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竹齋伸手去擼了擼衣袖中的銀票,那副意滿自得的模樣,甚至他閉上眼睛也能想象得出銀票上頭有條龍翻滾着,上頭方的、圓的蓋着好幾個硃砂大印,其中就有他家吳記票號的。
忽的,吳竹齋睜開了眼睛,四下裡尋人,那位和他約好了的槍手,就是前面他想到的冒名頂替的那個印度人,並沒有如期出現,這下輪到他有點着急了。
“到底出啥紕漏了”,吳竹齋果真像在那小人面前想到的那樣,他牽腸掛肚不說了,又開始了患得患失,真是煎熬哪。
忽然吳竹齋只覺得眼前一亮,他遠遠的瞅見了愛德華和亨同倆人微微錯開身,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頃刻間地產俱樂部裡頭一陣騷動,炒房客們紛紛涌上前去,簇擁着倆人,點頭打招呼的,探頭探腦觀望的,個個臉上都帶着恭維的表情。
吳竹齋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討好的笑容,隨着人流擠了上去,身體還是壯碩的他竟然被一陣擠到了東、一陣擠到了西。
忽的,吳竹齋驚訝的發現大名鼎鼎的買辦亨同竟然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儘管比他手指頭撥弄盤算珠子的動作還要快,畢竟還是被自己瞧出來了。
“哦喲”,吳竹齋忽的生出些不安生的念頭,“難道要出啥事體?”,他心頭嘀咕道:“好像和上次不一樣唻”,要說到了這樣要緊的關頭,難怪吳竹齋格外的敏感呢?
是啊,最近吳竹齋
他爹臥病在牀了,其實就是中醫中所說的肝木旺盛,大意說是肝失疏泄,氣鬱化火,肝火太旺了,連着心結,就是激動過度導致的,西醫裡頭叫做irascibility。
人家如今可是聽到了不少的醫家方言,替儂把把脈,曉得了一些蹊蹺了,望聞問切,不禁心頭好像揣了只鴿子,撲騰開了。
要說疑心生暗鬼,這句話那是蠻有道理的,吳竹齋越看越覺得愛德華和亨同倆人臉上有點浮腫的模樣;再說是趕早了過來,可如今卻是快到晌午的辰光,沒有清晨的風寒,怎麼會臉上有些青黃不接?
吳竹齋越想眼睛瞪得越大,這辰光他不再掛念着那位印度人是不是回如期而至,而是緊緊的看住了人叢中倆人的舉動。
還是那排椅子,愛德華和亨同倆人不管不顧的一屁股坐下去,好像在許多圍攏過來的炒房客中,沉沒了,若是聯想到後世那艘泰坦尼克號,他倆也下沉得太快了些吧,怪不得吳竹齋眼睜睜的瞅見了,忽然有點心虛。
忽的,吳竹齋眼眶張得更大了,活像一對凸起的眼珠子要掉下來嘞,“怎麼沒瞧見趙買辦?”,他就像發現了敵情似的,頓時比遠在安南的大清國探報還要的緊張起來,他飛快的扭頭朝着大門看去,發現這兩扇闊氣的橡木波瀾門之外,並沒有如期出現新沙遜洋行那位趙買辦的身影。
“哦喲”,吳竹齋嘴巴張開,成了尋常偶爾會用
的洋涇浜英語中,那個發出的元音O字形。
吳竹齋忽然覺察到了啥似的,敏捷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下意識的他感到在這樣體面的場合之中,怎麼能夠咋咋呼呼的?
只是這一刻吳竹齋有些戰戰兢兢的,既想往大門那邊去瞧瞧動靜,又想湊攏到了亨同這邊來,探探虛實,看看不是患得患失了,還是啥?
亨同坐下來了,有這麼一陣了,一邊心不在焉的和周圍恭敬的炒房客們敷衍着,一邊不時的回頭看看那道大門,“都啥辰光了,怎麼趙買辦還未現身?”,他不安的心想道。
這辰光亨同身邊的愛德華也是有些心頭不安,只見他瞥了一眼旁邊心事重重都流露到了臉上的亨同,不用看,他已經曉得了這位自己得力的助手,這辰光擔心着啥?
“到底新沙遜洋行那邊出了啥事?”,愛德華心頭不比亨同輕鬆,不過此人倒是有個長處,遇事拿得住架子,只見他煞有介事的對着周圍的頭面人物們一一的點頭,彷彿這陣子,成了地產俱樂部裡頭的旗杆。
“財神爺爺、趙公明元帥保佑哪”,吳竹齋自個躲在一個沒人留神的角落裡頭,戰戰兢兢的祈禱道:“保佑小人財源廣進,金銀財寶滾進門”。
若說吳竹齋不久前大年的辰光,特意去了財神殿去拜了這位香火旺盛的大神的,這辰光嘴裡的一套說辭都是外甥打燈籠,照舅(舊),一字沒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