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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抱着那束稍微有些凌亂的雛菊撐着傘站在狹窄的水泥路邊,他的視線落在山嶺之上,一排排翠綠的松柏之間是一排排黑色的墓碑,它們安靜的佇立着,在雨中遙望蜿蜒北去的湘江河水。
這其中有一塊墓碑是他父親成永澤的。
此時沈老師和她的父親沈平站在不遠處,黑色的傘面罩在沈老師的頭上,而舉着傘的沈平已經淋的溼透。兩個人的交流看上去並不順暢,像是彼此都沒有太多話可說的一樣。成默沒有可以去偷聽兩父女在聊什麼,他清楚和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但成默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過了片刻成默就聽見了高跟鞋的噠噠聲,成默轉頭,就看見沈老師踩着白色的高跟鞋衝進雨幕,快步朝着自己走了過來,雨點鋪天蓋地的打在她白璧無瑕的面孔上,而沈平則在雨中面色尷尬的注視着她的背影。
成默毫不猶豫的上前,將沈老師迎到傘下,沒料到沈老師竟然毫不避諱的挽住了他的胳膊,緊緊的貼着他的身體,帶着他向羅佳怡的墓地走去。
成默注意到了沈平驚愕的表情,就在三個人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張嘴揮了揮手,似乎想要說什麼然後拽住沈老師,然而最終他看着沈老師的面容,頹然的放下了手,撇過了頭。
與沈平擦肩而過之後成默無奈的說道:“這樣好麼?”
沈道一冷哼了一聲說道:“有什麼不好的?這叫做自食惡果!”
成默只能搖頭。
沈道一擡手,狠狠的掐了掐了成默的胳膊,“搖什麼腦袋?你算計我,我還沒有跟你算賬的!”
成默沒想到沈道一忽然下狠手,忍不住“哎呦”一聲脫口而出,轉頭便看見短袖袖子處的胳膊已經紅了一小片,成默也沒有辯解“我這是爲你好”之類的話。
他沒資格,他覺得,也許這更多的是爲沈幼乙好。
成默只是看了眼胳膊,沒有說話,兩個人在嘈雜的雨聲中走了一小段路,沈道一撇了撇嘴,挽緊了成默的胳膊,將頭偏向了成默,用撒嬌的口氣說道:“小默默!不會生氣了吧?”
成默搖頭,淡淡的說:“我有那麼容易生氣嗎?”
“那怎麼不說話?”沈道一問。
“還在醞釀。”成默說。
“成小默同學,麻煩你別跟我再說些什麼大道理,這些我都懂,可我就是過不去心裡的那道坎。”
成默心有所感,他轉頭看了沈道一一眼,她的表情好像很無所謂,但眼神裡有種難以言說的悲傷和落寞,像是被春雨摧殘的花朵。
這時沈道一的腳步慢了下來,她直直的望向了不遠處羅佳怡的墓碑,墓碑的兩側種着還沒有長大的松柏樹苗,墓碑的底座鋪着一層黃色的菊花花朵,很顯然這是剛剛沈平祭拜過說留下的。
沈道一鬆開了挽着成默的手,低聲說道:“不管怎麼說,佳怡不該這麼早離開這個世界,而我和我父親都有責任。”
成默並沒有繼續勸說什麼,和沈道一一起走到了羅佳怡的墓碑前面,黑色的大理石墓碑頂端嵌着羅佳怡的彩色照片,相片上是一個長相秀氣的女生,她披着頭髮,揚着笑臉,小鳥依人的樣子。墓碑上沒有刻下墓誌銘,只有生卒年月,以及兩句簡單的“愛女羅佳怡之墓”,“父母泣立”.......
沈道一注視着羅佳怡的照片,輕聲呢喃:“佳怡很愛自拍,最喜歡看《紅樓夢》,卻最討厭《紅樓夢》,說到林黛玉的時候偶爾會流淚,平時自己也琢磨着自己寫些古詩詞,原來經常混天涯詞話論壇,筆名叫做‘飛泉漱玉’,我那個時候也有個筆名,我的筆名太羞恥了,就不和你說了,那個時候她很愛寫古詩詞,還自己印了一本小集子,雖然現在看有些無病呻吟,但用詞還是很美的,很能唬一些不懂的人,其實是個很有才情的一個小女生,高中的時候還在網上發了一篇古言小說,不過可惜沒有能寫完......”
沈道一的聲音漸漸被雨聲淹沒。
成默轉頭,就看見沈道一迅速避開了他探視的目光,看向了另一側。不過很快沈道一就回過頭來,只是她不在說話,像是盯着墓碑上面羅佳怡的照片,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她的視線有些漂浮,瞳孔裡彷彿沒有焦距。
成默故意打斷了沈道一陷入回憶,將傘遞給沈道一,彎腰將懷中的雛菊輕輕放在那層黃色菊花花朵上,接着鞠躬三次之後,輕聲說道:“雖然在這個世界的你已經被觀測到離去,但我相信在另一個時空你仍然存在,並且終將獲得幸福。”
聽到成默的悼詞,沈道一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成默,“能說些我聽的懂的話嗎?”
“作爲一個信仰科學的人,我覺得我說的挺好的!”成默誠懇的說道,見沈道一還是一副很不能理解的樣子,成默便聳了下肩膀說道:“如果你一定要我說嚴肅點,我也會。”
頓了一下成默看着羅佳怡的照片用虔誠而莊重的聲音說道:“創造宇宙萬物的主宰,賜人生命、氣息的上帝,拯救人類靈魂的救主,感謝你讓她睡在主的懷抱,享受了永遠的安息,上帝已經接收了她的靈魂。使我們從其中得到了從上帝那裡來的智慧,看到了人的結局,看到了人死的日子勝過人生的日子。智慧的心在遭喪之家,愚頑人的心在快樂之家。往遭喪的家去,強如往宴樂的家去,因爲死是衆人的結局,活人也必將這事放在心上....”
說完成默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閉上眼睛,“人來之於塵土,而歸之於塵土,願你的靈魂在天堂安息,禱告、祈求奉上帝的名!阿門”
沈道一撫了下額頭,有些好笑的問道:“你是基督徒?”
成默搖頭,“不是,所以,我還能念《地藏菩薩本願經》超度她.....”
沈道一盯着成默的眼睛看了半晌,見成默始終面無表情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將傘遞迴成默手中,衝着成默翻了個白眼,“好吧!你贏了!”說完沈道一就蹲了下來,將那束雛菊的白色花朵,一朵一朵從綠色的花莖上折了下來,與那些黃色的菊花一同堆在墓碑的底座上。
成默低聲說道:“宗教是能夠撫慰人心的。”
“那你怎麼不信?”沈道一頭也不擡的說道。
“我信科學.....科學和宗教沒有區別,兩者爭奪的不過是解釋世界的權利。也許最終他們將殊途同歸。”成默說。
沈道一用花藝的手法,將雛菊插入了墓碑前的石質香爐,接着又撿了些黃色的菊花妝點其間,她蹲在傘下,一絲不苟的擺弄完那些花,做出了一個漂亮的插花藝術品,才滿意的從墓碑前站了起來,她將手伸到了雨傘之外,一邊用雨水清洗沾染了一些綠色汁液的雙手,一邊轉頭看着成默說道:“所以呢?你打算用宗教還是用科學撫慰我?”
成默沒有回答沈道一的問題,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沈道一的眸子,和她站在黑色傘下對視了片刻,纔開口輕聲說道:“要不要陪我去看看我爸爸?”
沈道一微笑了一下,從包裡拿出紙巾擦了下手,纔回答道:“好啊!”
成默轉身,沈道一跟着轉身,這次沈道一沒有挽住成默,兩個人肩膀挨着肩膀,一起在斜風細雨中向着不遠處的石階走去,接着成默帶着沈道一拾階而上,向着着一座山嶺的最高處攀爬,越往上,墓地就越大,墓碑也越豪華,一直到環繞着山嶺的墓碑只剩下三圈,成默才說道:“到了。”
山嶺上方的松柏樹苗長的比下面的樹齡要長,已經有了一點規模,最上方的墓地面積是下面墓地面積的好幾倍,墓碑也是白黑相間的大理石,十分氣派。
成默帶着沈道一向左側的小徑走,一直到立着“成永澤”字樣的墓碑前才停住腳步,墓碑上沒有照片,但寫的有墓誌銘——“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沈道一不由自主的輕聲念道:“‘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這是尼采的話。”
成默沒有就沈道一的話題延伸下去,反而指着成永澤墓碑旁邊空着的一個大理石格子,淡淡的說道:“旁邊的這個墓室是我的,我的墓地也比我爸的先買.....因爲原本我會比我爸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