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了。
車裡爲了商貿需要,新建了不少的樓房。當然,這些樓房也全部都是木頭的。所以,火勢一起,立即就順風燒了起來。而在這越燒越大的火勢之中,陣陣慘叫也不時的傳出來,讓人聽着一陣揪心。
“有人來搗亂,馬上派人,去給我抓起來!”
刀瞻辰最爲關心自己的寨子。這可是他的根本!幾年來好不容易纔有現在的成果,哪怕是被人破壞了一點兒,他也會心疼地受不了。不過,看到起火的地方還比較遠,只是一些散商的臨時聚居點,他還是鬆了一口氣,只是趕緊派手下一個頭目帶了二十多個人前往起火地點查看,同時派人去找水龍救火。在他想來,可能是哪路毛賊不知天高地厚的想來這裡發一筆財,要不然,這些傢伙爲什麼不選那些大鋪子,而只是選擇那些散商的聚居點動手呢?很明顯是因爲那裡的防禦力薄弱!
“是什麼人這麼大膽,居然敢到車裡來撒野,難道他們不怕官府出兵嗎?”有個商人問道。多年前,傅恆率領數萬大軍過境的情景還有不少人記得,這也是爲什麼這原本並不怎麼安生的地方發展起這麼一個大規模的貿易市場之後,卻一直沒有什麼人敢來撒野的原因之一。乾隆雖然有許多這樣那樣的毛病,可是,他有一點卻做得很不錯,那就是對外的強硬。誰敢冒犯了他。不管是什麼人,他都要先打過去再說,不管輸,至少先要把面子給掙回來。何貴也正是靠着這一條,鎮懾住了邊境上地各種勢力,畢竟。這裡雖然天高皇帝遠,可也沒有哪一家的勢力強得過大清的官府以及雲貴的駐軍。
“誰知道。不過,不管是什麼人,敢到車裡來惹事兒,結果都好不了。你忘了,普洱就駐着一位守備呢,手下就有兵馬一千多人,到時候。再由知府大人勒令各族村寨相助,搜遍這方圓幾百裡不成問題!他們就算能逃得掉,又能躲到哪兒去?”
“難說。俗話說得好:不是猛龍不過江呀!”一名漢族商人說道。
“哼,什麼猛龍過江,這附近倒是有一條瀾滄江,那些人敢遊嗎?江的兩岸又全都聽那位普洱知府大人的。這些人就算再厲害,又能怎麼樣?”德勒伊西“哼哼”地說道。
衆人談論着,並沒有怎麼把事情放在心上。能走到邊境來做商人地,哪一個沒見過些世面,遇到過些危險?外面也就是一羣強盜而已。還能翻了天不成?
可是,眼見着這火勢好像有越燒越旺的意思,遠處甚至還傳來了喊殺聲,而且聽着好像人數還不少,原本鎮靜的人們也開始變了臉色,一些鋪子距離事發地點有些近的人呆不住了。開始向刀瞻辰告辭,然後,受到這些人的影響,另外也有人開始離開,說是要回到自己的店裡去召集人手,準備防禦任何可能出現的意外。而還有一些人,諸如德勒伊西這種沒有店鋪的行商卻留了下來。
……
“宣慰使大人,我也過去看看。到底來地是些什麼人!”看着遠處的火舌吞吐,德勒伊西舔了舔嘴脣,向刀瞻辰說道。
“我們一起去!”
刀瞻辰沉着臉,從身邊護衛手中接過一把緬刀。帶頭向外面走去。
……
比起當年何貴在開封府所遇到的那場大麻煩,車裡這次遇到的麻煩並不算什麼。可是,開封那回着火的時候沒有人拿着刀亂砍,車裡卻有。而且,人數還不少。
“老爺,是……是強盜,他們好凶狠,而且,足有兩百多人呢!”
帶着人剛走到寨子裡街道的一個轉彎處,刀瞻辰就遇到了那個被派出去的土目,一個平時自詡英勇的傢伙。可是,此時此刻,這傢伙已經顯得十分狼狽,不僅頭髮散亂,身上還滿是血跡,甚至還有幾處深深的刀傷。
“兩百多人?”
刀瞻辰心裡禁不住一跳。兩百多人的數目聽着好像不多,但在南疆算來,也算得上是一股不小地戰力了。這附近能擁有這麼一股力量的勢力,也沒有他不知道的,大多數都算得上是他的手下,要麼也有些交情,應該沒有人會突然朝車裡進攻纔對!?
“馬上再去召集人馬。一定要把這些人全部給我拿下來!”刀瞻辰也顧不上考慮太多,雖然兩百多敵人並不見得就多麼可怕,可是他也只有全力以赴了。不然,這兩百人足以將車裡鬧個底兒朝天。
“大人,我也去把手下都召集過來!”德勒伊西也在旁邊自告奮勇地說道。
“謝謝你,德勒伊西!”刀瞻辰點了點頭,他也不矯情,現在車裡一邊的形勢並不太好,這德勒伊西手下也有幾十名藏人,幾乎個個都是孔武有力,如果能夠幫忙,自然是再好不過。
“宣慰使大人請在這兒等着我!”
德勒伊西快步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依然不忘撫胸施禮。刀瞻辰是宣慰使,更是土司,西藏還是奴隸制,德勒伊西雖然是個自由人,但對土司以及貴族地尊敬,早就已經印在了他們這些藏人的心底。但是,德勒伊西沒想到,他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聽到後面一聲“阿碴”的怪叫。
再回頭看時,就見到幾個穿着寬大短褲的蒙面刀手已經跟刀瞻辰的護衛交上了手,而刀瞻辰卻正懷抱着一把緬刀往地上倒去……那把緬刀,正插在他的胸口。很明顯,事出突然,刀瞻辰被人襲擊得手了。
“大人——”德勒伊西大怒,一聲咆哮,藏刀倏地拔在手上,猛地就衝了上去,剛與一名敵人接觸。就是不管不顧地一刀揮下。如此兇猛地氣勢之下,那敵人不敢硬拼,想要回刀自防,可倉促之間的單手上擋,又怎麼可能抵得過德勒伊西地雙手猛劈?結果,被德勒伊西這一記硬生生地劈掉了半個膀子。而還沒等這人來得及捂着傷處慘
勒伊西猛地又是一記橫削,把他從肩膀處給分屍了。
……
“這麼說,刀瞻辰……死了?”
—
普洱!何貴聽着方洛的招告,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現在距離車裡被劫已經過去了兩天,消息傳來的時候,那邊的事態也已經平定了下來。可是,損失卻已經無法挽回。
“是地。”方洛的神情也顯得有些頹喪。“他當時正在等着手下召集人馬平亂,結果,被突然殺出的幾個強盜給刺穿的胸膛!當場死亡!”
“我還以爲他不會太倒黴!本想着日後多給他些好處補償一下……呵呵,現在看來反倒還能省下一筆了!”何貴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有些難看:“真是可惜啊,這人其實還是滿不錯的,對治下的百姓也挺照顧……在土司裡面,算是個少有的異數了!……那些賊人都抓住了?”
“有幾個跑了,抓了十幾個,其餘全都殺了!是緬甸撣幫人!”方洛的語氣裡面並沒有任何地怒氣或者驚訝。反倒是一絲微微的愧疚。
“有了人證就好啊……這樣纔不枉他們準備了這麼長時間才發動。”何貴又難看地笑了一下,搖頭說道。
“現在我們怎麼辦?”方洛又沉聲問道。
“王七那王八蛋出發了沒有?”何貴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剛接到消息就帶軍出發了。估計用不了明天,昆明那邊也該差不多也能得到消息了!”方洛答道。
“好啊。既然如此,你就趕緊去準備糧草吧。跟緬甸的戰鬥馬上就要開始了,咱們可沒那麼多時間給誰哀悼!”何貴嘆道。
“真要打?”方洛擡眼問道。
“不打……費那麼多功夫幹嘛?”何貴反問道。
“緬甸人不會承認的!真要打起來。邊境一帶,肯定又要變回原樣了!那可是你這幾年的心血,捨得嗎?……”方洛說道。
“都到這地步了,別說是心血,心頭肉該扔也得扔啊!”何貴雙手捂臉,“誰叫人家說了算呢!”
“……”方洛沉默了,良久,也只是發出了一聲嘆息。
陰謀!
一切的一切。車裡的被襲,刀瞻辰的被殺,都是一場陰謀的結果。而誘發這場陰謀的最根本原因,則是何貴地那張《緬甸邊境地形勢力分佈圖》。
當初。何貴弄這麼一張圖,其實只是爲了給自己找一條後路,給自己大開邊貿找一條理由而已。李侍不是曾經彈劾他“私開邊貿,有可能致使邊境不穩”嗎?那他就趁此時機,把對方的情報弄過來,向乾隆表明事情總是雙向的。鄰國能通過商貿活動探聽大清的消息,大清也能通過同樣的手段來打探鄰國的情形。而且,清廷勢大,無論是緬甸、暹羅還是安南,恐怕不到萬不得已,都沒有那個膽子跟大清開戰,所以,就是得到了什麼情報,用處也不大。可反過來,有了鄰國地地形勢力分佈情報,清廷就佔據了極大的優勢,要想打過去,那可就太簡單了。
可是,何貴沒想到,福康安得知這一消息之後,竟然動了主動挑起戰事的心思。爲此,還專門派出王七這個跟他馬馬虎虎算得上熟人的傢伙來到普洱,催促他快些將整個緬甸的地形勢力分佈情況弄到手。
這種情況下,他能怎麼做?
他曾經想過把這事情上報朝廷,可是如果那樣做的話,福康安頂多挨頓訓斥,他卻要承受對方的憤怒之火。要知道,傅家這個富察氏可不是李侍那個漢軍鑲黃旗出身的貨色可以相提並論地,福康安要是真想整他,誰也攔不住,就是整死了,他也沒處喊冤去。
他也想過把這消息透漏給別人,讓別人去給朝廷說去。可是,雲南上下的官員實在是讓人失望,李侍堯在的時候,沒人敢惹李侍堯,如今來了個更猛的,又有哪一個敢惹?巡撫嚴希深,布政使孫士毅都收到過他送過去地信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一絲的反饋!
……
其實細說起來,何貴也不是沒想過去打打緬甸,或者是暹羅、安南,甚至還有南掌(老撻)等等這些在中南半島上的小國。可一來他的職位使得他沒有這個權力,二來,這些“小國”也不是那麼好打的!
當初傅恆、阿桂帶領數萬大軍南征緬甸,鬧到最後,不也只是打了個空響,損兵折將之後黯然退回了雲南?要不是當時的緬甸國王孟駁正在侵略暹羅,兩面受敵,同時也害怕打下去會招惹到清軍的大舉報復,在傅恆率軍撤退之後立即就上書求和的話,說不定當時已經染了病的傅恆就要死在雲南。而且,緬甸的人口也是不少,福康安這麼打過去,頂多也只是一兩萬兵馬,可對方如果急了,至少也能集齊二十萬人,以清軍的戰鬥力,能扛得過嗎?到時候如果再次失敗,福康安會不會將責任也分攤到他的頭上?
但是,這一切,何貴都沒向福康安問過,因爲問了也是白問,而且還會自找麻煩。但他又實在是怕福康安亂來,所以,想了又想,只問了三個問題,都是跟開戰有關的:清軍優勢在於火器衆多,然南方潮顯多雨,彈藥如何保存?緬人善於叢林做戰,我軍能否抵敵?如何對付戰爭之中會發生的水土不服等疫病?
可惜,福康安對他的這些問題連理都沒理,只是派人送來了一封信給他,信上只有兩個字:多事!
然後,就是讓王七催促他趕緊完成自己交待的事情。
於是,無奈之下,他只有按照對方的安排,一步步地往下走!鬧到現在,這場戰爭,已經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