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證明天給你錢。”
“你看,這是個問題,因爲你答應貝斯威克勳爵今晚你就會付錢的。”
最先說話的人與那個緊緊抓住他手臂大塊頭努力抗爭,試圖從那個長了一副豬臉的人手中掙脫。“拜託,再給我點時間。我需要更多的時間。”
伊格納西奧,一個留着‘鉛筆鬍子’的瘦高個兒,聽到對方的藉口後,戲劇性地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這位店主欠了對方多少錢,但這無關緊要。因爲如果我認識伊格納西奧,貝斯威克勳爵最無情最冷酷的助手之一,我就不會去嘗試取悅他了。
我從屋頂的突出部分探出身子,又數了一遍打手的人數。兩個抱着店主,另一個抱着他的小兒子,第四個站在老闆身後。如果運氣好的話,並且他們的動作特別慢,我可以對付兩三個。但四個呢?看來這需要一點幫助。
我把手伸進黑色靴子旁邊的布袋裡,在裡面翻來翻去,想找點用得着的東西。熟睡粉末當然可以用,但我沒有足夠的量給下面所有人。不過,如果我能讓兩三個打手失去行動能力,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幹掉剩下的人。
又一聲哀號劃破了夜空,我回到窗臺上,仔細觀察着這一幕。伊格納西奧弄來一把刀,大概是要砍下那人的一個手指。
不,他的目標是那個店主的兒子。那個男孩還不到十歲,當其中一名打手伸出手時,他發出了哭聲。
四名打手和兩名受害者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但我不能讓他們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我的手指緊緊抓住袋子底部的一個硬球。我只猶豫了一秒鐘,就把它扔到了大樓另一邊的街上。
接着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一縷黑煙直衝夜空。
“那是什麼?”伊格納西奧問道。他向遠處的兩個打手點點頭。“去看看。”
兩個打手離開了,我跟着他們上了屋頂,把裝火藥的袋子綁在我的小弩上。我跪在路邊,瞄準他們頭頂上方的一個地方。箭穿過黑暗的空氣,扎進了建築物的磚牆裡。袋子破了,一小股粉末流了出來。像傻瓜一樣,兩人都走過去調查,不久之後,兩人都向前倒在對方身上,他們睡得很熟。他們的塊頭很大,所以我不知道粉末能持續多久。
另一聲慘叫聲在受害者中迴盪,我急忙回到伊格納西奧和店主那裡。每個人的四肢和附屬物都完好無損,但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
我把從法塔林協會買來的魔法包放在肩膀上,然後整理了一下斗篷。我用手指卷着衣邊,我的手指繞着折邊,躍過窗臺。空氣聚集在魔法包內縫好的口袋裡,它讓我優雅地飄到地上,蹲伏在伊格納西奧和他的受害者之間。
慢慢地,我站起身來,讓伊格納西奧充分接受我這套動作的完整效果。
“又是你?”他嘲笑道。“你沒有吸取上次的教訓嗎?”
“我認爲那是平局,”我壓低了聲音回答。“你的三個手下需要人幫助才能離開。”
“這怎麼能算是平局?”伊格納西奧說。
我露齒一笑,解開我脖子上的斗篷和包,讓它們掉在地上。“因爲你最後逃掉了。”
“我沒有時間陪你玩這些,”他對他的打手說。“讓她流血。”
他們向我衝過來,但我跑得更快,我從腰帶上扯下一段金屬線,把它甩過頭頂。金屬線兩頭的兩個加重球給了它動力,當我扔出它時,金屬線纏在一個後衛的腿上,絆倒了他。我用他倒下的身體作爲槓桿,把自己推向第二個打手。
我還沒來得及揮拳,他就抓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往上一推,我看到黑點在我的視線裡跳來跳去。我大叫一聲,兩肘撞在他前臂內側,他因爲疼痛而放開了我。我蹲下身來,把腿伸出來橫掃,像砍樹一樣把他砍倒。他仰面倒在地上後,我緊跟着一腳把他踢了出去。
我轉過身,從腰帶裡拔出刀來,準備親自對付伊格納西奧。但是那個混蛋已經跑掉了,把店主和他那渾身發抖的兒子,還有他那兩個打手,都留在了巷子的角落裡。當我解開一號打手腿上的那根加粗了的繩子時,我發出了一個溫柔的詛咒(我再次踢了他的臉,以確保他沒有醒來)。但我知道很難再找到伊格納西奧了。
“哦,面具!”店主喊道。“感謝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無法表達我對你的感激之情。我還以爲你是個神話,但是,今晚——”
“貝斯威克有你什麼把柄?”我悄悄地問。
“他是我的房東,”他撫摸着兒子的頭髮回答。“但是由於漫長的冬天,我們還沒有得到我們通常從法塔林城那裡得到的農產品。我……”他顫抖着。“這個月我少了十金幣的收入。”
我嘆了口氣,通常都是這個樣子,這座城市很少有新鮮的故事。我走到一個打手跟前,發現他腰帶上有一個裝錢幣的錢包。
“從它的重量來看,你可能有足夠的錢付幾個月的房租,直到你生意重新好起來,”我說着,把錢包扔給了那個人。“與此同時,你可能應該找個新的地方住。也許在打手們醒來之前離開這個地方。”
店主點了點頭,把包拿到他身邊。“謝謝你,面具。我要把你所做的事告訴大家。多虧了你,這座城市才更安全。”
我伸手去抓我的斗篷,把它系在我的脖子上,把兜帽戴在頭上。然後衝向一堆板條箱,並在再次利用一個小工具快速爬上屋頂之前,我對這個男人和他的兒子微微一笑。
一輪明亮的滿月隱約出現在我的頭頂上,爲我無聲無息地穿過屋頂提供了唯一的光線。由於幾小時前太陽下山了,瓦片還很暖和。汗水聚集在我眼睛周圍的布面罩下,既有來自空中跳躍時的,也有來自打鬥時的。夏天還沒有到來,但隨着溼度的增加,夜晚變得越來越濃。很快它就會變得十分難忍,除了跳進頭顱海灣,沒有別的辦法。
我繼續尋找伊格納西奧,儘管我知道這可能是徒勞的。最有可能的是,他溜回了他老闆的藏身之處,舔舐着傷口,離我遠遠的。
貝斯威克勳爵既不是貴族出身,也不是上流社會的一員。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罪犯,一個依靠最脆弱的人建立起自己勢力的人。貝斯威克基本上不受起訴,這座城市也沒有幾個法官,而僅有的法官比起審判他,更害怕他的威脅,或者說喜歡他的錢。
不管我把他的多少親信派到城市衛隊隊長的腳下,他還是繼續與城內的商人們暗中交易,威脅無辜的人——利用這座城市的統治者對他的領地缺乏控制的機會大撈一筆。
我嚥了口唾沫,腦子裡掠過一絲不安。城市衛隊的隊長三週前去世了,他的葬禮將在下週舉行。儘管他不是我最喜歡的人,但貶低死者似乎是錯誤的,尤其是當他們還沒有被埋葬的時候。
另一方面,貝斯威克,我隨時準備貶低。他冷酷無情,從每個人身上榨取高昂的租金,就像我剛剛救的那個人一樣。然後,當佃戶們不能再把食物放在桌子上時,貝斯威克就會借錢給他們,讓他們把自己的工作和錢作爲貝斯威克地下犯罪的一部分。這是一個難以打破的關於貧困的惡性循環。
我盡我所能幫助市民們抵擋他——不管是用幾個金幣來幫他們付房租,還是僅僅是擊退那些恐嚇他們的暴徒——但這就像試圖阻擋浪潮一樣。結束這一循環的唯一方法就是除掉貝斯威克本人。
不幸的是,他有很多有權有勢的朋友,至少在這座城市有錢有勢,並且會暗中爲他提供幫助。打倒他需要的不僅僅是在一條小巷裡把他揍一頓,然後把他那歪歪扭扭的屁股扔到城市衛隊辦公大樓的臺階上。
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我清楚地意識到,要想徹底除掉貝斯威克和他的同夥,唯一的辦法就是收集足夠的證據,對他提出犯罪指控,而不是像盜竊和暴力這樣的輕罪。我得找個大點的。像是叛國。
有傳言說,他從東方大陸上非法進口貨物,高價賣給這座城市的商人,然後把差價據爲己有。欺騙我們自己的公民已經夠糟糕的了,但沒有法塔林協會的明確許可,禁止任何商人簽署這種國際條約。
我唯一需要的就是證據。
今晚,我一直在跟蹤伊格納西奧,希望他能帶我找到貝斯維克的簿記員。我有一種感覺,這座城市裡的某個有錢人會得到我需要的東西。但現在,太陽正從屋頂上向外照射,這表明我的夜間巡邏已經結束了。明天,我會戴上兜帽,再試一次,就像過去一年裡我每晚都做的那樣。
夜晚,我把屠宰場稱爲基地,我儘可能安靜地登上了屠宰場旁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板條箱,爬進一扇開着的窗戶。我的黑洞洞的房間裡只有很少的東西——一個衣櫃,裡面有白天穿的幾件短上衣,一個用來洗衣服和武器的浴盆,還有一張牀墊。
已經有一個人影睡在那兒了——屠夫的女兒塔莎。我們有個很好的安排——她從不問我去哪兒了(也不問我的其他事情),有時,她會坐在那裡盯着我看。對她來說,我不過是一個神秘的女孩,用金幣在這裡換取一個房間。
我解開斗篷,從腰間掏出一個幾乎空無一物的工具袋,藏在一塊鬆動的地板下,還有一個備用面具和一把漂亮的劍。我把打呼嚕的塔莎推開,坐在她旁邊的牀墊上。
就在我漸漸陷入思考的時候,仍開着的窗外傳來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對塔莎的父母來說,起牀走動還爲時過早。爲了不吵醒塔莎,我小心翼翼地從牀上爬起來,拿起我的劍和麪具。我大搖大擺地走出房間,重重地落在窗外的板條箱上。小巷裡有一羣城市衛隊——在我沿着屋頂出發之前,這就是我所需要看到的一切。
一陣整齊的喊叫聲跟着我跳到另一棟樓裡。我還沒來得及走兩步,兩雙沒有實體的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腕、腿和腳踝——不管我怎麼掙扎,我都無法掙脫。我手中的劍掉了下來,就像一個袋子掉在我頭上一樣。一陣恐懼的震顫傳遍了我的全身。
貝斯威克派人找我來了嗎?這就是結局嗎?我纔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二十年。不,我不會那麼容易放棄的。即使被俘,我的頭腦還很清醒。
我讓他們扛着我,決定在適當的時候節省我的力氣。扛着我的人聽起來像一羣衛兵,他們帶着鐐銬走不了多遠,但我當然可以試一試。
最後,他們把我放在一個座位上,把蒙在我臉上的袋子拿了下來。我在昏暗的燈光下眨眼。我的面具還戴在臉上,但我不知道這會持續多久。手銬被另外一個取下,我小心翼翼地搓着手腕,一邊盤算着下一步該怎麼做,一邊偷偷地瞥了一眼俘獲我的人。
一個我不認識的年輕走到桌子的另一邊,手銬在他的手中擺動。他二十五六歲,留着黑色短髮,他對我笑了笑,然後靠在牆邊,似乎在等待什麼人。
等了一會,一個穿着黑袍的法師走了進來,朝靠牆的法師點點頭。然後坐在我對面的座位上,薄薄的嘴脣上掛着滿意的傻笑,深褐色的眼睛裡閃爍着勝利的光芒。我認出了他,並且在心中把他和他的蠢樣咒罵了一萬遍。
“早上好,”他說。“你想喝點什麼嗎?”
我翻了翻眼睛。“我猜是帶着毒藥的吧?”
穿着黑袍的白恩笑了,帶着狼一樣的表情看着她。“我爲什麼要毒死米婭拉拉女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