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友濂說到這裡廂,露出了上海灘的慣有的精明務實,“其實所謂言和,也要有本錢的”,隨着他的話語,只見邵友濂自己腦後垂着的辮子,微微的搖動了起來。
“大人的意思是?”,羅師爺這位聞名大清國的紹興師爺中的一員,不愧是腦袋靈光,已經嗅出來了主官的意思,他故意拖長聲音問道:“要再次敲山震虎”。
聽到這裡,邵友濂眼中精光一閃,迅疾又隱沒羅,彷彿還是那麼的平和,“如今吳淞口一封,洋人們羣起攻之倒也罷了,恐怕影響了老百姓的生活,這纔是本官所擔心的”。
聽到這裡,羅師爺望着邵友濂腦後的辮子,忽然嘴角浮現出了一抹笑容,“不怕你洋人們驕橫,誰沒有小辮子讓人抓住的辰光?”,他不禁脫口而出道。
“哦”,邵友濂聽到這裡,扭頭盯着羅師爺,忽然話語之中流露出了激動的語氣,“師爺你快跟本官說說”。
“俗話說大蛇打七寸”,羅師爺慨然說道:“朝廷早有嚴令,不得擅自進口福壽膏,可是如今上海灘上,有些洋行無視大清律令,偏偏大肆進口甚至走私福壽膏,簡直就是肆無忌憚羅”。
“大人何不一方面查扣煙館,一方面封鎖碼頭,盤查福壽膏進口額度,如此一來,也好讓洋人們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爲”,羅師爺激憤的說道。
邵友濂一聽,眼中頓時露出讚許的光芒,“如此甚好”,他開口讚賞道。
“不過如今有些挾洋自重的大清國子民,也在趁機哄擡市面,比如說地皮”,邵友濂說的分明就是趙伯韜,“最可恨的就是此等爲虎作倀之流,大清國的許多事情,皆是壞在了此等二洋人之手”,只聽他恨恨的說道。
“說的好”,羅師爺聽到這裡,不禁輕輕的一拍掌,這辰光想必他想起了在狹窄的弄堂裡頭穿行着,那侷促的、磨不開身的感受,“衣食住行,乃是民生離不開的四樁事體,哪能聽之任之?”,他激憤的說道。
“如今
朝廷對本官委以重任,切不可掉以輕心”,邵友濂百感交集的說道:“不過如今上海灘上的地皮雖說主權在我大清國,不過各國駐滬的外交機構也是有管轄的權利的”。
“再說了,自從華洋混居之後,這些外國佬們修築了大量的房屋,給華人們租賃居住,如果貿然行動,恐怕殃及池魚”,邵友濂有些擔憂的說道,是啊,若說干涉了上海灘上洋人們的這塊事務,等於是牽涉到了根本,那就是在滬的各國租界,而這可不是區區一個上海道臺所能撼動的。
“不如把新沙遜洋行的趙買辦請來喝茶吧”,邵友濂這個精明的上海灘主腦,祭起的,還是後來頗爲聞名的一個辦法,約談。
果然,不久之後,趙伯韜出現在了道臺衙門,“趙買辦,屋裡廂請”,羅師爺客氣的口中請道,一邊手臂有力的一伸,做了個不容置疑動作。
趙伯韜尷尬的笑了笑,臉上的肌肉不覺有些僵硬,“有勞羅師爺了”,一邊他戰戰兢兢的看了看這位熟人,記得上次他已經來這裡喝過“茶”了,只見他癟癟嘴,想必其中的滋味,還記憶猶新吧。
快要走到了後堂的花廳,“羅師爺”,趙伯韜忽然強顏歡笑的朝着羅師爺一伸頭,賠笑說道:“邵大人這辰光找鄙人做啥?”,他那一副杯弓蛇影的模樣,已經把心頭的擔憂泄漏了出來。
“趙買辦”,羅師爺揶揄的說道:“邵大人要請儂來喝茶唻”。
“喝啥茶?”,趙伯韜哭喪着臉,心頭嘀咕道:“說是鴻門宴還差不多”,只不過以茶代酒,換了個名頭罷了。
說雖是如此說,不過儂到底見過大世面的,梗着脖子,若無其事的跟着進去了。
“邵大人”,趙伯韜歡天喜地的招呼道,他的一副面孔上,就像西洋大戲臺上,魔術師變戲法似的換了模樣。
邵友濂這辰光正“恭候”着儂,原本客人來了,這位道臺大人要降階相迎的,不過伊卻是緊緊的板着臉,一副不好商量的臺勢。
“趙買辦”,邵友濂不冷不熱的迴應道:“Comein”,居然他也玩起了洋詞。
“Shankyou”,趙伯韜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尋常辰光混跡十里洋場的派頭露出狐狸尾巴來了。
“不好唻”,趙伯韜忽的下意識的叫起苦來了,自己到這裡廂做啥來了?“喝茶”來了,豈能如此怡然自得?
“要說鄙人是替洋人們打工”,這個狡猾的趙伯韜了得了,只見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了,把西洋手絹往洋服的上衣兜裡一別,眼珠子咕嚕嚕一轉,顯然有說辭了。
“俗話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有些事體也是無奈”,趙伯韜先爲自己辯解道。
說到這裡,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上頭這位父母官,只聽他沉吟不語,似乎並不完全相信自己的漂亮話,“喔唷”,他不禁心頭輕哼了一聲。
別小看了趙伯韜,他也是當年做個洋插隊的,也是有他的腔調的,只聽趙伯韜振振有辭的爲自己辯解道:“如今別說洋人們漂洋過海的到上海灘來發財,其實就是許多的鄉下人,也來阿拉上海灘租賃地皮來了”,一邊說着,一邊他就像亨同那樣揮舞着手臂,有些演說家的臺勢了。
趙伯韜接着對着邵友濂說道:“洋人們租地皮蓋房子,那是一個願買,一個願賣”,聽他的口氣,顯然想問這位上海道臺,一個是周瑜,一個是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廂情願的事體,儂曉得伐?
“好一個巧言令色的洋奴”,邵友濂聽到這裡,不禁心頭暗罵道:“說是替人做事,其實暗地裡勾結洋人,炒高了地皮”。
“我看儂就是上海灘上最大的炒房客唻”,邵友濂心想道,他不禁重重的哼了一聲,瞬時間,屋裡頭的氣氛很緊張了。
一旁羅師爺一見趙伯韜有恃無恐的樣子,不禁怒從膽邊生,只是竭力的剋制,這纔沒有發作,或許此刻他想起了弄堂裡廂那些草根的街坊們,忽然有張臉浮現出來了,他就是老寧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