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六 小兒女14
秦錚面色不變,輕哼了一聲算是應下。揚聲大笑,徑直去了。
向晚時分,雍安帝方纔盡了興,自有護衛侍從護衛他回宮。臨行前,對秦錚耳語:“跟姐姐說,我等着喝丫頭的喜酒了!”
之後,又去了摘星樓,那邊卻是別一番奢華景緻。又有歌伶上來奏樂清唱,琴音嫋嫋,歌喉婉轉……到了這一步,趙成芳卻已經能夠自然而對,窘迫之色幾乎沒有了。
離開四喜班,唐文庸再次打起精神,竟往那倚紅偎翠之處行去,一朝天子雍安帝,竟親自帶了兩位臣子去逛青樓……讓他頗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的,趙成芳面對那許多歌伎美人確沒有對男伶那般厭惡,初進門甚至還紅了紅臉,卻很快鎮定下來,不管身邊是萬紫千紅還是紅粉骷髏,只做無視,收斂心神,看也不看一眼。
可惜,唐文庸花了大價錢,卻被這兩個不懂風情的掃了興致,只坐了一刻鐘不到,就悻悻地離了四喜班。
只奈何,今兒三個人中,偏有那不懂風情的呆頭鵝。不說秦錚的視若無物,就是年紀輕輕的趙成芳,也神色淡然,甚至隱隱還有些厭惡之色,對那伶人的萬種風情沒有半點兒癡迷之色。
那伶人是慣於應酬的,含笑弄癡,一喜一嗔,皆是風情;又妙語連珠,身姿曼妙,真真是讓人笑讓人哭,生生攝了人的魂兒去!
唐文庸也是深諳其中關竅,輕車熟路地招了最當紅的一個男旦過來陪侍。這男旦已經扮上了,卻只穿着海棠紅的窄腰襖子,鵝黃色的菱花裙子,那小腰兒一掐,宛如風吹拂柳;那眼波兒一橫恰如一江秋水,一管嗓子更是又酥又脆,聞言就能讓人酥了身子……不愧是京城最大四喜班的頭角兒,真真比那花魁風情更盛,容色更豔,真當得起一句‘風華絕代、風情萬種’!
這時候,戲班兒裡的伶人俱爲男子,大都是七八歲就開始學戲,十二三歲登臺。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還沒發育,容貌清秀骨骼勻稱,扮上妝之後嫋嫋娜娜、雌雄莫辯,最是好看動人。而這也使得狎優之風盛行一時,說白了,就是嫖男妓!當然,相對的戲班子大了,班子裡的角兒境遇會好一些,不會被一般人欺凌,但也有得罪不起的貴人,本質上沒有差別!
杏花春館,乃是京城裡最有名的四喜班下處,三層木製樓房,規模頗大,氣象不凡。一樓是茶座戲臺,二樓三樓都是環繞懸空設計,四下裡用屏風、碧紗櫥隔斷,形成一個個小閣子,精巧雅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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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唐文庸更是笑的幾乎坐到地上去。不過,倒是讓他意外,平日裡秦錚可是最冷淡的,不該接這樣的話纔是……他轉着眼看看趙成芳,又忍不住哈哈一笑,揮揮手,招呼那兩個都有些異樣的人往東而去。
還說什麼遇到兵,他們當兵的雖然直魯了些,卻並非不講理啊!
秦錚在旁邊哼了聲:“有話說話,繞那麼大彎子何用!”
“你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唐文庸心情倒是大好,一邊走一邊還不忘調笑趙成芳。
“哈哈……倒是個伶俐的!”唐文庸笑着讚了聲,使了個眼色,鎩羽的趙成芳朝那小姑娘拱拱手,微微尷尬着,隨了唐文庸離開。
這一番話說的簡單,也沒引經據典,爭議辯論,無比直白,卻很了當,不管有理沒理,人家不賣卻是能做得主的!直接讓趙成芳沒了話。
說着,小姑娘還笑盈盈地朝趙成芳屈膝福了福,道了聲惱!
卻聽那看攤子的丫頭被唸叨的兩眼發花,捂了額頭苦笑:“這位公子讀得滿腹書文,一把小小的扇子也能說出這許多道道兒來,着實讓小女子佩服。但我等畢竟是擺攤做買賣的,關着本錢的,這扇子我們進貨就貴,也只能貴了賣,五兩銀子是實在價,再不能講究了!”
秦錚本就清冷,也不善言談,聽得這一番彎彎繞,也不由暗暗合計,這樣的人,大概能跟得上滿兒那丫頭的心思吧!別說,若是換個稍顯愚鈍的,說不得會讓她丫頭無趣乏味……
趙成芳在這裡長篇大論,唐文庸卻後退兩步跟秦錚湊做一塊,低聲笑道:“不愧是我欽點的,這一番,竟讓他幾乎做成一片文章出來了!”
唐文庸微微挑了挑眉,果真沒有半分惱怒之色,卻並不自己搭話,只回頭看了趙成芳一眼。成子會意,上前笑道:“姑娘這話說的未免太大了……如今海運昌盛,倭國往來頻繁,這倭扇也不過新奇些,卻不再是難得之物。這扇子也就沾了個新奇,卻遠談不上精緻。倭扇以鴉青之色爲底,勾畫描繪諸般人物花木蓮荷水鳥,又有用銀泥爲雲氣、月色之狀,又有泥金做點綴突顯繁華富貴之氣,這些你這扇子俱無不算,就這扇骨和扇面,也不過是普通的白竹和薄絹,真正講究的倭扇,不說象牙犀角玳瑁之類,只說竹製扇骨,則以梅篆竹爲貴,其次又有斑竹、棕竹諸般,扇面則以祥雲絹爲最貴,其次又有晴嵐絹、宮內絹諸等……據在下所知,一把梅篆竹爲骨祥雲絹爲面,畫工還要精緻的倭扇,也不過三五十兩紋銀,其次,最貴的不過十幾兩銀子罷了。”
這話若是一般人說出來,怕是立時就把貨物丟下了,可偏偏是個小姑娘,而且容貌頗爲俏麗,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含着笑,七分動人;聲音清脆如飛珠濺玉,八分悅耳……這七七八八綜合到一處,就成了十分悅目十二分的是賞心,哪裡還生的起氣來。
攤主是兩個小姑娘,約摸都在十三四歲年紀,梳着雙丫髻穿着短衫襦裙,聞言,其中那綠衫子小姑娘擡起頭來,笑着道:“小本生意,也就擺個攤子吧……客官可是想要這把扇子?一把五兩銀,概不二價!”
成子暗暗驚訝,原來竟是倭扇,難怪畫風迥異。
走出幾步的唐文庸也折回來,隨手一拿,恰好拿了成子所指的那一把,展開一看,笑着對那攤主道:“這倭扇倒是還算精緻,怎地在這裡擺個攤子?”
秦錚隨意點了兩把讓小攤包了,成子也在旁邊參言,指點着一支靛藍底色的梅花扇道:“這一支也不錯!”
又走到一個賣宮扇的小攤子,這個攤子賣的是摺扇,扇骨扇面沒什麼兩樣,主要是畫風不同,同樣是畫面,卻不是常見的素白、泥金等色,而是用鴉青之色,描繪豪貴如唐朝人物者,間有婦人鞍馬,又有水景蓮荷、花木、水鳥諸般,用色穠麗鮮豔,線條精緻繁複,給人一種奢麗繁華之感。
唐文庸是知道他這愛好的,並不以爲意,倒是趙成芳第一次與秦錚一起逛街,看到大名鼎鼎的靖北王這般模樣,驚訝之後,又有些釋然。他出仕前一直住在靖北侯府的,自然瞭解靖北侯夫婦恩愛有加,卻對他們相處的細節知之不多。如今看來,靖北王和王妃之所以鶼鰈情深,固然有兩人性情相投的緣故,但是更多的,還是兩人互相體貼關懷愛護,日復日年復年,方能歷久彌新,長長久久。
說起來,只因靖北王妃邱晨性子古怪,不愛那些金銀之物,偏偏喜歡這些市井拙樸便宜的小玩意兒,時間久了,秦錚也就養成了習慣,但凡逛街遇上,總愛買一些新鮮有趣的小玩意兒回去湊趣。
唐二爺搖着摺扇,邁着方步,一派瀟灑俊逸地徐徐而行,不時還在街道兩旁的舊書攤、文房雜物攤子前住住腳,跟小攤販閒聊幾句,或者拿起一些小玩意兒把玩一回。趙成芳畢竟年輕歷淺,這會兒只有小心伺候着的份兒。倒是一貫冷峻的秦錚,不言不語地跟在後面,在攤子上挑了好幾個小玩意兒買下。
卻說三人來到鐵檻寺街,天氣晴朗,風物正好,遊人如織。
鐵檻寺街之所以繁華,最先是因爲臨近貢院,進京趕考的舉子們多聚居在這一片兒,相應的,各地的會館也就多着落在此處。會館乃是聯絡同鄉之誼的所在,不但學子們會在此投宿、聚會,當了官之後,也往往回到這裡聯絡同窗,朋友相聚,漸漸地,各地官員述職,也喜歡住到這些地方來,以便於交際聯絡……文人士子乃至官員多了,自然書店、文房鋪子就多,又衍生出茶館酒肆,乃至戲園歌寮妓館也應運而生,只不過,妓館後來居上,形成了自己的一片更爲繁華的紅燈區,卻是在鐵檻寺街隔了四五條街外的八珍廟了。
趙成芳不知這位的秉性,秦錚卻是知之甚深,之前聽他說要出宮體察民情,就怕他往那些煙花柳巷去,這會兒見他來了鐵檻寺,也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三人在‘唐文庸唐二爺’的帶領之下,出了西便門,直接南轉,繞過六部衙門和貢院,經宣武門出了內城,就到了以文房書畫出名的鐵檻寺街。
說起對京城的熟悉,幾個成子也不如雍安帝啊,當年,這位可是以能玩會玩著稱的王爺,但凡京城好玩有趣之處,就沒有他不知道沒去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