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中堂既然自己清楚,又何必再問來問去?直接說出了?你這麼做,莫不是覺得我們大家這麼說來說去挺好玩兒嗎?”安淡淡地瞟了一眼和珅,冷哼道。廣東水師的兩千兵馬在平臺戰事之中,由海蘭察率領,立功不少。福康安也沒有昧了這些功勞,在給乾隆的戰報之中自然也是稟報的一清二楚。只是在福康安麾下也不只廣東水師一支兵馬,還有四川兵,貴州兵,廣西兵,這麼多人的功勞一起報上來,再加上衆臣只觀注到了福康安跟海蘭察等幾員大將,自然就忽略了這支兵馬。可沒想到卻會被和珅抓到機會給反削了一把。
身爲皇室親屬,他自然知道這一次對和珅發難的那幾位爲什麼會這麼做。這裡面,莊親王綿課就是先前廣東海關監督額森特的本家旗主,而領侍衛內大臣納爾杜則是額森特的叔爺,兩家子先前的時候,每年都要收到來自廣東的不少孝敬。所以,自額森特被孫士毅、何貴等人給擠走之後,他們就少了一個很大的財源。在北京城過日子,尤其是像這兩位身份地位都是極高的人物,花銷甚大,每年平白地少了一大筆錢的收入,日子一下子就過得緊巴巴的,而以兩人的身份,也不願降下身份去巴結誰,於是,自然而然地就看和珅一黨不順眼了。而之後,兩人又看到北京城裡抓到機會派門下奴才去廣東弄了個行商身份的幾家子分紅分得流油,更是眼紅。於是,纔有了這麼一次沒有預謀的“倒和”行動。可惜地是。這幾位老兄平時地派頭不小。卻沒什麼真正的本事。說來說去,只不過是被人家耍着玩兒罷了。……沒見乾隆連管都懶的管,呆在上面都快打磕睡了?要擱平時,誰這麼刺弄和珅,乾隆早就發話幫忙了。
“福中堂您言重了。和某可沒有這種心思。有話嘛,自然應該說出來……就像納爾杜大人剛纔說的,誰又知道事實到底是怎樣?是不是?”和珅微笑着看着福隆安說道。
“是啊。誰又知道事實到底是怎樣?雖說廣東綠營與水師抵擋外夷寇我疆土。確有功勞,不過,水師畢竟一下子就損失了四十餘艘戰船。這一條。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福隆安說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莊親王綿課不過纔剛剛二十多歲,有點兒愣頭青。聽到福隆安的話後,立即又蹦了起來:“和珅,那可是四十多艘戰船。不說這麼多戰船被打沉有沒有失了我天朝威風,光是這些船的價錢,又得是多少?你來補?”
“呵呵。莊親王此言可就有些過份了!”和珅身旁又走出了太僕卿李光雲,“打仗哪有不損失地?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按您的說法,我朝立國以來,所經歷的大小戰事,難道都打得不對?且英夷戰船可遠航萬里,不僅船身巨大,且炮火兇猛,造價也遠超我水師戰船。損四十艘普通戰船,而得十艘可遠航地大艦,相抵消之下,這損失其實也並不算大!”
“李大人這話錯了。誰說打仗不能賺地?當年,雲貴總督福康安福大帥打下緬甸的事情,您難道就忘了?”李潢笑呵呵地對李光雲說道。
“是是是,看我這記性。福大帥那一次,可是李某最爲欽佩的一戰……”李光雲趕忙說道。
“你們這是強詞奪理!”綿課怒瞪了這兩個和黨一眼,冷哼了一聲。
“就是。被人家打沉了四十艘,自己才繳了十艘,就這麼洋洋得意……老夫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不知羞恥地話。”納爾杜也翹着鬍子冷笑道。
“二位……”
“都沒完了?”
李潢跟李光雲還想再說,可這時丹之上突然傳來了乾隆的聲音,既然老皇帝發話,兩人只得趕緊閉嘴,與衆臣一起垂首肅立。
“好好的一個朝會,就知道吵來吵去。成何體統?……”乾隆的語氣裡已經有了一些不耐煩的意思,“如果你們真能吵出些有用地來,朕倒也能心慰些,可這老半天,你們都弄了些什麼東西出來?傳出去,讓人說朕的乾清宮就是你們這些大臣罵架地地方,你們又讓朕的臉面朝哪兒擱?”
“臣(奴才)等知罪!”
聽到乾隆這話,莊親王綿課,福隆安、和珅,還有納爾杜、李潢等人紛紛跪倒請罪。
“知罪?你們真要是知罪,就不會當着朕的面這麼無所忌憚。”乾隆冷哼了一聲,大手一揮:“全部罰俸一年!若有再犯,朕絕不輕饒!”
“臣(奴才)等謝主隆恩!”
“和珅啊,那英吉利人真就如此厲害?”
朝會過後,乾隆又把和珅單獨叫到了書房問話。不過,話雖然是那麼問的,他的表情卻顯得有些不甚在意,和珅久在乾隆身邊,自然知道這位主子也是在懷疑孫士毅等人在扯謊。大清國的人自高自大慣了,真的是不願意承認有人能超過自己,無論是在哪一方面。就算以前打金川費了那麼多的功夫,這些人也從來不認爲是金川的藏民能打,而是幾乎一致地認爲是己方將領太差,或者是當地地形對朝廷一方不利……而乾隆此問,很顯然就是出於這種心理,自從登基以來,這位主子就從來都沒有承認過自己一方有不行的時候。可是,和珅卻深知孫士毅等人沒有說謊。和琳在家信裡早就把情況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他,就算孫士毅等人會把一些事情瞞着他,他親弟弟還會蒙他不成?
“皇上,奴才也是有所懷疑。不過,奴才也想過。孫士毅等人如果是想通過誇大英人的厲害來爲廣東水師的巨大損失推託責任。實是有些過了。就像剛纔在朝中所說,廣
京城遙遠,他們如果想不讓人知道,大可將此事稍事必提出什麼‘英吉利人船堅炮利,其兵戰力非凡’之說來擾人視聽?那不是反而把朝廷地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嗎?”和珅答道。
“嗯!這麼說起來倒也有些道理。不過,連區區千餘洋夷也收拾得這麼費勁。這廣州地兵也確實該好好訓練一番。免得再丟了朝廷的顏面。”乾隆淡淡地掃了和珅一眼,依然還是不以爲然。
“是。奴才回到軍機處後,立即就發文申飭!”和珅躬身答道。
“讓和琳跟圖薩布多用點兒心。尤其是圖薩布。看看廣東綠營都成了什麼樣子?連一羣亂民都打不過!”乾隆又道。
“是。奴才明白!”知道乾隆光說圖薩布其實是照顧自己的顏面,和珅除了苦笑聲,也只能再次躬身領旨。他也知道。乾隆根本就沒聽進去英吉利人武力強勁的話,不過,他也不願意在這一方面跟乾隆硬辯。那樣的話就太不識趣兒了。人家是皇帝,他只不過是個奴才,奴才嘛。自然要順着皇帝的心意來。
“孫士毅他們不是還說要呈上俘虜來嗎?說是還有渾身上下都黑得發亮的黑人?……這都幾個月了,怎麼還沒到?”乾隆又問道。
“這……”和珅苦笑。“皇上,奴才早就派人沿道兒問了。確實是有那種黑人,聽說是從一個叫什麼阿非利加洲地地方來的。那阿非利加洲聽聞多有沙漠,太陽曝曬極烈,當地百姓曬得多了,皮膚自然而然地就變黑了。這不知道多少代,數千年傳承下來,最後,一出生,竟就是黑的!而且那些黑人地腦袋上被曬得說是都長不起頭髮來了,一個個地黑瓢上盡是短短的捲毛,要麼,就是禿頭,就是那一口牙,有點兒白得人……”
“真的?”乾隆好奇地問道。
“千真萬確。不過,就是因爲這些黑人長得太過怪異,從廣東這一路過來,沿途都有百姓圍觀,有地地方甚至都是人山人海,比您南巡時候還熱鬧,……所以,走到現在,纔剛到江蘇!”和珅說道。
“哈哈,比朕南巡的時候還熱鬧?看來這洋夷倒是蠻招看待!”乾隆大笑。
“蠻招看待?呵呵,皇上您還不知道呢,聽說,因爲那些洋夷黑人長相過於怪異,沿途竟有不少人家請了和尚道士開壇作法……要不是那些押解的官兵擋着,還有的差點兒就要衝上去抓妖怪了呢!大家都說,吾皇龍威赫赫,廣東那邊兒才能仗勢擒妖呢!”和珅又笑道。
“哈哈哈……妖怪?”乾隆笑得連連拍手:“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可惜朕不能親見。不過,這樣也好。讓天下百姓多瞧瞧,萬里之外的怪異洋夷都讓朝廷給俘虜了,正可以大大彰顯一下朝廷地威嚴!不錯,不錯啊。”
“皇上英明。奴才只覺得這押解洋夷黑人俘虜前來京城實在是麻煩,倒是沒想到可以揚我朝廷威風這一條!”和珅拍馬屁道。
“又跟朕裝蒜?廣東的這幫子傢伙一路如此張揚,朕如果不有所表示,豈不是要讓人說成不恤功臣了?哼,孫士毅這幫傢伙,倒是打地好主意!”乾隆又突然說道。
“嘿嘿,皇上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孫士毅這幫傢伙的打算。”看着乾隆突然變了臉色,和珅卻並沒有多麼緊張。乾隆愛面子,廣東官兵押解黑人與英國俘虜一路招搖,正是給他這皇帝的臉上貼金,這種行爲,只會讓乾隆喜歡。
“看穿了又如何?”果然,乾隆又失笑起來,“無論如何,廣東那邊總算是打了一場勝仗。聽聞那些洋夷諸國,一般也不過就才幾艘戰船,如今英吉利人的這十艘戰船被朝廷所繳,恐怕也夠心疼的了,其餘那些洋夷想來也是震動不小。經此一役,朕諒他們以後也不敢再冒犯天威……孫士毅、和琳他們也算是沒有辜負朕的期望。”
“呵呵,爲皇上效力,本就是當臣子的本份。和琳他們也不過是盡職而已,皇上過獎了!”和珅笑道。
“你不用幫他們謙虛。功是功,過是過……他們打了勝仗,卻損失了四十餘艘戰船,到底該如何獎懲,朕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你還是拿到軍機處,跟阿桂他們先議一議吧。”乾隆又道。
“奴才遵旨!”只要您老認定了和琳他們有‘功’,咱就不怕跟阿桂那些傢伙扯皮。和珅心裡想着,躬身應道。
……
“和珅啊,現在是幾月份兒了?”聊完了“正事”,乾隆突然又向和珅問道。
“回皇上,快到四月了!”和珅有些不明白乾隆爲什麼會問這麼一個問題,有些奇怪。
“乾隆五十三年四月?”乾隆又問。
“是,皇上!”和珅答道。
“真快啊!”乾隆突然感嘆起來,“這兩年,林爽文叛逆,讓朝廷傷透的腦筋
“皇上……”突然間問這個幹嘛?和珅先是一怔,又稍一思索,知道這老爺子是想用錢了,心中頓時一陣犯怵。您老人家就不能等等再聊這件事嗎?剛平完臺灣,這“軍費”可是嘩嘩的往外流呀。不過,出乎他的意料,乾隆提起的並不是他想像中的事情。
“朕還記得,乾隆四十五年的時候,就給你兒子豐紳殷德指了婚,尚固倫和孝公主。如今也已經過了八年……孩子們都大了。你我也算是爲人父母,是不是該爲他們辦事兒了
“皇,皇上,您的意思是說要爲犬兒,不不不……爲固倫和孝公主舉辦大婚?”和珅聞言大喜,急忙又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