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兩面三刀的邵道臺,明裡高唱各國友好”,所羅門不忿的嚷嚷道:“暗地裡卻是查封了碼頭,扣押了我們老沙遜洋行的洋藥,損失慘重不說了,就是這口氣,也是難嚥的”。
“如今還在海上游弋的法蘭西軍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亨同興奮的接過話頭來,不是他吹噓,今朝站在窗前,就能看見一艘飄揚這法蘭西三色旗的火輪船,“嗚、嗚”的大聲的鳴着笛,大搖大擺的航行在黃浦江上,攪起了長長的尾巴,徑直朝着十六鋪碼頭駛了過來。
“這些法蘭西人”,所羅門也看見了,他不禁嫉妒的嘟囔道:“嗅覺真是比狗鼻子還要靈光”,是啊,剛剛戰勝的好消息傳來,緊跟着腳跟腳的,就從吳淞口進來了法蘭西的商船,不是正好應驗了亨同的話嗎?
“本月十日,鄙人記得就是這位上海道臺,照會各國領事”,亨同回想道:“告知來往上海,進出吳淞口,務掛旗號於頭桅之上,使吳淞防官一望而知爲某國之船,庶免誤事”。
“看起來邵道臺曉得了福建馬尾的事體,有些大驚小怪唻”,所羅門口氣有些不屑的接着講道:“各國領事雖然講照復照辦,其實西洋各國也有想法的”。
想想看,今朝上海灘地皮市道簡直就是個牛皮市,如果洋藥這邊的營生還不景氣,恐怕自己就得陪着所羅門先生講的“西洋各國朋友”們跳黃浦江去了。
亨同唸叨着啥東方不亮西方亮,萬一就連西方也不亮,“鄙人在地皮上頭的營生,蠻揪心的”,他不禁在心頭嘀咕道。
“不過邵道臺想要封鎖吳淞口的想法,恐怕就是後患”,亨同忽然擔心的對着所羅門嚷嚷道,聽口氣,他有些氣急敗壞了。
“不行”,這辰光望着窗外的法蘭西火輪船,愛德華斷然的自語道:“得去聯合在滬的各國朋友,抗議上海道臺這樣的倒行逆施”,這辰光忽然他興奮了起來。
似乎眼前的戰事變化,已經爲所羅門和亨同展開了無限新的商機,而關於這一點,亨同不比所羅門先生見識淺。
“要不然去尋尋弗朗索瓦先生?”,所羅門對着亨同徵詢道。
是啊,如今在上海灘上,最大的租界就掌握在法蘭西人手裡,而且剛剛佔了上風,真是天假其便,這辰光亨同熱刺刺的目光投過去,正巧和所羅門錐子一般的眼光一碰,只見亨同感應似的一笑。
難怪亨同如此的得意,都說挾洋自重,看起來洋人也玩起了挾洋自重,非他亨同莫屬了。
“得去先找到路易”,亨同心頭盤算道:“早先擱置起來的福壽膏營生,還得撿起來”,他是有自己的小九九,聽人講,此君可是上海灘是最早偷偷建起老鼠倉的,此刻動起來的腦筋,又會是啥呢?
這邊興沖沖的亨同很快就找到了路易,“親愛的路易”,亨同剛剛一進門,就衝着這位老朋友嚷嚷開了,順勢他要和路易來個西方式的見面禮。
只是當亨同興奮的張開臂膀的辰光,忽然發覺平常辰光一直神情開朗的,卻有些情緒低沉了,顯得悶悶不樂的摸樣。
“我的主啊”,亨同不禁莫名的驚詫了,這還是那個遇到事體,張揚着激動的人嗎?
這辰光面對着亨同炭火糰子般的眼睛,路易卻是鬱鬱寡歡,“其實”,他吞吞吐吐的開口了,“我們爲啥要到這裡廂來?”,路易眼神遊移着,彷彿自問自答似的,“難道你我做的事體錯了嗎?”。
“Mygod”,亨同猶如捱了一悶棍似的,顯然在他看來,這位老友腦筋搭錯界了,再看他的一雙眼睛,就像自來火的兩團光焰似的,焦灼的烤灸了過來。
“你我來這裡拯救這些野蠻的東方人”,亨同不耐煩的、用教訓的口吻說道:“包括他們的精神”,說到這裡,他在胸前劃了個十字,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路易皺緊了眉頭,用懷疑的目光注視着信誓旦旦的亨同,“可是”,他的話裡面卻是這樣的充滿化解不開的苦悶,“可是我真的看見了有個華人中了邪了”,路易原本想說中毒來着,只是忽然有些膽怯,連忙換了個詞彙說道。
“哦”,亨同聽到
這裡,不屑的哼了一聲,他有些不歡喜了,只見亨同眉毛豎起來了,橫眉冷對着平時親密的老朋友,一副不以爲然的摸樣。
路易臉上帶着羞愧的表情,“果真是這樣子的”,他衝着亨同高聲的說道,那個遇事衝動的路易又回來了,一邊他還使勁的揮動着手臂。
“我女友的孃舅就是這麼個情形”,路易終於說出了憋在心頭的話語,儘管是以幾乎吵鬧的方式,可他還是說了。
“不會是這樣的”,亨同不以爲然的搖搖頭,用更大的聲音喊了出來,或許在潛意識裡頭,他想要壓制住了不同的聲音。
“儂曉得伐?”,亨同活像一頭公牛那樣,激動了起來,“平常儂和我在碼頭上的辰光,哪一個華人不是氣壯如牛?”,他自信的詰問着對面的路易。
就在亨同理直氣壯的喊出了這句話之後,反而看見路易垂下了頭,他顯然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難道是路易他說錯了啥話,還是亨同詞不達意?一切都顯示這場談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顯然誰也不能說服誰,就要帶出孫更生來了。
亨同忽然口氣緩和了下來,“親愛的路易”,他甚至伸手去拍了拍餘怒未消的路易肩頭,隨後盡力的勸慰道。
“儂和我尋常辰光在碼頭上不是看見了嗎?”,亨同信誓旦旦的講道,他記得自己從香港出發離開的時候,路過廣州,也曾經看見那些煙館裡頭出來的華人們個個神氣活現的,生猛的樣子,不是全都拜託福壽膏所賜嗎?
“就說阿拉碼頭上,有個扒分的工友”,亨同接着講道,講起來伊對孫更生記得很清楚,因爲有一次他還看見路易坐過這個華人的黃包車,想必現身說法,更加的有效果。
“就說Mr孫吧,他也吸食福壽膏,幹活卻龍精虎猛的”,亨同越說他越相信自己的說辭了。
“是的呀”,往常在法租界裡頭,路易也經常看見那些大門裡頭出來的華人們,都是精神百倍的樣子,哪一個都不像是女友說的那副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