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長風只做了一件事。
“借你的彎刀一用。”
長風朝那個苗疆男子伸手道。
“幹,幹什麼?”苗疆男子睜大了眼睛。
“怕什麼。我既不會自傷,也沒能力傷到你們……”長風朝他盈盈一拜,“可否一用?”
苗疆男子哪裡還好意思再作猶豫,當即便將刀口逆轉遞了過去。
長風接過,在其他人始料未及的情況下,將三尺青絲削去了大半。
“你——”五王子“嘶”了一聲,不敢置信地擡手指着長風。
“柳姑娘,你這是做什麼……”苗疆男子結結巴巴地問道。
漢人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還知道的。
而他們苗家,女子則是愛發如命,輕易不能將烏髮示人,更何況是斷髮了。
“慧劍斬情絲。”
長風笑了笑,將彎刀依矩遞還了回去。
苗疆男子偏頭品咂了片刻,終於琢磨出了這句話的意思。
瞥了眼長風身邊猶自震驚的男子,只覺暢快。
這麼聰靈的女子,若是跟了這樣不中用的草包,真真叫糟蹋。
能及早抽身,是件幸事。
長風重新將頭髮盤成一個髻。
***
“停!”
苗疆男子突然出聲制止同行人前進。
他神情激動地望向赭衣持劍人,“蠱王有反應了!”
赭衣持劍人登時面上也有了波瀾,急切地問道:“在哪?”
“在那個方向——”苗疆男子朝着某處一指。
長風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心頭微訝。
居然是臨華殿。
寒食在臨華殿與人動手了?
以他目前的身體,撐得住麼……
“確定麼?”長風冷不丁開口問道,見他們齊刷刷地看向自己,又道:“如果確定,從此處到那裡有一條近道,我帶你們過去。”
五王子自然也認出了那邊是臨華殿的方向,聽聞此語不禁暗感訝異,但終是識趣地沒有多問。
“不會有錯。”苗疆男子道,“今夜他剛經歷了六生六死,已是元氣大傷。此時蠱王反應強烈,必然是他重新催逼出了內力……”他頓了頓,“可惜已是強弩之末,但凡敵人會點武功,只怕他都難有勝算……”
這話的意思其實是告誡赭衣持劍人加快速度,不然可能連最後一面都難以見着。
果不其然,赭衣持劍人一聽這話便急了,二話不說便讓長風帶路。
中途有遇到一隊甲兵,在躲閃不及的情況下,苗疆男子與赭衣持劍人便開始大開殺戒。
五王子嚇得面無人色,抹着濺到臉上的熱血,失聲尖叫起來。
面對活生生的人轉眼就成了一堆死肉,長風雖然沒有像他那般被嚇到魂飛魄散,卻也止不住胃裡一陣陣地噁心。寒意更是從頭頂蔓延到腳心,半晌都動彈不得。
直至他們把所有的人都斬殺殆盡,不耐煩地催促起長風帶路,她才重新強迫自己擡起如同灌了鉛的腿腳,繼續向前。
很公平。她這麼告訴自己。
那些人殺了巫越的宮衛,然後自己又爲他人所殺。
正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可即便如此,她的心頭依然有着揮之不去的沉重感。
長風知道 ,那是出於對生命本身的敬畏感。無關是非立場。
可五王子就慘了。
他本就行動滯礙,又嚇得不輕,雙腿發軟,半晌都未能跟上步伐。
苗疆男子和赭衣持劍人早將他視作包袱,既然對他們構不成威脅,不如就把他丟下得了。
然而長風卻在此時回過頭來,看見了五王子的狀況,心下竟是一酸,連忙不管不顧地奔了過來,攙起他朝前走。
苗疆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晦暗難明的情緒。
赭衣持劍人看得分明,出於瞭解,知道那是妒忌。
被一個會施蠱用毒的苗人妒忌上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如此想着,他脣邊泛起一絲嘲弄的笑意。
到了臨華殿,才知道跟寒食動起手來的人是唯亭。
唯亭有着一把憨力氣不假,卻不曾修煉過武功。
長風想,倘若不是這樣,只怕寒食根本撐不到現在。
“住手!”
赭衣持劍人喝了一聲。
兩人都分心朝這邊望了過來,同時看見了長風和五王子。
形容狼狽的五王子是他們一眼就認出來了的,而喬裝過後的長風卻是讓他們遲疑了一會才分辨出來。剛要驚訝地張口呼喊,卻見長風豎起了一根食指在脣邊,朝他們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對戰的兩人相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分開。
唯亭望向長風,翕動着脣角。他不會說話,但他顯然有話想對長風說。
寒夜則是警覺地看向苗疆男子以及他的同伴——
忽然,他認出了對方,心中狠狠一顫。
“十二弟。”
赭衣持劍人殷殷喚道。
寒食聞言身子一震,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對方,似乎要將在對方身上盯出兩個洞一般。
“是你——”
“是我。”赭衣持劍人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如今終是見上了面……不如我們好好談談。”
“你覺得眼下是時候嗎?”寒食冷誚一笑。
“借一步說話罷。”赭衣持劍人道,彷彿他是這間宮殿的主人一般。
這無疑令唯亭忿然瞪大了雙眼。
要知道,臨華殿有且只有一個主人——那就是七王子!
雖然不知道七王子目前人去了何處,也不明白七王子爲何非要自己去越湖殿小廚房窩兩天,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
所以他中途回頭了。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臨華殿外竟然屍橫遍野。
唯亭心中狂跳,抑制住心頭的懼意,回到了臨華殿。
殿中竟然空無一人。
外面的屍首,是椒蘭殿撥來的衆多宮衛與外寇互相廝殺兩敗俱傷的結果。
臨華殿的宮人四散。
但大多數都沒能跑到宮門口便被斬殺,或者被驅趕到重華門,集中了起來。
唯亭是個死心眼。他決定在這裡等七王子回來。
結果沒能等來七王子,卻等來了寒食。
寒食來臨華殿,自然是來找長風的。
起先他與七公主出來,是爲了找到她的宮女果兒滅口。
結果該找的人遍尋不獲,卻在半路上遇見了抱着孔雀裘的松花和御醫。
七公主直勾勾地盯着孔雀裘,問起松花前因後果。
孰料松花剛一說完,七公主便冷不丁揚起一記手刀,將其打暈了過去。
面對目瞪口呆的御醫,她一面彎下腰去珍而重之地抱起孔雀裘,一面喝令御醫爲寒食號脈:“快!不然保準叫你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御醫嚇了一跳。
寒食也嚇了一跳,但還是抽出腰間的軟劍,橫眉冷對,配合着七公主。
御醫只得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