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斌對呂子綸使個眼色。
呂子綸收回爲雲蘇運功的手,撣了撣雪白的大袍,離開牀畔,對屋內剩下還沒走的段蕭、宋繁花、薛尉、肖雄、薛凌之說,“王爺暫時情況不太好,你們也不用圍在這裡了,等王爺清醒,我會派人到府上去通知。”
這話說的溫柔客氣,但趕人之意很明顯。
段蕭微微挑了挑眉頭,望一眼被蘇八公、蘇進、蘇昱、蘇墨圍住的大牀,因爲大牀被他們圍住了,段蕭看不到牀上雲蘇的情況,只得又收回視線,說一聲,“好。”
他拉起宋繁花,轉身就走了。
薛尉和肖雄雖然也很想知道雲蘇的情況,但段蕭都走了,他二人自也不會停留,跟着離開。
薛凌之見老爹都走了,他也走。
等人都離開,呂子綸立馬運出呂氏風雲譜,風雲譜一出,浩然仙風之氣瞬間縈繞而上,如畫卷一般,徐徐展開,當風雲天池落於畫中之時,呂子綸單手一運,那畫嗖的一下襲上雲蘇,眨眼之間,牀上的人沒了。
呂子綸將畫收起來,對蘇八公說,“我帶他去閉關。”
蘇八公老臉微沉,雖然目露擔憂,卻是沒法,只得道,“你放心去吧,那些不要命又喜歡蹦的螞蚱,我會一一捉來。”
呂子綸嗯一聲,不再多言,帶着畫卷走了。
等呂子綸離開,呂如寧也拉了杜莞絲的手,離開。
剛走到門口,兩個姑娘就看到抱臂靠在牆上的韓廖,杜莞絲一怔,咦了一聲,說,“你怎麼在這裡?”
韓廖衝她笑道,“進京好幾天了,你不來看我,我自是要來看你的。”
杜莞絲嘆道,“雲蘇受那麼重的傷,我哪有心情去找你。”
韓廖聽着這話,心裡特別不是滋味,但沒表現,如果哪一天杜莞絲不關心雲蘇了,那才奇了怪了,他抿了抿嘴,帶着關心的語氣問,“王爺現在可是好多了?”
杜莞絲憂愁道,“沒有。”
韓廖見她滿面憂容,勸慰地說,“你也別擔心了,王爺吉人自有富相,身邊還有這麼多人,他不會有事的。”
杜莞絲肯定地說,“他當然不會有事。”
韓廖跟着沒原則地附和,“嗯。”
呂如寧聽着他們二人的談話,又看一眼韓廖,韓廖不是第一次進京,卻是第一次來呂府,呂如寧也是第一次見他,不認識,但看他跟杜莞絲似乎很熟,便笑着問,“這位公子是?”
韓廖看她一眼,沒應。
杜莞絲熱情地爲二人作介紹,介紹罷,呂如寧吃驚地看着韓廖,“你來自衡州的韓府?是韓府的公子?”
韓廖不大熱絡地嗯一聲,嗯罷,轉臉看向杜莞絲,問她,“要去哪兒?”
杜莞絲被問的一怔,要去哪兒?
她還真不知道去哪兒。
原本她住進呂府,就是能夠日日看着雲蘇,日日照顧雲蘇的,可如今,雲蘇被呂子綸帶去閉關了,她一下子失去了目標,好像真不知道要做什麼了。
杜莞絲皺了皺眉,站在那裡,傻了一般。
韓廖看着她這副模樣,嘴角抿了一絲笑,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拉,“你不知道要去哪兒的話,我帶你去個地方。”
杜莞絲被他拉着走,倒也沒拒絕,只問,“去哪兒?”
韓廖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杜莞絲唔一聲,隨着他走出堂屋的大門,到了院子裡,已經不見那些士兵了,韓廖拉着她直直地走,然後又走出院門。
出了院門就看到了姜小黛和素音。
姜小黛和素音見自家小姐出來了,紛紛迎上前,看到韓廖,二人笑着喊一聲,“韓公子。”
韓廖道,“我帶莞絲出去走一走,你們去備傘。”
姜小黛眨了一下眼,明顯是被韓廖這理所當然的語氣給驚了一下,再去看杜莞絲被韓廖拉住的那一隻胳膊,雖然沒有拉手,但似乎,這二人相處的模式越來越像夫妻了。
姜小黛嚇一跳,被自己這突然而來的想法嚇死了,她連忙道,“好,奴婢去備傘。”
備好傘,韓廖就帶着杜莞絲出了呂府,姜小黛和素音自然是跟上。
雲蘇被呂子綸帶去聖泉閉關,畫一入水,就有一股霧氣從水面上蒸騰而起,片刻後,霧氣消散,雲蘇雪白的衣衫泡在水中,他整張臉也是毫無血色的,卻在入水的一瞬間,睜開了眼。
眼前是縹緲的山雲,神境一般的天地。
雲蘇默默地轉了一下眸,擡頭看了一眼周圍,看到呂子綸雙腿盤着坐在一株花上,他將自己往水裡又沉了沉,沉的越深,渾身皮膚就越疼,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擠壓着往毛孔裡鑽,其實水裡有什麼?什麼都沒有,只不過這裡是呂氏一族的聖泉,聖氣十足,而他體內有很多殘留的污穢之氣,早先的鬼劍之氣,醉暖香的毒氣,媚術的媚氣,在他體內殘留交織,他之所以氣血一直翻滾,就是因爲受傷太重,一方面內力在強力排斥這些想要侵害身體的殘留物,一方面又在損耗內力,內力一虛,肉體就跟着撐不住了。
尤其想到他昨晚碰了柳纖纖,他就噁心的直想犯吐。
身體和心理的原因,讓他在解決了真假朱禮聰和真假安箏後一下子就暈倒了。
如今,這聖氣是在治癒他,雖然疼的難以忍受,雲蘇還是忍了下來,臉色看上去沒什麼變化,一如繼往的平靜,他找個好的位置,緩緩坐了下去,任由着身體接受聖氣的進犯。
呂子綸見他醒了,開口說,“現在段蕭和宋繁花以及所有的大臣們都認爲你命在旦夕了。”
雲蘇淡淡扯了一下脣角,“宋繁花在長樂關的那一次大火後化明爲暗,暗入江湖剪除我蘇府的羽翼,本王也用這招來對付她。”
呂子綸笑道,“你倒是開始跟一個女人計較了。”
雲蘇撇嘴,“自己的女人,計較一下沒有關係。”
呂子綸戳心口窩地說,“宋繁花是段蕭的女人。”
雲蘇冷笑地說,“早晚會成爲本王的女人。”
呂子綸說,“但願你能如願,不過現在你得好好養傷,外頭的事兒就不要想了,蘇八公既來了京城,薛尉和肖雄也蹦躂不了多久了,等這兩個老賊一除,段蕭在京都的支撐就沒了,到時候你要收拾他,很容易。”
雲蘇閉上眼睛,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卻沒說話,安靜地養傷去了。
呂子綸也不再說話,穩坐花臺,鎮住這一方聖泉之空。
蘇八公在呂子綸把雲蘇帶走後就回了九王府,蘇進、蘇昱、蘇墨、蘇子斌都跟着去了九王府,雲蘇的四個貼身侍衛傾心、彌月、墨硯、水英也跟着去九王府。
夜辰眼眸轉了轉,也腳步一擡,去了九王府。
原先九王府的管家是林新竹,不過,如今林新竹入了燕洲玉府,九王府的這個管家就等於名存實亡了,雲蘇受傷,回京也沒住進九王府,蘇八公就讓自己的親信郭力暫任這個管家職務。
九王府有很多人,宮女太監一大堆,人雖然很多,卻是個個都識得蘇八公,也識得蘇府的四位公子的,蘇八公以及蘇府的四個公子回來後,郭力讓宮女奉了茶,等茶水斟好,郭力又揮手讓宮女們退出去。
偌大的客廳,坐着蘇八公、蘇進、蘇昱、蘇墨、蘇子斌。
幾個人都沒說話,大廳裡空的滲人,過了很久,蘇八公伸手托起桌邊的茶杯,緩緩端起來,杯口入目,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見,卻不是他的面目,而是頭頂的金壁橫樑,橫樑上雕着騰龍,龍爪猙獰,眼神凶煞,一下子就讓他想到了在陵安城吃喜酒的時候與非池對視的那一幕。
蘇八公眯了眯眼,看着水中的倒影,一點兒一點兒地將茶杯口遞在了嘴邊,然後將那影子全部喝進肚子裡,喝罷,他將茶杯挪開,對蘇進說,“段家軍中的這個非池就是朱禮聰,那天的刺殺行動驚動了段蕭,他必然提早做好了防範,今天帶來的這個人被掉了包,你去查一查是誰在暗地裡幫段蕭,今天這個人的臉與非池的那張臉一模一樣,宋繁花敢把他帶來,就說明她不怕我們撕他的臉,所以,此人有很高的易容術,或者是易身術。”
易身術這個詞一出,蘇府的幾個少爺均是一怔。
蘇進沉吟片刻,出聲說,“聽過易容術,從沒聽過易身術。”
蘇昱冷着聲音接話,“確實,以我們蘇府的見識都沒聽過,可見,此人能爲絕非一般。”
蘇墨不吭聲。
蘇子斌說,“早年二姐在闖蕩江湖的時候也遇到過一個出神入化的易身術高手,只不過,二姐當時只隨便提了一句,卻沒說那人是誰,我也是不知曉的。”
蘇八公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去查。”
蘇進即刻站起身,一臉認真地說,“孫兒這就去。”
蘇八公嗯一聲,對他囑咐一句,“小心點,將軍府裡的人都不是好對付的。”
蘇進笑了笑,“我蘇府也不是好惹的。”
蘇八公覺得這話沒錯,便放心地揮手,讓他去了。
蘇進離開九王府去將軍府查今天那個易容或易身高手,而此時的寧非已經隨着段蕭和宋繁花一起回了將軍府,他要在將軍府等軒轅凌來,軒轅凌早上以第一衣鋪的掌櫃送布料的藉口進的將軍府,自然晚上來,也會以這個藉口來,什麼藉口?就是布料送錯了,得來換取,爲什麼定晚上?因爲白天軒轅凌要睡覺,誰讓宋繁花那麼大早就把他吵醒的。
寧非進了將軍府,段蕭自然是一番尋問。
寧非報上了姓名,但沒報軒轅凌,可即便他不報,段蕭也在聽到他名字的一瞬間想到了在陵安城的時候無方遞給他的拜帖,當時無方說了,遞拜帖的人叫寧非。
段蕭當時沒有看到寧非本人,不知道是不是眼前這位,便出聲問,“在陵安城向我侍衛遞拜帖的,就是你?”
寧非笑着說,“是。”
段蕭驚奇地問,“爲何無緣無故給我送拜帖?”
寧非看一眼坐在段蕭隔壁背靠椅裡的宋繁花,段蕭何其精明,雖然寧非的眼神只是眨眼的時間,還是讓他捕捉到了,他挑了挑眉,視線在宋繁花與寧非二人身上來回轉了一圈,想到今天呂府裡的那一幕,料定宋繁花必然是認識此人的,不然,這個人也不會白白地淌進這趟渾水來,當然,是不是白白淌進來的,還得問宋繁花。
段蕭沉思想了一會兒,對寧非問,“你家少爺什麼時候來把你換回去?”
寧非說,“晚上吃飯的時候。”
段蕭哦一聲,點點頭說,“這個時間比較好。”又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說,“現在還早,你可以在府上休息休息。”
寧非是跟在軒轅凌身邊的人,自然也是精明人,一聽段蕭這話就知道他是在委婉地說,“你下去吧。”
寧非笑着說,“昨天晚上沒睡好,將軍派人給我弄個房間,我去躺一會兒。”
段蕭衝門口喊,“風澤。”
風澤立馬推門進來,“將軍。”
段蕭道,“找個房間讓這位先生去休息。”
風澤看一眼寧非,應聲道,“是。”說罷,衝寧非伸出手,“先生,請。”
寧非客氣地嗯了一聲,說了一聲謝謝,擡腿邁出了書房。
風澤將門關上。
門一關上,段蕭就調整了一下坐姿,身子往宋繁花這邊傾了一些,他一隻手臂搭在椅把手上,一隻手臂橫過桌面,去拉宋繁花,宋繁花沒給他拉,只端起茶杯喝着茶,邊喝邊問,“把寧非趕走,你是想跟我說事吧?”
段蕭笑道,“嗯。”又加一句,“手給我。”
宋繁花斜臉看他,“我在喝茶。”
段蕭道,“一隻手也可以喝的。”
宋繁花將茶杯放下去,沒把手遞給他,只看他一眼,說,“正好我也有事要與你說。”
段蕭一挑眉梢,笑着問,“什麼事?”
宋繁花道,“關於朱禮聰的事。”
段蕭臉上的笑緩緩一收,嚴肅了很多,今天有柳纖纖拿朱禮聰說事,明天就會有蘇八公拿朱禮聰說事,只要朱禮聰不死,就容易被別人拿來當槍,可他又不可能真的讓朱禮聰死,所以,這事兒真有點棘手,他能靠寧非躲過一次,卻不能再靠他第二次,所以,要從根本上解決。
但是,怎麼解決?
段蕭沒什麼好的想法,也沒頭緒,只得讓宋繁花說。
宋繁花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段蕭聽着,一時沒吱聲,過了半晌,他擡頭看着她,聲音低沉地問,“你跟軒轅凌很熟?”
宋繁花停頓了小片刻,出聲說,“不是很熟。”
段蕭不相信,語氣不大好地說,“不是很熟他能將他的人借來給你用?我雖然對此人不瞭解,也從沒接觸過,但他的名字我還是聽過的,他不是一般人,更不會是活菩薩,誰有難他就幫,再者,他跟我們是兩個王朝的人,沒道理插手我們的事,之所以插手了,必然是因爲你的關係。”
說着,頓了頓,冷酷的臉龐微微地繃緊了,出聲問,“你怎麼跟他認識的?”
宋繁花說,“他是天下第一鋪的幕後東家,跟我們宋氏商號有生意來往,就那樣認識了。”
段蕭問,“很早就認識了?”
宋繁花想了想,說,“也不知道是多早認識的,反正有記憶起腦海裡就有這個人,我聽我哥說,在他接管商號以前,也就是我爹和娘還在的時候,天下第一鋪就與我們宋氏商號有了生意往來,我爹孃死後,大哥接管了商號,曾有很長一段時間,這人都沒來過。”
段蕭唔一聲,說,“你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宋繁花笑着說,“知道。”又加一句,“我們宋府的人都知道。”
段蕭沉思地道,“他倒是對你們宋府毫無防備。”
宋繁花想着好像真是這樣,便道,“確實。”
段蕭往她臉上瞟一眼,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大概牽扯的就很多了,比如,軒轅凌是軒轅王朝的三太子,位高權重,就算喜歡經商,商業帝圈遍及九州各國,也不可能與早年的宋氏商號有什麼往來,當年的宋氏商號可沒現在名聲響亮,宋天夫婦經營宋氏商號的時候,唯有一樣東西是拿得出手的,便是茶葉,或許軒轅凌是看中了那茶葉吧,但這只是猜測,很可能,軒轅凌與宋天夫婦是有什麼關係的,所以,真有關係的話,這就很令人匪夷所思了,再往下推測下去,那就不得了了。
段蕭雖然習慣了遇事就會多設想幾種可能性,以便在面對突發的意外時能夠順利應對,卻不願意多在軒轅凌的話題上糾結。
這個人不管是誰,都跟他沒關。
不過,宋繁花的提議很不錯。
段蕭微眯着眼,習慣性地伸手在椅把的扶手上敲擊了起來,斟酌了很久,最後站起身,走到門口,將門拉開,對候在外面的沈九說,“把高御鐵喊來。”
沈九應一聲,去喊高御鐵。
高御鐵來到書房,段蕭也不跟他拐彎抹角,直接道,“我想暫時把朱禮聰放到另一個人的身邊去,那個人的身邊如今比我要安全,朱禮聰跟過去不會面臨被追殺的危險,就算真的面臨被追殺的危險了,那個人也有能力保護他。”
高御鐵說,“如果真有這樣的人話我當然是同意的,這對我徒兒好,對將軍也好,不過,”他不確定地問,“真有這樣的人嗎?”
段蕭沉聲說,“有。”
高御鐵問,“是誰?”
段蕭看他一眼,下巴微微擡了一下,示意宋繁花知道。
高御鐵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笑着說,“不是雲王朝的人,是軒轅王朝的人,晚上他會來,高師傅晚上一起見一見。”
高御鐵倏然一怔,“軒轅王朝的人?”
宋繁花點頭,“嗯。”
高御鐵詫異之極,但想到是軒轅王朝的人,朱禮聰就真的安全無虞了,他也不問宋繁花是如何認識軒轅王朝的人,反正從一開始,這個小丫頭找上他,找他要天外飛銀,又讓他打造烈日銀槍,就已經很讓他吃驚了,他連考慮都不考慮,很信任地說,“我沒意見,就按你們說的辦吧。”
段蕭沉默看他一眼,問,“你要不要跟他一起離開?”
這句話是問句,可聽在高御鐵耳中,那就是肯定句,高御鐵怔怔地看着段蕭,段蕭卻沒看他,獨自地端起茶杯喝了起來,高御鐵跟隨在段蕭身邊也有一年了,不說摸透他十分的性子,一分的性子還是摸透了的,他心想,段蕭這是在給他們師徒另謀生路?
高御鐵問,“你覺得我應該跟着我徒兒走?”
段蕭將茶杯緩緩放下,笑着說,“軒轅王朝的這個人是商人,商人講的是利,雖然很可能他會看在軟軟的面上答應這個請求,但也沒有十足十的把握,讓你去,自然是因爲你曾經是雲王朝內御的打鐵手,天下工匠莫能與你匹敵,你隨便打造一把兵器出來那都是絕世珍品,這樣的人才,他不可能不要,而我白白地送了這麼好的一個人纔給他,他定然很感激,會毫不猶豫地答應把朱禮聰帶在身邊,如此一來,就不是我請他幫忙欠他人情,而是他欠我人情了。”
高御鐵聽後,覺得頗有道理,他說,“那我去了,你怎麼辦?”
段蕭道,“你給我打造的兵器足夠用了。”
高御鐵便沒話可說了。
宋繁花覺得段蕭這個人真是會算計,誰欠誰人情還得算計一下,偏讓別人欠他的,不讓自己欠別人的。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段蕭把高御鐵這麼一個高級人才給了軒轅凌,給他增加兵力和財富,是不想讓宋繁花欠軒轅凌的人情,他的女人,憑什麼要欠別的男人人情?
段蕭是決計不會允許的。
三個人商量溝通罷,做好決定,晚上,軒轅凌帶着朱禮聰再次來到將軍府,這一次來,朱禮聰手中捧了一匹軟緞,登上臺階去敲門。
在等開門的時候,軒轅凌玉樹臨風地站着,雖然是大夏天,他穿着薄衫,但肩上還是搭了一件質地上乘的披風,披風被夜風吹起的時候,他靜淡的眼神也往某個地方瞥了一眼。
那裡,不動聲色地隱藏着蘇進。
朱禮聰敲了門,等了有半盞茶的功夫,門被打開了,高御鐵站在門口,看着門外的兩個人,眉頭皺的很深,一副很不耐煩的語氣說,“早上送過緞子了,怎麼晚上還來?”
軒轅凌儒雅輕笑,“抱歉,早上送錯了,我是帶夥計來換的。”
高御鐵聲音猛地拔高,“什麼?送錯了!”
軒轅凌歉意地說,“是,因爲今天的訂單比較多,有一個掌櫃是新來的,把將軍府跟狀元府的貨弄錯了,實在是很抱歉,明天我們得把狀元府的貨送過去,不得已,只好晚上來打擾。”
高御鐵很是生氣地說,“早上的匹緞都已經入庫了,你們一句弄錯了我還得派人去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出來!”
軒轅凌笑道,“是我們的失誤,我們等着就是。”
高御鐵哼一聲,又往他們二人臉上打量了半天,這纔不甘不願地讓開門,對他們道,“進來吧,別亂走!”
軒轅凌和朱禮聰都連連應是。
等將軍府的大門關上,蘇進再也聽不到聲音了,當然,他也進不到裡面去,他今天在將軍府周圍都觀察過了,守衛很嚴,明明牆下面是沒人的,可就是能感受到無聲的殺氣。
蘇進沉默地等在隱蔽的一角,看這二人是搞什麼的。
軒轅凌進到將軍府,一進去,走過臨門的臺階,踏進院裡,就看到了對面的大客廳的門前站了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男人不認識,女人是宋繁花。
宋繁花看到軒轅凌,慣性的是挑剔的眼神,先哼一聲。
段蕭看她一眼,伸手把她的小手一拉,走到軒轅凌面前。
軒轅凌看着那一對交握的手,很快的收回視線,看向段蕭,目光帶了幾絲打量,淡笑地說,“最近在雲王朝走動,時常都會聽到監國將軍的大名,本人倒是第一次見。”
段蕭笑道,“就是普通凡人一個。”
軒轅凌被他這個回答給逗的輕笑出聲,左右看了看,沒看到寧非,就問,“我的小童呢?”
段蕭道,“白天在睡覺,大概還沒睡醒,我已經派人去喊了。”
軒轅凌筆直地站着,嗯一聲,說,“那我就等會兒吧。”
段蕭卻不會讓他就站在大院子裡等,不說他與宋繁花是認識的,不說今天是有事要與他談的,就是尋常待客,也沒有讓客人就站在院子裡等人一說,他把她領到前廳。
進了前廳,段蕭問他,“公子吃過晚飯沒有?”
軒轅凌道,“吃過了。”
段蕭便不邀他去吃飯了,在等寧非的時間段裡,他直白地將自己的打算說與了軒轅凌聽。
軒轅凌聽罷,卻不關心朱禮聰如何,眉梢一勾,很是感興趣地問,“那個打造了朱帝尚方寶劍的一代神鐵手高御鐵在你手上?”
段蕭道,“嗯。”
軒轅凌說,“此人我要。”
段蕭就知道他會要,此人既是軒轅王朝的三太子,又富可敵國,自然看不上一般尋常之物,不說朱禮聰現在不是太子,就算朱禮聰真的是太子,軒轅凌大概也對他不會很上心,他要的是別人沒有的。
段蕭說,“高御鐵給你,你得保朱禮聰和他二人安全。”
軒轅凌說,“當然,我是個惜才的人,不會讓這麼一代神鐵手在我手上沒了。”
段蕭嗯了一聲,不再多言,把高御鐵喊過來,正式拜見軒轅凌。
拜見完,風澤就把寧非帶了過來,手上還拿了一匹今天早上寧非拿來的綢緞,似乎沒什麼問題了,但進來的時候是兩個人,出去的時候變成四個人,總會讓人生疑。
軒轅凌卻不管,帶上直接走。
段蕭眉頭一挑,問他,“如此明顯,會被人認出來。”
軒轅凌笑道,“沒關係。”看一眼宋繁花,又看着他,說,“我將敵人的注意力轉走,於你來說,是好事,當然,這也是你一開始的打算,拋出了高御鐵,不管是什麼事情,我都會一口應下,而朱禮聰與高御鐵有師徒之宜,我爲了高御鐵,也定然會保朱禮聰一世安危,而我想一直留住高御鐵,就得把朱禮聰帶上,這是誘惑,也是危險,可我不得不接,因爲誘惑明顯大於危險,作爲商人,又像我這麼出色的商人,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如此,你解決了一大危機,同時,又保全了你想要保全的人,還讓我很想跟你說一句謝謝,因爲我找了高御鐵很多年都沒找到,如今得了這麼一個大便宜,自然是感激萬分。”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宋繁花的頭,“你的眼光不錯,找了個相當厲害腹黑的男人。”
宋繁花臉一紅,軒轅凌收回手,帶着人走了。
段蕭在大門關上之後瞪着宋繁花,“你臉紅什麼紅?摸你一下頭你就臉紅?他是不是經常這樣摸你?”
宋繁花瞪他一眼,“無理取鬧。”
說罷,轉身就走。
段蕭危險眯起眼角,跟着她往飯堂走,到了飯堂,看到宋昭昭已經坐在那裡吃了起來,宋繁花額頭一抽,宋昭昭仰頭笑道,“等你們了好久,你們都不來,我以爲你們不吃了。”
宋繁花指着一大桌子豐盛的菜,打趣地說,“這麼多菜,就給你一個人吃啊?”
宋昭昭點頭道,“可以啊,我儘量吃完。”
宋繁花噗嗤一笑,逗她,“怎麼可能比我還能吃,不過,我真是餓了。”
她拿起筷子就吃飯,壓根不管坐在她身邊冷氣直冒的某個吃醋吃到心坎裡去的男人。
吃飯吃到一半,韓廖和杜莞絲來了,韓廖來倒是能理解,畢竟他住在這裡,可是杜莞絲怎麼也來了?
看到杜莞絲被韓廖帶進來,宋繁花立馬擱下筷子,拉杜莞絲坐下,又是擺筷又是擺碗的,隨着這一系列的動作出,宋繁花猛然覺得自己像個得了個兒媳婦的婆婆似的,殷勤地伺候着兒媳婦。
宋繁花噗地一笑,然後就控制不住了,咯咯地笑出聲來。
坐在餐桌前吃飯的幾個人都是莫名其秒地看着她。
宋繁花勉強止住笑,對他們說,“吃飯吃飯。”
隨着這句話說出,她越覺得自己像婆婆了,又是一陣大笑,簡直把人笑的一腦門的問號。
韓廖表情很難看,瞪着她,“你笑什麼笑,看我來就笑?”
宋繁花心想,可不是呢嘛,我這會看你就像兒,看杜莞絲就像兒媳,但這話她只能在心裡肺腑,不能說出來,說出來韓廖大概會惱羞成怒地殺了她,杜莞絲會羞的再也不進將軍府,不與韓廖一起了。
她輕咳一聲,讓自己看上去很正常地說,“沒有看到你就笑,我是看到莞絲來了高興。”
韓廖冷哼,“你那是高興的笑嗎?”
宋繁花道,“當然是啊。”
韓廖哼一聲,看着段蕭,“好好管管你的女人,吃飯的時候笑成那樣,成何體統。”
段蕭輕飄飄地睨他一眼,“看不慣你就走,她想怎麼笑就怎麼笑,想在哪個場合笑就在哪個場合笑,我由着她。”
韓廖一噎,懟一句,“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
段蕭看一眼杜莞絲,意有所指地說,“你不也是?”
韓廖又一噎,眼神瞟到杜莞絲身上,終是沒再說什麼話了,可是杜莞絲卻份外喜歡這樣的氛圍,尤其是沒想到像段蕭這般冷冰冰的男人也會有這麼淘氣拌嘴的一幕,簡直是刷新了她的認知。
宋昭昭跟杜莞絲打了一聲招呼,她二人也算是老熟識了,在瓊州,杜莞絲被宋繁花拉到宋府玩樂,她就與宋府的幾個姐妹們都熟了,打過招呼,杜莞絲埋頭吃飯。
宋繁花問她,“你今晚還回不回呂府住?不回的話我給你騰個房間。”
杜莞絲說,“回的。”
宋繁花唔一聲,擡頭看韓廖,果然見他眼裡有了一抹失落,她吐吐舌,心想,沒辦法啊,這真是幾頭牛拉都拉不到一起去,哎,還得跑一趟馬拉松。
杜莞絲今天被韓廖帶到了萬青寺,萬青寺是京都第一大寺,有三顆許願樹,財願樹、情願樹、仕願樹,從這三顆樹的名字上看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萬青寺很遠,坐落在萬壽山,從京城趕馬車,去一趟,回來一趟,得一個時辰,也就是三個時刻,再加上登山,下山,玩樂,這一天,杜莞絲幾乎都與韓廖在萬青寺,玩到晚上,實在是太累了,韓廖就把杜莞絲帶到了將軍府,原本以爲杜莞絲會住下來,卻不成想,她還要回去。
韓廖雖然很失落,卻不強迫杜莞絲,吃罷飯,他親自送她回呂府,雖然杜莞絲說了她有姜小黛和素音兩個丫環陪同,不會有事,但韓廖就是固執地非要送,杜莞絲也沒辦法了,只得讓他送。
從將軍府到呂府,還是有點距離的,不在一條街上,杜莞絲很累,自然是坐在馬車裡面,韓廖隨車而走,走到一半,杜莞絲掀了簾子,衝韓廖說,“你回去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不用送我,真不用。”
韓廖勾着一雙桃花眼,笑着說,“不把你安全送回家,我心裡不會踏實的。”
杜莞絲抿了抿脣,問,“你不累?”
韓廖道,“不累。”
杜莞絲又把簾子放下去,靠在馬車的車壁上休息,到了呂府,韓廖也沒進,就看着杜莞絲進門,等她安全進去了,他才往將軍府回,回去後就要拉段蕭去喝酒。
段蕭現在哪有心情陪他喝酒啊,直接讓風澤去。
等風澤把韓廖拉出去喝酒了,段蕭就開始找宋繁花算帳,一隻手將她提拎到臥室,關上門,把她壓到牀上,逼問她,“剛剛軒轅凌摸你頭,你臉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