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裡面,李華甫正在處理着公事。
突然,他聽到一陣腳步聲,擡頭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湯和那張熟悉的大臉,跟在湯和後面的,是張士誠?
“大哥,您怎麼來了?這也不提前通知一聲,讓我好準備出去迎接。”李華甫說道。
“不用了,我就是隨便看看,你這大過年的,怎麼也不休息啊?還在忙着處理公務?”張陽問道。
誰都知道,封張陽爲泰州州尹兼興化縣尹,那是和行省之間的一種權宜之計,張陽早就把泰州的管理權交給李華甫了。作爲一個領導者,凡事不能事必躬親,否則的話,學做諸葛亮,早就累死了。
而李華甫知道,張陽能夠將這樣放心大膽地將泰州交給自己這樣一個投降過來的人,除了感激之外,自然得兢兢業業,克己奉公,報答大哥的知遇之恩。
所以,剛過正月初三,他就來到了衙門,處理一下最近的公務。
“大哥,有幾件小事,得處理一下。”李華甫說道。
“都有什麼事啊?”張陽隨口問道,走上前去,翻看着剛纔李華甫正在處理的公文。
“也沒什麼大事,主要是過年的時候,泰州城裡面發生了一起入室搶劫的案件,我已經派差役去現場查看了,還有就是東面一個村子裡有幾個年過七旬的老人,也分得了五畝土地,可是,並沒有能力耕種,鄉里的里正請示,是否可以將他們的土地轉移到壯實的人家裡面。”
“哦?”張陽對這個感興趣,按他的要求,每個人都可以分得五畝土地,多餘出來的,作爲軍田,而這裡面會出現許多細小的問題,比如說剛纔的這個,分了土地,可是沒有能力耕種,該怎麼辦?
“那你是怎麼批示的?”張陽問道。
“轉移到壯實的人家裡面,這個可以,但是,轉移到誰的家裡,那這家得負責照顧這個老人的生活,爲老人養老送終。”李華甫說道。
那人家的土地,可以,但是,那得照顧人家,李華甫提供的這個解決方案,還是比較合理的,畢竟,五畝土地,對大多數人來說,有着相當大的吸引力。
“嗯,不錯。”張陽說道:“爲政者,就是要爲百姓辦實事,這樣才能獲得百姓的擁護。”
湯和也在後麪點了點頭,如果元朝能夠從百姓的角度出發,將百姓的生死放在第一位,哪裡還會有這麼多起義?
“大哥,既然來了泰州,那就多呆幾天,明天就是初五了,這裡的家家戶戶,都要接財神,還有民衆自發的踩高蹺,舞龍獅什麼的,可熱鬧了。”湯和說道。
真是愚昧,大哥怎麼會爲了圖個熱鬧在泰州多呆幾天?李華甫心裡暗暗想到。
“大哥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到泰州視察,這是我們的榮耀,如果大哥有時間,就多在泰州呆幾天,也好體察一下泰州的風土鄉情。”
雖然意思相同,但是這話說得比湯和高明多了。張陽搖了搖頭:“不了,我就是過來看看,過完年之後,百姓們就開始耕種了,多關心百姓,這是我們的根本。在這裡呆一天,明天我就走了。”
既然泰州這裡城防,隊伍,以及政策的落實都已經非常到位,張陽也就不再擔心什麼,還得回鹽場看看。
“報告”外面有人喊道。
“進來”
“稟告長官,外面來了一個信差,說是高郵府派來的,請大哥速速回去。”衛兵說道。
“讓他進來。”
等到來人進來了,張陽纔看清,來當信差的,居然是羅貫中
肯定是機密的事情,否則,施耐庵也不會差遣羅貫中前來。
“隨我到後面來,你們倆,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吧”張陽說道。
來到後面一間僻靜的屋子,張陽問道:“貫中,出了什麼事?”
“主公,行省發來公文,說要委派一個新的高郵府尹和達魯花赤,很快就要走馬上任了。”羅貫中直奔主題:“施先生火速派我來找主公,問主公該如何決策。”
行省的公文發得很快,大年初一就到了,施耐庵接到公文之後,立刻感覺到情況不妙,如何決斷,還得看大哥的意思。
本來仗着哈丹巴特爾將李齊誤殺,藉着掃平叛亂的名義,將高郵府弄到了手,這算是將了行省一軍,本以爲行省會忍氣吞聲,默許了這個行爲,沒想到,行省居然委派了新的高郵府尹和達魯花赤,這是反將一軍。
怎麼辦?吃到嘴裡的肉,肯定不能再吐出去,但是,現在都是在朝廷的名義之下,有朝廷這塊遮羞布擋着,只能玩這種遊戲,以平叛的名義將高郵府打下來,行省就派了兩個送死的過來,擔任府尹和達魯花赤。
解決的辦法不是沒有,最簡單的,就是派人在路上將這兩個倒黴蛋幹掉,反正最近也不太平,就怪到紅巾軍頭上好了。但是,如果行省接着再派兩個倒黴蛋過來,那就再接着幹掉?這麼做就太明顯了。最新探得的消息,年前出去平叛安豐路的軍隊已經返回了揚州,現在在揚州城裡面,至少聚集了六萬的蒙古軍,要是惹惱了行省,對方傾巢出動,恐怕高郵府也守不住。
張陽在腦子中思索着,在決定如何對付行省的這個“炸彈”來說,的確得小心處理。
“施先生怎麼說的?”張陽問道。
“施先生就是想問問主公,是否在路上做掉他們,要是等到他們到了高郵府,就不好動手了。”羅貫中說道,這也是他如此急着過來的原因。
“不能在路上做掉他們,否則的話,我們就和行省鬧翻了,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和平發展的機會,就會再次喪失掉。”張陽說道。
羅貫中放下心來,出發前,施先生也說過,要是大哥決定幹掉他們,那也得想法勸阻,這樣的話,划不來。
“就讓他們上任好了,如果他們到了,讓施先生組織歡迎的人羣,熱烈歡迎他們的到來。”張陽說道。
這下羅貫中糊塗了,不把他們幹掉就夠不錯的了,還要熱烈歡迎?
“熱烈歡迎他們,場面一定要大,要讓整個行省都知道,我們還是非常服從行省的安排的。”張陽說道,“他們可以當高郵府尹和達魯花赤,但是,他們只能做口頭上的。一天十二個時辰,要時刻有人‘保護’着他們,他們的任何舉動,我們都得一清二楚。”
來就來唄,想當什麼就當什麼,但是,沒有軍權在手,什麼都不是,架空他們的權力,不就完事了?毛主席說過,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沒有武力,就兩個官過來,管什麼用?高郵府那剩下的護衛,早就被自己解決掉了,現在的高郵府,是自己說了算。
“主公,您什麼時候回去?”羅貫中問道,雖然施耐庵有滿腹才學,但是,他只是個參謀,只是給張陽提供主意的,具體拿什麼樣的主意,走什麼路子,還得張陽說了算。
“再過三天,我得去鹽場一趟,再去高郵府。”鹽場那邊,精鹽只賣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的精鹽,還沒有找到買家,也許,這事可以向新來的高郵府尹說道說道,‘請’他儘快將自己的難題解決掉。
“主公,除了這件事,還有一件事,需要主公定奪。”羅貫中說道。
“還有什麼事?”張陽問道。
“就是定遠的朱元璋,發來一封邀請信,想請我們加入紅巾軍。”羅貫中說道。
加入紅巾軍?張陽搖了搖頭,紅巾軍裡面,派系林立,雖然都尊韓林兒爲王,但是,他們之間的矛盾也很深。再說了,自己從來就沒想過要聽別人的命令,寧爲雞首,勿爲鳳尾。加入紅巾軍,雖然有利於更好地發動羣衆,但是,頭上頂着個韓林兒,幹起事來不能隨心所欲。第三,張陽的目的,就是趕走韃子,也消滅掉其他的勢力,朱元璋,還有即將要出來的陳友諒,哪個是好相與的主?
當然,這是以後的事情。現在,雖然歸了朝廷,也要與這些人搞好關係。
如今自己還真是搶手,朝廷拉攏自己,紅巾軍也在拉攏自己。趁着這個機會,快速壯大自己,纔是最正確的選擇,在這種年頭,唯有靠自己,唯有自己有了實力,纔是稱霸的資本。
“主公,我們怎麼回覆?”羅貫中問道。
“不回覆。”張陽說道。不回覆,那就是最好的回覆,既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現在還不能跟朱元璋鬧掰了,也不能走得太近。以後萬一想聯繫,也好打圓場,這就好比現代人,看到一個不想接的電話,千萬不能掛斷,只要不去接就可以了。以後再說起來,也好搪瓷過去。
李普的這個年,沒有過好。他本爲泰州的提控案牘,在泰州城裡面,也算是一個比較大的官職了,平時也是威風凜凜,但是,沒有想到,隨着那天早晨的犀利的火銃聲,這一切全都變了。
他非常幸運,自己家的宅子,在泰州城的西面,帶着家人,隨着人流,快速出了城門之後,又僥倖躲過了反賊的包圍圈,成功逃到了揚州。雖然在逃離的過程中,小妾和自己走散了,而且,還懷了幾個月的身孕,他也已經感到非常慶幸了。
他沒有別的想法,作爲一個官職不算小的行省官員,他在揚州也有一部分產業,在那裡渡過自己的後半生,也就算了。
可是,沒有想到,行省並不打算放過自己,臘月二十九,他收到了行省的公文,先是貶斥了一番他在泰州的逃跑行爲,然後又說了番朝廷對他的恩惠,擢升他爲高郵府尹,過完年之後,就可以去上任了。
收到這封公文,李普又驚又喜,本來以爲他這輩子做官是做到頭了,沒想到,逃到揚州來,還能趕上這樣的好事,被派去做高郵府的府尹?那可是一把手,比在泰州當提案控牘要高几級。天上掉餡餅?作爲一個在官場裡混了十幾年的老手,李普在驚喜之餘,還有幾分忐忑不安,好事還是壞事?誰知道?
李普沒有喜過了頭,他派了一個心腹,前去高郵府查探局勢,自己也開始在行省裡面活動,自己成了高郵府尹,那李齊幹嗎去了?
沒讓李普等多久,大年初一,心腹就回來了,帶來的消息,差點讓李普兩眼一番,暈了過去。
這哪裡是什麼好差事?這簡直就是羊入虎口心腹剛進高郵府的地界,就已經探明,如今的高郵府,已經完全落入了張士誠的手心,高郵府的府尹李齊,被達魯花赤給刺殺了,張士誠藉着平叛的名義,軍隊已經開進了高郵府,現在的高郵府,那可是張士誠說了算,雖然張士誠在名義上,仍然是行省的官員,可是,誰都知道,張士誠那是不折不扣的反賊,行省是沒辦法了纔將他招安的。自己要是去了,說不定在半路上,就被人家給幹掉了。
李普不想去,接着過年,開始在揚州城裡面活動,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已經賄賂了一遍,可是,這個差使,還是沒有逃脫了,尤其是行省左丞偰哲篤,那眼睛笑得都要眯成一條線了,語重心長地告訴自己高郵府在行省中佔據的重要地位,希望他去了之後,勵精圖治,爲朝廷效力,同時,管理好高郵府下屬的寶應和興化兩個縣。
李普知道,自己被人家當炮灰使了,可是李普無奈,拜訪左丞偰哲篤的時候,話中有話,也隱含了對李普從揚州逃跑的責問,要是李普不去高郵府,恐怕也就會因爲從泰州逃跑而被送進大獄。
李普無奈之下,只好開始做去高郵府的準備,而他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儘可能地拖延時間,最不濟,也能拖到過了元宵節吧?少字
和李普不同,怯不花非常想去,而且,巴不得馬上就去。
雖然張士誠已經被招安,可是,毫不客氣地說,怯不花和張士誠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怯不花一向自高自大,目中無人,而駐守的泰州,也是固若金湯,要不是因爲趙鏈瞎指揮,被張士誠鑽了空子,他何必帶隊逃到了揚州?這讓怯不花顏面掃地,他一直在期待着,有一個機會,可以將張士誠碎屍萬段。
而張士誠招安之後,成了朝廷的人,怯不花以爲,自己沒有機會對付張士誠了,沒想到,高郵府的事變,讓張士誠佔領了高郵府。怯不花一直認爲,是行省的軟弱,纔給了張士誠不斷膨脹的野心。如今,行省派他去做高郵府的達魯花赤,那他的職位,比張士誠要高几級,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去了高郵府,最大的心願就是蹂躪張士誠。他暗暗地下了決心,到了高郵府,第一件事,就是將張士誠召來,給他敲敲警鐘。
當然,怯不花不是自以爲是,隨他去的,還有五千人馬,都是他從泰州帶出來的人馬,爲了要這些人馬,怯不花磨碎了嘴皮子,找了左丞偰哲篤幾趟,澄清利害,雖然是去羊入虎口,但也不能有去無回。這些人馬本來就是他的,入了揚州之後,承擔了揚州的包圍工作,尤其是東面的泰州,一旦有情況,就會投入戰鬥,說實話,他對行省還是有功勞的。
而現在,右丞相帶着精銳的部隊,已經回來了,暫時來說,揚州城不會有危險,他將隊伍帶去高郵府,也是爲了保衛高郵府,誰都知道,現在高郵府裡面都是張士誠的軍隊,沒有一支力量,能將高郵府的局勢控制住嗎?
偰哲篤考慮了一番,終於同意將隊伍歸還給怯不花,但是,只歸還一半,讓怯不花帶五千人去。因爲,高郵府本來就駐軍不多,最多的時候,還不到五千人,現在讓怯不花帶五千人前去,已經算是比較充裕的了,剩下的,留下來充實揚州城的守衛。
當然,還有一個不能說的目的,現在,行省的軍權都掌握在右丞相和達魯花赤的手裡,偰哲篤能夠動用的,只有揚州的城防力量和怯不花帶來的這些軍隊,如果有可能,偰哲篤一個人也不想給怯不花,但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讓怯不花光桿司令一個去上任,又有點說不過去。
怯不花又去聯繫李普,雖然他看不起李普,但是,如今去了高郵府,兩人還得通力合作,將高郵府的政權從張士誠的手裡奪過來,所以,兩人之間不能有矛盾。
得知怯不花帶了五千精兵前去,李普這纔有些底氣,最終,兩人商議,決定正月十五的時候,趁着過節,進入高郵府
在揚州城裡暗波涌動的時候,張陽進行了他春節期間巡查的最後一站:鹽場。
鹽場是張陽的根本,如今的班底,還是以鹽場的兄弟爲主。即使是現在,大量的精鹽還沒有銷路,僅憑着小規模的銷售,鹽場也能夠實現收支平衡,以後銷路暢通了,鹽場也是主要的財政來源。
而隨着戰線的前移,鹽場已經算是比較穩定的後方了,後方的工作,主要由李善長主持。
張陽在鹽場裡和李善長,士德,劉老伯這些骨幹,把酒言歡,又給留守鹽場的士兵和鹽場的工人們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鼓舞他們的士氣。也暗示了立場:現在只是暫時的,最終的目標,仍然不變,現在實行的各種政策,仍然不變。
因爲隨着張陽的“招安”,不少底層的士兵並不理解,他們想打韃子,並不想投靠韃子,前線的士兵由於有進軍高郵府戰鬥的鼓舞,還算士氣高漲,而後方留守的士兵,可能就會有不滿的傾向了,這個時候,必須做一次思想工作,張陽很重視思想工作,思想通,萬事通。過着大年就跑來跑去,也有這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