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凌雲根本沒有預料到倭王會出此言,她哪裡會曉得,只是那一兩面之緣的相見,她的身影已經進駐了倭王的心,成了他十載魂牽夢繞的佳人。
雖然知道自己突然如此很唐突,但是重見她的那一刻,聽到她向自己求助的那一刻,倭王便着了魔了,中了障了,他心裡頭只剩下一個想法,那便是將凌雲留在身邊。
凌雲稍事還神,對着倭王抱歉一笑:“我只當你是朋友!”
倭王眼神在聞言的一瞬,說不出的落寞,也只是片刻,他收斂的心神,也笑的抱歉的對凌雲道:“是我唐突了,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你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有勞了!”客氣的道謝,凌雲心裡鬆了口氣,總算倭王肯出手相助,自己和無心也不用天涯逃亡了。
倭王把凌雲暫時安排在櫻舞宮,並差宮人去王后那領了無心過來。
凌雲想到王后,總也算是王后把自己帶進宮的,沒有王后她也見不着倭王,而且王后的遭遇確實也挺悽然,於是待確定無心安全無恙後,她稍事的和倭王提了一下。
“倭王,有空多去王后那走走吧,她也挺想念你的!”
倭王輕笑了一聲,回道:“她費盡心思把你安排到我身邊,就是讓你做說客吧!”
原來,就算凌雲不說,倭王也早就洞悉了王后的心思,別人夫妻間的事情,她不想多管,於是不在說話,只是淺淺淡淡的笑着。
倭王也不說話,一雙黑眸看向窗外,窗外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園子,透過桃木雕花窗扉看去,裡頭遍植了粉色櫻花,風起香飄,間或落下幾瓣花瓣,洋洋灑灑的落在地上,鋪就了一層薄薄的花癱。
倭王愛櫻花,盡是愛到了這種程度,愛到偌大一個花園裡,只尋得見櫻花的蹤跡。
凌雲也隨着他往外頭瞧,兩廂沉寂,心思百轉千回,良久,倭王纔開口道:“真的不能留在我身邊嗎?是不喜歡,不可以,還是不想?”
他又問起了這個問題,凌雲是有些尷尬的,但是還是回的利落:“不想不喜歡也不可以!”
倭王俊美無壽的容顏又顯過一陣落寞和寂寥,幽幽開口道:“初相見,你便吸引了我,我從不會在陌生人面前起舞,那是頭一次;再相見,雪地裡的你目光無助,泛着點點水汽,楚楚動人讓我差點無法自控;最後一次見,你一曲緞帶舞,舞的我心神俱醉,從此便再也無法抹去對你的思念,只可惜我是落花有情,你卻流水無意,是我們相見太晚,抑或是上天註定,你我有緣無份?”
凌雲不曾想,十年前的點滴他都記得那麼清楚。
她不知如何作答,這樣的情景猛然讓她想到了戎子羽帶自己去看紫羅蘭和爬山虎編制的花牆,在那一片開到荼蘼的花牆前,戎子羽苦澀的笑,告訴她:“我愛慘了你。”
雖然人不同,景不同,地點不同,但卻一樣的讓她心中滿懷歉疚和無奈。
“倭王!”她喊了他的名字,半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如當年對戎子羽。
“又嚇到你了吧!今天的我,總有那麼多情不自禁的感慨,無心快要來了,這兩日你們母子暫先住在偏殿裡頭的耳房,一切交由我安排,你可以放心!”他收斂了臉上的澀然,換上了一如既往的溫文儒雅。
凌雲道了謝起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對倭王道:“哪日我再給你跳一支舞,孔雀舞,你必然沒見過,但是別那緞帶舞更加的柔美。”
聽到舞蹈,倭王臉上掩不住的興奮,凌雲的舞姿他是見識過的,也被其深深吸引,一個緞帶舞已經是曠世傑作,他不敢想象比緞帶舞更加柔美的孔雀舞,回事怎麼個傾城絕世。
“一言爲定。”倭王笑道。
“嗯,一言爲定!”凌雲也笑,蓮步款款往外,無心果然已經等在了偏殿,見着她,依戀的撲了過來,落入她的懷中。
“娘,終於見着你了,無心還因爲娘不要我了!”
凌雲微笑,半蹲下身親了親無心的臉蛋,對他道:“娘怎麼可能不要你,你可是孃的生命,沒了你,娘活不了的,來,娘帶你去個地方。”
說着,伸出手,無心乖巧的把自己的小手放入凌雲的柔荑中,溫溫暖暖的雙手相牽,凌雲領着無心便走到了方纔倭王寢宮外的那片漫無邊際的櫻花園。
無心素來喜愛花草樹木,尤其是愛賞花,如今看到院子的櫻花,小臉上是掩不住的興奮和驚喜!
“好美啊,娘,這些都是櫻花嗎?”在城門口見過櫻花,雖然離的匆忙,但是他還是大致記下了櫻花的模樣。
“嗯,都是櫻花!”凌雲柔笑一聲,看着無心雀躍歡喜的跑進了櫻花花叢裡,她眼中滿是欣慰,欣慰無心與他父親不同,性情很溫柔,而且也淡薄,這正是凌雲期望的。
戎子風心懷天下,爲了天下可以負了紅顏,凌雲不想無心成爲第二個戎子風,傷了第二個紅顏。
天色漸暗,她在窗外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牀內看她。雙雙都站成了雕像,真到宮女來叫兩人吃飯,兩人才算還過了神!
“無心,回來吧!天黑了,明天再來看!”她對着櫻花花叢裡小小的身子喊道。
“是,娘!”花叢裡,傳來一個乖順的應答,隨後一個青衫小兒,滿頭滿臉染了一身的粉色花瓣和馥郁芳香,從花樹中竄了出來,紅撲撲的小臉上,是難掩的興致盎然。
見到凌雲,他便如同小鳥般啾啁不停:“娘,好漂亮好香的花,名字也好美啊,我們以後是不是會一直住在這裡,那天天都能看到櫻花了。”
“呵呵,傻孩子,櫻花也有花期,過了花期,也就凋零了。”凌雲牽起無心的手往回走,小傢伙的步子忽然停滯了一下,低頭似在沉思什麼。
凌雲轉過頭看他,輕聲問道:“怎麼了?”
無心擡頭,目光裡染着點點星淚:“娘,我們不會再回柳城了是嗎?”
身子一震,凌雲不知道無心何出此言,只聽得他繼續道:“雖然娘說是來見一個故友,賞賞櫻花,但是娘以前出門,從來不把秋菊姑姑的畫像帶在身邊,所以這次我們不是出門來賞花,而是搬家了是嗎?”
原來無心雖然一直沒說,但是他心裡早已經明白,凌雲看着孩子童真的面孔,又開始懷疑,自己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若是餘生戎子風都鍥而不捨的到處追查她,她和無心免不了又要過上那種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對於一個孩子,是不是有些殘忍了。
柳城十載,街坊鄰居鄉里鄉親都算是無心的半個親人,此遭不聲不響的離開,孩子心裡的不捨和依戀,凌雲豈能不明白。
每次看着無心,她心裡就會起動搖。
“無心,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看着小無心,問道。
以爲無心會想知道,哪知道無心只是無所謂的搖搖頭:“不知道也沒關係,反正這麼多年沒有爹,我們也過的很好,無心只要有娘就可以了。”
凌雲心痛一陣,越發覺得對不起無心,每一個孩子都在父母的疼愛中長大,只有無心缺了那一邊的愛,更讓她心疼的是,這種殘缺無心卻早已經習以爲常。
“無心,娘一直都沒告訴你,你爹其實還或者,爹孃當年因爲一些事情爭吵分開了,你若是想見他,娘就……”只要無心說想見自己的親爹,凌雲真的會拋下所有的恩怨情仇,把無心帶去戎子風身邊,她實在不忍心讓自己和戎子風的恩怨,牽累到孩子。
但是哪知道無心會打斷她,對她甜甜一笑:“既然是爭吵了,那人肯定傷娘很深,所以我們纔不要去找他。”
不知道是該喜該憂,本不想把孩子攙和到自己和戎子風的情仇之中,哪想到孩子早已經在潛移默化中對戎子風產生了排斥。
無心怎麼會懂,十年不見,其實並不是戎子風不來看她們母子,而是戎子風根本就不知道她們母子的存在。
無心對他爹潛意識的忽略,讓凌雲心中越發的愧疚。
“無心,其實……”她想告訴他實情,不想讓他恨戎子風,畢竟戎子風對不起的是她,而不是無心。
話到嘴邊,卻又無從啓口,如何告訴無心,他爹之所以這麼多年不來看他,是因爲壓根不知道他的存在,這對孩子來說,不是更加的殘忍。
“怎麼了,娘,你要說什麼嗎?”無心看着凌雲欲言又止,純真的雙眸擡起,眨巴的看着凌雲。
凌雲苦笑一聲,搖搖頭:“沒什麼,進去吃飯吧!肚子也餓了吧!”
柳城,碼頭邊,一襲金黃色長袍隨風狂舞,一張冷峻的容顏讓人不寒而慄。
男子身後,跟着十人甲冑士兵,邊上站着一位翩然若仙的男人和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
而他面前,則跪着一白髮蒼蒼的老者。
“你確定是這個女人,帶着一個八九歲的小孩網倭國去了?”天仙女子提着一副畫像靠近老者,讓老者辨認。
老者擡眼看了一下,隨後務必確定的道:“就是這位夫人,還帶着一個小孩,老朽還聽到那夫人喊那個小孩無心。”
金袍男子聞言,身子猛然一緊,急聲道:“絕對是雲兒不會錯,來人呢,備船,去倭國。”
“大爺,您答應老朽的金子……”老者見人要走,忙開口。
“蘇藍,給他!”一聲令下,一張五百兩金子的銀票被丟到了老人面前。
船隻很快準備妥當,一行人上傳起航,老朽好似想到了什麼,忙跑上前幾步,叮囑道:“大爺,今晚海上會起強風,你們還是明天再出發的好!”
強風,就算是天塌下來,也阻擋不了戎子風的腳步。
對老人的提醒置若罔聞,他一腳踏上船:“起航!”
“大爺,老朽是在薄海碼頭把夫人和小少爺放下的!”老人又追上了幾步,既然收了人銀兩,自然要盡責。
“嗯!”戎子風只是冷冷應了一聲,然後對着掌舵的道:“加速行進,停靠在薄海碼頭,一刻不得耽誤。”
船隻很快消失在了霧氣氤氳的海面上,只留下了老人一人,看着海面,他不無擔憂的自言自語:“看這天氣,到後半夜肯定有一場暴雨,海神護佑,保佑這些人千萬被出事。”
船上,三月春寒依然料峭,戎子風筆挺的腰桿船頭,舉目遠眺倭國方向,蘇藍拿了見狐裘披風出來,披褂在他肩上。
他頭也不回道:“她真的那麼不想見朕嗎?蘇藍?”
蘇藍不知作何回答,只能安慰:“皇上,許是一時間沒法接受而已。”
“逃到倭國,你猜,她不會不去投靠倭王?”戎子風揣測。
“不一定,倭王和她總共見面不過三四次,也沒多大的交情,而且倭國和戎朝是友邦國,我們又有恩於倭國,倭王絕對不會私藏她,想必她只是想逃離戎朝罷了。”蘇藍分析。
戎子風卻總有一種感覺,凌雲一定去找了倭王,這種直覺,讓他心頭很是不暢,他心愛的女人,現在很有可能在另一個男人身邊,就算他們什麼都沒發生,但是隻要想到凌雲身邊可能站着別的男人,他就嫉妒到眼紅。
天色越發的暗沉,天邊烏雲翻滾,鋪天蓋地而來,暴雨隨時將至,蘇藍看着戎子風,勸道:“皇上,先進船艙吧,天將下雨了。”
戎子風卻如同雕像一樣站在原處,一動不動:“你先進去,不要管朕!”
“皇上,你身體不好,外頭風那麼冷,又快要下雨了,你就隨我們進去吧!”戎玉不知何時,也來到了甲板上,幫着蘇藍勸說戎子風!
戎子風目光灼灼,自顧着看遠方:“朕說了不要管朕!”
威嚴一句,讓人不敢多言語,蘇藍對戎玉使了個眼色,示意戎玉先回去,別吹着冷風、
戎玉聽話的回了船艙,但不一會兒,卻是拿了兩把雨傘出來,與蘇藍一起,陪着戎子風站在料峭的寒風裡。
天色益發的黑沉,船艙內點起了數盞油燈,因爲準備的匆忙,所以尋來的不過是一搜中等大小的客船,稍顯陳舊,艙內還散發着一股黴腐的味道。
戎子風站在甲板上,目光深邃,遙望倭國,蘇藍戎玉並立邊上,如同守衛一般。
戎子風直站到午夜時分,天際忽然雷聲大做,一道閃電滑落了天空,整一個天幕好似被這道閃電撕裂了一個大口子,不一會兒,黃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打在甲板上,發出一陣陣噼裡啪啦的響聲。
雨越下越大,遠遠望去,海面像掛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珠簾,雖然戎玉早些備了傘,但是幾把小傘怎敵得過這暴雨傾盆,很快三人的衣襬就浸了個透溼,刺骨的森冷惹的戎玉瑟瑟發抖!
蘇藍也凍的嘴脣發白,只戎子風,好似察覺不到這暴雨似乎的,屹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們進去吧,這是命令!”他冷酷的聲音,夾着着海風和大雨飄入蘇藍和戎玉的耳裡。
蘇藍把傘給了戎子風,抱着快要凍的暈厥的戎玉進了船艙,安頓好戎玉後,他加了件狐裘,又出了來。
“不是讓你進去了嗎?”戎子風冷聲道。
蘇藍笑笑:“皇上,就允我抗旨不尊一次吧!”
戎子風不再言語,只是站着,蘇藍陪站。狂風呼嘯,捲起陣陣海浪,飛撲着把船打的七歪八扭。一道閃電,不偏不倚打中桅杆,桅杆被懶腰折斷,船帆傾倒。
一時間船上亂作一團,戎子風卻只如同石像般,對周遭的所有都置若罔聞,只一心一意的看着遠處,那隱沒在黑暗裡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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