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火車站,離開車還有半個小時,清溪扭頭對他說:“我自己去等,你趕快回去吧。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你再休息一下。”他明顯比昨天憔悴,她不知道他怎麼了,心中擔心,卻也無能爲力,只是用痛惜的目光看着他。
他把看着前面的目光收回來,扭頭看她:“不要,讓我陪你一會兒,好嗎?”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傷感。
“你……累了,多休息一下才好。”看着他疲倦的樣子,她不想再耽誤他的時間。
他深深嘆口氣,看了一眼外邊熙熙攘攘的人流,又把目光聚攏到她的身上:“我們……還能夠有多少時間?”
清溪說不出話,也無法動彈。就這樣,兩個人對望着,清溪的眼睛漸漸溼潤。他探身摟住了她的肩膀:“林兒,其實我……想讓你和我多待一會兒,只是我想我這樣是不對的,我不應該也不能這樣。”
“別這樣說好不好?”她的淚滴到了他的背上,她什麼都明白,只是在情感的面前,理智太過蒼白。她也無力違揹她的心意,她也知道她馬上就會離開,這次離開下一次見面就很渺茫了,她知道沒有事情她不會再來,而他……絕對不會去她所在的地方,他們相隔還是遙遠。
距離,距離……
時間,時間……
兩個人都害怕時間流失,怕到心驚肉跳,每流失一秒他們相處的時間就少一秒,他們希望時間停止,就永遠這樣下去。可是……
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錶,那秒針飛一樣“嚓嚓嚓”往前走,他的心隨着秒針一圈一圈地轉動一下一下提起來,收緊,就如同看着自己心愛的寶貝被別人搶去自己卻無力追回,就那樣眼睜睜地看在那個人從視線中一點點消失,而他只是眼睜睜地看,無能爲力。
“我的……林兒……”他呢喃一聲突然在她的臉上狂吻,如急雨狂掃原野,而她就好像原野上一株小草,任憑他瘋狂地掠奪。慢慢地,她在他喘息的間隙裡回吻他。
車窗外有來來往往的人和車輛,他們眼角的餘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但是無法顧忌,因爲他們都知道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這一次分開,將是你東我西。所有的力氣用盡,他們擁在一起不再親吻,她知道是她下去的時候了,勉強和他移開距離:“我該走了。”她的眼裡蒙上了厚厚的淚。
他急了:“對不起,我不該這樣的,可我……我知道你有丈夫有孩子,我也不能這樣對你,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從這兒走後,回到家裡就把這一切都忘了,好好生活,懂嗎?”他的手顫抖着,撫摸她的臉。
她笑了,淚在臉上流:“我知道,我懂。你……也一樣。我走了。”說着狠心扭頭,伸手去打開車門。
他用手拉住了她:“等等,有一件事我突然很想和你說。就是昨天我說的‘世紀輪迴’,實際上都是一些情侶纔去看,兩個人從最開始的‘青春年華’走進去,到最後的‘白頭偕老’走出來,寓意兩個人相伴一生吧。”他的目光含着無法言說的內容,眷戀、痛惜、無奈、不捨……
她看着他,點點頭又搖搖頭,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表達的是什麼意思,不過她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的疼痛一下子蔓延上來,整個人感覺到無法呼吸的痛。她久久地看着他:“我明白。”說着話,掙脫他的手打開車門,她不敢再待下去了,生怕再多待一秒會有無法估計的後果,她怕她會說出那三個字,她知道不能說,她沒有權力說。
用力關上車門,她捂住臉一口氣跑往候車室。知道自己和他的距離會越來越遠,她很想回頭看他一眼,最後一眼,卻不敢回頭,終於也沒有回頭。排在一溜人的背後,她跟着人流慢慢走進大廳。
看着她打開車門跑出去,他的手無力地收回。
她走了,速度很快地從他的眼前滑開,她的背影開始還很明顯,慢慢模糊逐漸消失……而他的目光無法收回來,就那樣癡癡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本來,他想把她送走的,他想看着她坐上火車,結果他連車都沒有來得及下,或者是他突然想到沒有必要了。就算看着她走,又能夠怎麼樣?
很久,他回過神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疲憊更濃。
他知道他該回去了,無論怎樣,不是自己的總是留不住。
火車還是照樣,拉響汽笛,慢慢移動,接着加快速度。清溪坐的是臨窗的座位,她望着漸漸後退的城市,淚水又一次溢出眼眶。她知道她和他畢竟無法走到一起,就算再怎麼留戀也無法走到一起,所以心中涌起更深的悲哀。——“世紀輪迴”,如果當初他就把世紀輪迴的意思講給她,要她選擇是不是去看看的話,她想她肯定會去。她要和他牽着手從那兒一步不落地經過,她想看看她老了是什麼樣子,也想知道他老了是什麼樣子,更想看看她和他在一起是什麼樣子。錯過了這個機會,已經沒有了下次,她知道她沒有和他在一起的機會了,她也不會再和他在一起。
她不願意再次傷感,她怕了。
只是,當他老了的時候,她還能真正地再見到他嗎?
“溪姐,今年的夏裝比去年要漂亮很多,真的……漂亮。”小冉雙眼直直地看着擺出去的服裝,露出羨慕的神色。
清明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故意阻擋她的視線:“看,看,看在眼裡拔不出來怎麼辦。想要了每一樣買一套不就行了嘛。”
小冉瞪眼看她,用牙齒狠狠咬自己的下嘴脣,然後極不滿意地說:“說話不怕閃了腰。”
清明笑:“我不是看着你喜歡才那樣說的嘛,沒有惡意。”
清溪搖頭:“唉,我是老了,跟不上時代的需要了,這些衣服……說是今年要流行的款式,可說實話我怎麼都看着……看着……,怎麼說呢?……彆扭吧。”
金月把所有的衣服都看了一遍,聽見清溪說彆扭,似乎不解:“彆扭什麼?”
小冉嘴快:“彆扭什麼?還不是說這衣服露的多唄。”
清溪忍不住笑起來:“一針見血!唉,真是不行了,我連說都不知道怎麼說。呵呵,別看我弄回來這麼多,要我選擇穿的話,也沒有多少能夠穿的出去的,真的不行啦,該退步讓給你們年輕人了,這是你們的時代,就好好把握吧。”
“哇,溪姐雖然說比我們大一些,但沒見你老一點點,溪姐身材又好,隨便挑一件穿上,所有的男人都會走不動了。”小冉說,說完了低頭雙手捂住嘴嘻嘻地笑。
“啊?這小丫頭。”她故意不滿地斥喝小冉的同時,想到她那句“所有男人”的話,眼前一下子閃出他的身影。他在看她,他的眼睛明亮深沉,如千年寒潭,蘊涵着她不知道的內容,讓她生出一探究竟的想法卻無法有探尋的勇氣,她想不出爲什麼,也猜不透他爲什麼有那樣的眼睛。……只是,他的眼睛讓她覺得想要給他一點什麼的感覺。
他的眼睛……深處有一點點的空,就像需要什麼似的,他究竟需要什麼?她想不出來。只是那雙眼睛在她面前閃的時候,她總覺得他短缺什麼,讓她茫然。
昨晚回來的時候很遲了,她怕網上的他擔心,在路上就給他發送了一則短信告訴他自己快到家了。回到家裡收拾好已經很晚,她害怕暈車吃了過量的暈車藥,整個人昏昏沉沉難受的要命,所以就算十分惦記他想要上網看看他,但沒有力氣只得作罷。
現在,他在忙什麼?他……究竟是什麼人?清溪除了對他這個人熟悉之外,其它的一無所知。在最開始的時候,她對他的身份很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但後來,隨着兩個人的熟悉程度加深,她覺得除了他這個人以外,其它的都不重要,那些也和她無關,她只需要和他保持聯繫,不讓他從自己的視線中脫離就可以了。
想到他的時候,她不由神思恍惚。
“溪姐,這裡都安置好了,你還是去休息一下。外出的時候又總是暈車,昨天那麼晚纔回來今天又忙到現在,快去休息一下。”金月看出清溪的神色間滿是疲憊和恍惚,知道她是累的。相對來說,她年齡比較大一點,自然也懂得怎麼說話處事。
清溪擡眼看着她,笑笑,想到她就是季永源的兒媳婦,心裡別是一番滋味。在她眼裡,金月也是很懂事的女孩,想來將來結婚以後也不會出格到哪裡。那一次和季永源通電話的時候,季永源提到了自己對兒媳婦的看法和希望,也隱含着說不出的擔憂,清溪卻沒有說出他的兒媳婦就是她的店員,她不想說。看着金月,她想到了季永源的話,心中暗暗對季永源說“你未來的兒媳婦也許不會差到哪裡,你還是放心好了”,但她知道她絕對不會和他吐露一個字。想到季永源,她的目光漸漸柔和,輕輕地落到了她的臉上,然後點點頭。又扭頭對另外的兩個女孩說:“就辛苦你們了,我想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