。眼見着一路叢林密佈,鄭綸暗自詫異,很難相信在這樣的地方居然還能建設出一個港口,要知道從董昭佔領渡口開始,到現在還不滿一年的時間!
很快地,鄭綸見識到了呂範的才能,就連身邊的郭、荀、程幾大謀士都不禁齊聲讚歎。只見密林的深處豁然開朗,黃河在一個方圓數裡的水域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類似湖泊般的港灣,港灣的北部分毫不見損耗,而南面則空出了一大片被砍伐後的森林,一隊隊的士兵從砍伐、割據、定型、楔合分工明確,井然有序。而水面的船隻,都按照劃定的區域整齊停泊,雖無人喧馬嘶,已然頗見氣勢。
鄭綸興奮地催馬而來,高聲問道,“呂先生何在?”
士兵們見將軍和衆多先生來了,卻只是引起了一陣喧譁,並未停下手中的工具,紛紛遙指港南的一處小木屋道,“先生正在屋中小憩。”
鄭綸一行下了馬,親自走向木屋拜謁,到了門前,鄭綸唱喏道,“鄭綸求見呂先生。”
屋中起了一陣慌亂的聲響,門開了,一箇中年儒士走出,衣衫不整,雙目略顯渾濁,疑道,“是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