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爭論

裡基-盧比奧重重地靠在座位上。他全身痠痛。一陣可怕的疼痛掠過他的右手,他的右臂上纏着厚厚的繃帶。現在他傷痕累累,疲憊不堪。但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感覺這麼好了。

在他面前,法塔林協會帶領騎兵的隊長在地上呻吟着。那人正在甦醒過來。眼睛眨了眨,猛地睜開。他擡起頭,又低下頭來,痛苦讓他做了個鬼臉。

“歡迎回來,隊長。”盧比奧譏諷地說。“你已經昏迷一段時間了。”

馬丁-伯蒂尼想再站起來,但被鎖鏈束縛住了。他被綁在一把沉重的木椅上。他們倆單獨坐在營地中的一張帳篷中。地板上散落着骯髒的稻草,偶爾露出的狹窄地面滿是灰塵和污垢。

在帳篷的外面,可以聽到飲酒作樂的聲音。盧比奧的士兵們進行了艱苦的戰鬥,許多人死亡。粉碎布倫-伯蒂尼的騎兵衝鋒已經夠難的了,但再折回去奪回營地廣場,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這是一個勝利,這一天將永遠留在人們的記憶中。所有付出的血汗和辛勞最終都是值得的。

盧比奧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手拿着一瓶法塔林產的土豆釀製的烈酒。他向隊長伸出手,擡起他垂着的頭,把酒壺按在他的嘴脣上。馬丁-伯蒂尼掙扎了一下,嚥了口唾沫,但還是吞下了一些烈性酒。

“你應該喝點酒,”盧比奧斷然地說。“這會減輕疼痛。”

馬丁-伯蒂尼輕蔑地瞪了他一眼。但他的渙散的眼睛至少是對焦了。烈酒顯然使他甦醒過來。

“我的人……”他嘶啞着嗓子,聲音發乾。

盧比奧又坐了下來,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椅子上。審問這個給他帶來如此多痛苦的人將是一種難得的樂趣,雖然比不上那個真正的敵人。不過他會慢慢來的。

“逃到森林裡去了,”他簡單地說。“我總是對法塔林協會的指揮官的能力感到驚奇。不過一旦我們擁有了你,一切就會開始好起來。說實話,你真勇敢,隊長。勇敢,但太魯莽了。你需要兩倍於你現有的人手才應該進攻。”

馬丁-伯蒂尼看上去很不舒服,把頭垂了下來。

“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盧比奧說,然後擡起拿着酒壺的手,喝了一大口酒。

馬丁-伯蒂尼沒有立即回答,但隨後擡起了他那疲憊不堪的頭。

“馬丁-伯蒂尼,法塔林協會衛隊騎兵隊的成員。你一定是裡基-盧比奧,那個叛徒。”

盧比奧皺起了眉頭。

“那是我的名字,雖然我不是叛徒。”

馬丁-伯蒂尼輕蔑地看着他。

“你既是賊又是殺人犯。遲早你會和你的烏合之衆一起被絞死的。我並不害怕你。來吧,殺了我,還有更多的人會來。”

盧比奧心中充滿了憤怒。法塔林協會的手下跟那羣巫師一樣的傲慢。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站了起來,把他的大酒杯砰地一聲摔在地板上。

“當心你的舌頭,巫師的走狗!”他喊道,感到熱血在他的面頰上直冒。“你對我們一無所知,對我們的鬥爭同樣一無所知。我們處處受到騷擾和攻擊,但我們仍然在抵抗!我們纔不是叛徒。只是那些被像狗一樣對待太久了的男人。”

馬丁-伯蒂尼擡頭毫無畏懼地看着他,但沒有回答。盧比奧讓他的憤怒從他身上消失。他累了。他發起這場反抗活動已經很長時間了。他拿起他的大酒杯,重新斟滿,癱倒在椅子上。

“你不知道我們經歷了什麼,”裡基-盧比奧低聲說。”我看見人們在啃自己孩子的骨頭。巫師們投奔那些邪神期望帶來一些救贖。瘟疫產生的突變怪物肆虐着我們荒廢的田地,摧毀了我們僅有的一點收穫的希望。當我們以爲事情不會變得更糟時,法塔林協會的人來了。他們給我們帶來麪包了嗎?水嗎?什麼都沒有。只有稅收。新的戰爭稅和徵募新兵。當我們反抗時,他們燒燬了我們周圍的房子。這就是你親愛的主人所做的一切。”

馬丁-伯蒂尼的臉因痛苦而蒼白,但他仍儘可能地挺直身子。

“戰爭就要來了,”馬丁-伯蒂尼說。“法塔林協會的軍隊需要人手。士兵們只是執行法塔林協會的命令。我們都有自己的責任。”

盧比奧冷笑了一聲。

“當我們的親人死在我們腳下,死在我們懷裡的時候,你在哪裡?瘟疫和突變的怪物肆虐我們家園的時候,你在哪裡?只有當我們站起來,不願繼續跪在地上,像牲畜一樣在壓迫下死亡的時候,你才騎着你的馬往我們的土地去。”

馬丁-伯蒂尼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盧比奧的話似乎使他感到痛苦。

“我們都承受過苦難,”馬丁-伯蒂尼陰沉地說。“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背棄了協會的律法。盧比奧,你希望達到什麼樣的目標?你知道你不可能永遠獲勝。你也許能在這裡堅持一段時間,但不能持久。我沒有騙你。一場戰爭即將來臨,一場超乎你想象的戰爭。如果你贏了,它就會來找你。你真的認爲我們的敵人會比法塔林協會對你更仁慈嗎?”

盧比奧喝了一大口麥芽酒,感覺到苦澀的液體流過他的身體,冷卻了他的憤怒,麻木了他的痛苦。

“也許吧,”他認真地說道。“我對這個世界又瞭解多少?我只是個普通的鄉下人。就是那種爲了獲取一點點生命中的樂趣而拼命工作的蠢貨,就是那種你要對付的以死取樂的人渣。”

馬丁-伯蒂尼這一次畏縮了。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他疲倦地說。“我不是法師,也不是貴族。我是法塔林人,和你一樣。我是個獵人的兒子,我在一個小村子長大,離這裡不遠。瘟疫同樣使我失去了親人。誰沒有呢?我們都受到這場瘟疫帶來的苦難影響。這就是世界運行的方式。我們必須相信協會……”

“讓你和你的協會見鬼去吧!”盧比奧厲聲說,他的怒火又爆發了。“你一點也不像我。沒有任何地方相似!當你和你的協會統治這裡的時候,那玩意把我和我的同胞壓在腳下。也許我對現在發生的事沒有一個很好的計劃。也許我們會留在這裡,在我們周圍建立一個新的王國。我相信人們會蜂擁到我的旗幟下。當然,法塔林協會最終會來找我們的。但是當我們的人越多,我們就會殺死更多的人。在投降之前,我們要把法塔林人浸在血裡!當我們死的時候,至少我們會像男人一樣死去!”

盧比奧直視着馬丁-伯蒂尼,目光炯炯有神。馬丁-伯蒂尼看上去像是要捱打似的,他做好了捱打的準備。盧比奧的血液在跳動。他費了好大勁才從狂怒的懸崖邊上退了出去。他又喝了一大口。慢慢地,他的怒氣又消退了。他不願扮演野蠻的農民。既然他有了優勢,他就會平等地對待這些人。他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沉思着。

沉默了一段時間。兩個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打破緊張的僵局。

“我還以爲早把你殺了呢,”馬丁-伯蒂尼最後說。“在森林裡的陷阱那裡。在那一刻,我真的相信殺戮可以停止,我可以騎馬到真正需要我的地方。你以爲我想追捕我的同類?什麼樣的人會想要那樣做?”

馬丁-伯蒂尼輕輕地搖着頭。盧比奧仔細地打量着他。他的傷勢很嚴重,看起來非常痛苦。然而,他並沒有乞求活命,也沒有輕蔑地咆哮。盧比奧記得在嘗試觸發陷阱失敗後,他看見的那個穿着黃袍的騎手。那是眼前的這位馬丁-伯蒂尼嗎?他不得不這樣假設。

“別再自怨自艾了,”盧比奧苦澀地說。“我們都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走得太遠了,遠到不會後悔自己的行爲。我們不能也不會再回頭了。”

馬丁-伯蒂尼嘆了口氣,低頭看着地板。

“那你現在爲什麼不殺了我呢?”他平靜地說。“只要我活着,我就是一個威脅。如果我們的角色互換,我也會這麼做。”

馬丁-伯蒂尼擡起頭來,臉上帶着期待的表情。儘管受了傷,他的下巴仍然高高揚起,眼睛裡沒有流露出恐懼。

盧比奧沒有看他,而是把手伸進一個皮袋,抽出一張卷軸。它們身上沾滿了泥巴和鮮血,但仍然清晰可辨。他把它們攤開,舉到隊長面前。

“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這樣做了。”盧比奧說道。“這是我讓人抄寫下來的卷軸,原來的那個在我…脫離追擊的時候丟掉了。我的人誰也看不懂密碼。但我想你可以。我想知道里面寫了什麼。我們得到它的方式讓我覺得它很重要。隊長,請您把裡面的內容告訴我。我不喜歡折磨人,但我不是一個沒有經驗的牧羊人。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用它的。你最好開始說話。”

馬丁-伯蒂尼冷冷地笑了笑。

“你真的認爲我會幫你嗎?”馬丁-伯蒂尼在椅子上坐好,準備迎接可能發生的事情,笑道。“永遠不會。”

盧比奧站起身來,把攤開的卷軸湊近他的臉。

“仔細想想,馬丁-伯蒂尼,”盧比奧說,聲音裡有一種威脅的意味。“說實話,我不能像我想象的那樣恨你。但這一事業是我的一切,我欠這些人的。現在,讀它!”

馬丁-伯蒂尼傷心地搖了搖頭,但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的眼睛看到了羊皮紙捲上的什麼東西。他的目光被抓住了,很快地掃視了一下剩下的部分。他的臉已經蒼白了,似乎在流着殘餘的血。

“這不可能!這不是密碼!”他喘着氣說道。

馬丁-伯蒂尼在椅子上顯得有些憔悴。他那傲然挺立的身軀倒了下去,顯得垂頭喪氣。他那飽經蹂躪的臉上刻下了沮喪和痛苦的痛苦。

“這是什麼?”盧比奧急切地追問。“你讀到了什麼?”

馬丁-伯蒂尼沒有立即回答,似乎陷入了自己內心的痛苦之中。然後他又擡起頭來,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

“也許我要爲此受到詛咒,我還是要告訴你,”他說,聲音平淡而毫無感情。“但是你必須聽我說。我不確定所有這一切,我們所做的一切,都與這個無關。這是一份預言。”

盧比奧疑惑地皺起了眉頭。把羊皮紙調過來重新看了一遍上面的內容。

“預言?”他說着把椅子拉近。“告訴我,關於什麼的預言。”

馬丁-伯蒂尼看上去有些心煩意亂。

“關於法塔林協會的一位法師,由法塔林協會的一位預言師所寫。”馬丁-伯蒂尼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這個預言只是單純的跟那位法師有關,還是跟我們所有人都有關。”

“他叫什麼?”盧比奧問道。

“那位法師叫夜梟,也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官。”

“指揮官?”盧比奧突然又想起了那個騎手。“他穿着黃色的長袍對嗎?”

馬丁-伯蒂尼點點頭。

盧比奧再次看向手中羊皮紙捲上所寫的內容。皺起了眉頭,預言的內容太過晦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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