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大爺在原地等待了很久,山頭籠罩的烏雲一直不曾散去,期間聊了許多。
這半年,他確實是在牢裡渡過的,落得如今這番模樣,也不是經受了什麼嚴刑拷打,而是在服刑的時候有過幾次病發,身體裡藏着的那位總想喧賓奪主,故而精神和肉體上一直在遭受非人的折磨。
如今我們家得勢,二大爺的案件經過大半年的消磨風頭已過,所以就被撈了出來。原本以爲是明天才能到家,沒成想看守所趁着夜幕放人,也就有了現在的光景。
“意思是說,王海川跟王修謹父子在這山上養的小鬼,都是爲了聚陰生陽?”
二大爺瞥了我一眼,似乎很詫異我能說出聚陰生陽這種字眼,“搬山術他傳給你了?”
我承認了,但是聚陰生陽並不是搬山術上記載的,而是我閒暇時間跟王修謹閒嘮聽來的。
二大爺無故嘆了口氣,“所謂的搬山術,其實就是五鬼運財,一種控鬼的法門,你天生八字輕,就算他給你改了命,最好也不要練。”
“嗯。”
我們爺倆一直半嘮不嘮的待到了東方既白,按理說這術也該散了,可還是烏雲蓋頂,甚至愈演愈烈,倘若再閃個電,露個光,我就準備躲雨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把二大爺被抓,一直到老爺子把瞞字服做聘禮送給江 青 期間的事兒說完了。
當初幾乎傾家蕩產才得來的瞞字服,象徵着摸金髮丘兩家的門面,送給外人總有不妥,可老爺子捨得,我曉得他的打算。如果說江 青先前幫忙是因爲江染即將嫁入我謝家,那麼瞞字服作禮,就幾乎是徹底把這位江西黑老大綁在了自家船上,從此不分你我。
旭日東昇,在我初覺暖意的時候,頭頂的黑褐色氣團開始消散,二大爺說那些其實都是藏在山上的小鬼,是有靈的,但此時太陽升起,按理說應該四散奔逃纔是,但它偏偏就和普通的瘴氣一般,嫋嫋盤旋漸漸外溢,一直到初陽完全甦醒,高遠的天空才完完全全展現在視野裡。
“四兒!”山下突然響起一陣呼號,是光頭的聲音。
怎麼跑山下去了?
“在呢!”
“下來,接新娘子去了!”
“得嘞!”
有二大爺在身邊,我幾乎不用費勁去尋摸下去的路,原本崎嶇坎坷的蹊徑在他的搭手下更是如履平地。
快落到山底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腳下狂震,我第一反應就是完蛋了,地震?!
擡頭一看,山尖顫動,緊跟一聲如同爆破一般的雷聲,王家的道院從山頭沉了下去!
我吞了口唾沫,“沒事兒吧。”
身下舉着雙手要接我的光頭滿不在乎,“都完事兒了。”
不曉得老爺子跟老爹去了哪兒,這邊只有光頭一人,皇帝不急太監急,不斷催着我去接新娘,我也懶得多問,開車一路飆回家,洗了個澡,換上前一天送來的禮服,然後就被等急了的二姐拉着去化了妝。
接親車隊是陳亦可安排的,清一色的蘭博基尼跑車,頭車是我這輩子都沒做過的林肯。
掐着吉時到的江西,家中長輩都是笑容滿面,走過不可省略的習俗,又給前來鬧婚的鄰里街坊發了紅包,因爲是臉面,二姐給我包了四五十個,讓我用包揣着,每個都是五萬。
江染和我一樣,一身漢服,黑袍紅底,長髮盤起,雀舌做點綴,立起後頗有傾城風範,今天化了婚妝,比以往更加精緻,給人以只可遠觀不可褻瀆的感覺。
我拉着江染的手,上了車。
到了車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她就端不住了,“我好看麼?”
我由心的讚歎,“好看,我都不敢相信這是我媳婦兒。”
車隊回到濟南的時候,剛剛上午十點半,在城門口,有一頂硃紅色的八擡大轎等待已久。江染下了車,卻沒有立即上轎,而是定定的望着那轎子看了好久。
嗩吶聲響,轎離地。
林肯開道,硃紅大轎緊隨其後,其餘婚車,不緊不慢尾隨在轎子後方。
過了城牆,過了西街,過了老街,過了趵突泉,過了秋陽橋。
家門口,有很多的人在等着。
今天,黃念念穿了一襲紗裙,素色,典雅端莊,立在人羣中,格外惹眼。
我的目光在她的臉上稍稍停留了一下,繼而就死死盯在了老爺子身旁的一箇中年婦人身上。
我從沒見過她,可是從周圍一圈人的神情眼色就可以判斷她的身份。王修謹就緊緊貼着她,陳亦可安靜立於一側。這是兒媳見了娘。
我回過身,掀開轎簾,把江染牽出來,走到那婦人身旁,恭敬喊道:“姑奶奶……”
一四年五月一日,搬山道人王海川自我獻祭與搬山術法,搬山發丘卸嶺三脈正宗,謝長森大婚。已故三十二年的謝錦繡,死而復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