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燕王宮一片安靜。然而姜家卻燈火通明。本來先前宮裡尾竹傳回消息,說是慕容炎夜間去了姜碧蘭的宮中,姜散宜和夫人鄭氏都是十分欣喜的。但後來得知慕容炎只是同姜碧蘭用了晚飯,並未留宿,一家人又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姜散宜幾番打聽,也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而且最近慕容炎也並未在朝上提及立後的事。
姜散宜沒有官職,無法上朝,一切只能聽自己朝中的門生故友提及。鄭氏說:“老爺,咱們這樣乾等着可不是辦法。蘭兒本來就跟廢太子……如今又不明不白地住在宮中,長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姜散宜揮揮手:“我知道!”’
夫妻倆正說着話,突然有黃門進來,卻是慕容炎前往獵場打獵,宣姜散宜伴駕。
鄭氏忙將小黃門請到客廳待茶,自己爲姜散宜換上獵裝,說:“老爺,你可一定記得要替蘭兒打聽。我們姜氏一門,如今可都系在她一個人身上呢!”
姜散宜不耐煩:“話多,我自己能不操心?”
慕容炎帶着朝臣們一路來到獵場,姜散宜看了一眼,只見姜碧蘭也身着紅色獵裝,跟在慕容炎身後。朝中重臣都有隨行,他掃一眼,靠得近些的,無疑是封平、左蒼狼、薜成景、周信、甘孝儒這些人。
武將大多在外也就不必說了,文官的話,一看便是甘孝儒一黨更親近慕容炎。
他剛到場,慕容炎便微笑說:“姜愛卿,孤記得,你經營馬場,騎射之術也不亞於武將。今日定要滿載而歸纔是。”
姜散宜忙拱手稱是,順帶瞟了一眼自己女兒,見她跟在年輕的君主身後,二人端得是天造地設、珠簾璧合。說起來也是奇怪,當初怎麼就沒看出這個小子竟是這般軒然霞舉、龍章鳳姿?
獵場是大燕王室御用,就在晉陽城東郊的盤龍谷。慕容炎和姜碧蘭原先是單人一騎,姜碧蘭連出兩箭都沒有射中獵物。畢竟是閨中女兒,沒有那麼大的力氣。
慕容炎握着她的纖纖玉手,驀然將她帶到自己馬上,雙臂環過了她的腰,與她合拉一張弓。姜碧蘭一聲驚呼,旋即羞紅了臉,躲在他懷裡,連手中箭射往何處也不好意思多看一眼。
薜成景等老臣多暗暗搖頭,大家都等着慕容炎正式宣佈冊立姜碧蘭爲後,以便反對呢。慕容炎就是不提這事兒,如今光明正大地把姜碧蘭帶出來,又這般恩愛親暱,只恐是心意已定。
左蒼狼隨行在側,姜碧蘭笑聲如銀鈴,她卻沒有往那邊看。盤龍谷的獵物,大多是專門飼養,見人不避,毫無野性。這樣的打獵,對於武官來說,便只是遊玩,並沒有多少樂趣。
而且慕容炎與佳人同騎,速度就不會很快。她信馬游繮,慢慢行走。慕容炎偶爾回頭,見她意興闌珊,說:“左將軍今兒個心不在焉,莫非是嫌棄孤沒有設下彩頭?”
旁邊大臣一併笑出了聲,左蒼狼馬上拱手,說:“回稟陛下,微臣不敢。”
慕容炎說:“說起來,當初溫帥出戰無終時,曾獲一把神弓,名爲九龍舌。溫帥將此弓獻呈父王,如今還收在宮中。今日既然左將軍嫌朕小氣,朕便拿出來,作爲彩頭。今日斬獲最多者,就賞此弓。”
他這麼說,大家還是有點玩味,誰知道,如果單論騎射,這裡沒有人是左蒼狼的對手。他說這話,等於是賞給她一般。只是到底是溫帥遺物,也沒人會多說什麼。
左蒼狼聞言,拱手道:“謝陛下。”
慕容炎說:“看看,這便謝上了,簡直是不把我大燕文武朝臣放在眼裡。你們也要努力,不要被我們左將軍看輕了去。”
朝臣自然一番應和,氣氛倒是好了不少。
左蒼狼對九龍舌還是相當感興趣,當下也不客氣,挽弓搭箭,在淺草亂樹中追逐獵物。
行不多時,日至中天。姜碧蘭已是香汗淋漓、玉頰生霞。這樣的天氣,對於她來說,太熱了。慕容炎說:“你也累了,先回營地。等狩獵之後,孤過來接你。”
姜碧蘭戀戀不捨地鬆開他的手,說:“我等着陛下。”
慕容炎說:“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無需叫我陛下。”
姜碧蘭仰起粉面,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慕容炎落魄時,她父親沒有少給他難堪。他從來一言不發。後來她嫁給廢太子作側妃,未幾又扶爲正妃,可如今,他還以兒時的情義待她。
她玉手握住他腰間的衣料,眼見身後衆人都在,也不好如何,只是目光盈盈如秋水:“炎哥哥……”
慕容炎將她往懷裡輕輕一帶,拍了拍她的背,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等把姜碧蘭送回了營地,他策馬前行,突然說:“左將軍,九龍舌既然是彩頭,孤王也有爭奪的資格。你可不要得意太早啊!”
左蒼狼一怔,慕容炎卻已挽弓搭箭,又是一隻野鹿倒地。歷來帝王行獵,向來身邊貼身侍衛都會帶着一些帝王御用的箭標。他們打到的很大一部分獵物,都會算在帝王獵獲的數量之中。
這也是免得君王面上無光的意思。
如今慕容炎先前就一直在打獵,再加上這個,要贏不容易。
她微微皺眉,倒是真的認真起來。
二人縱馬穿梭于山林之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慢慢地離禁軍遠了。王允昭等人也並沒有跟上。
左蒼狼一箭射倒一頭獐子,再一轉身,見慕容炎跟在她身後。目光相觸,左蒼狼不由就飛快地別開視線。沒有人說話,氣氛突然變得尷尬。她策馬前行,耳朵卻不由自主地留意他的馬蹄聲。
慕容炎下了馬,在一灘淺草覆蓋的清潭中洗手,說:“慢點,小心腿。斷腿的將軍我可不要。”左蒼狼翻身下馬,卻沒有過來,慕容炎擦拭了臉手,問:“你離我那麼遠幹嘛?我吃人啊?過來。”
她終於緩緩走近,慕容炎擡手,用絞溼的絲絹擦拭她的額間的汗與灰塵。冰涼的觸感,左蒼狼冷不住退了一步。慕容炎緩緩將她的臉擦乾淨,說:“躲什麼躲,花貓一樣。”
左蒼狼於是站住沒有動,草木無聲,只有雁過長空。他靠得那樣近,近得她可以看清他雙瞳之中自己的輪廓。慕容炎說:“我知道,你想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是你看看你,看看我們之間現在的樣子,阿左,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就算裝作若無其事,又有什麼用?”
左蒼狼在顫抖,可除了裝作若無其事,我又能幹什麼呢?她說:“那一年唱經樓前,姜姑娘約陛下前去相見。陛下說,她可以不來,你卻不能不等。陛下一路走到今天,卻仍願力排衆議,立姜姑娘爲後。陛下對姜姑娘的情義,是微臣憧憬一生的夢。”
慕容炎怔住,左蒼狼說:“天下女兒,誰不願得如陛下這般的有情郎,朝生夕死,一生相守?我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是想提點微臣不計名份,往來皆可避人耳目。可是陛下,微臣從來都不計較名份,亦不認爲自己應該爲誰守節。微臣只是不願,讓自己成爲陛下和姜姑娘之間,唯一的污點。微臣亦不能,親手去玷污自己夢想,戲辱自己的神佛。”
她眼中終於帶了淚,卻緩緩退後,跪地一拜,說:“微臣願傾盡所有,助陛下得獲所愛、所想、所念、所盼,一切所有。”
慕容炎居高臨下,有片刻沉默,許久之後,他伸手扶起她,右手用力,將她按在自己肩頭,說:“傻孩子……”右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又輕聲說了句:“傻孩子。”
獵場營地,姜碧蘭只覺得乏。身邊只有一個叫尾竹的丫頭跟着她。都是她以前在姜家用慣的人,如今見她頭昏,尾竹說:“小姐先歇着,我這就去找太醫!”
姜碧蘭點點頭,不僅頭昏乏力,胃裡更是一陣一陣地翻騰欲嘔。她捂着嘴想吐,卻什麼也沒吐出來。尾竹想走,突然又想到什麼,轉回身問:“小姐,您……您月信多久沒來了?”
姜碧蘭一怔,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尾竹急了,小聲說:“小姐!您不會是……”
姜碧蘭一驚,似乎想起什麼,頓時臉色煞白,說:“我月信……確有兩個多月沒來了。”
尾竹說:“那咱們不能請太醫,小姐先忍一忍,晚上我去請夫人入宮。讓夫人給拿個主意。”
姜碧蘭心中不安,也不等慕容炎回來,急急便令封平派人送她回宮。封平知道慕容炎待她非比尋常,不敢怠慢,立刻分出一部分禁軍,將她送回宮中。
尾竹立刻就去請鄭氏,如今姜家雖然仍無人入朝爲官,但是慕容炎怕姜碧蘭宮中不安,特許了其母鄭氏可以經常入宮探望。
鄭氏在家本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一直在等丈夫的消息。如今得尾竹派人傳信,立刻就進了宮。
姜碧蘭躺在牀上,臉色是不好,鄭氏雖不通醫理,但畢竟生養過四個兒女,這時候只是問了下症狀,便連道不好。一時之間又是怒罵廢太子無能,又是焦急當下。
姜碧蘭眼看封后在即,此時若傳出懷孕之事,姜家豈非是雞飛蛋打一場空?
鄭氏額頭全是汗,顫抖着問:“這麼看起來,孩子才兩個多月。你跟陛下幾時同的房?說不定來得及……”
姜碧蘭臉色慘白:“他……他……我和他根本就沒有過。”鄭氏真是恨鐵不成鋼:“你回宮也這麼多日子了,怎麼就不多上點心!”
姜碧蘭已經慌了,說:“我留過,可是他好像一回來就很忙的樣子。這種事,我又怎麼能……”
鄭氏到底是母親,說:“好了,事已至此,得趕緊想辦法才行。”姜碧蘭握着她的手,手心全是汗:“娘,他……他會要我的孩子嗎?”
鄭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我的兒啊,他現在是燕王!你懷着廢太子的孩子,而且你還想成爲王后!你的孩子會是他的嫡長子!那極可能是將來的太子!你說他會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姜碧蘭雙脣顫抖:“可是我嫁給太子哥哥,他是知道的!他既然知道……也許……”
鄭氏推開她:“不論如何,必須先回府住幾天。”
姜碧蘭問:“能住到……我生下孩子之後嗎?”
鄭氏氣得一個字說不出,轉身走了。
傍晚,慕容炎回到宮裡,王允昭替他換衣服的時候,發現他袖中一張白絲絹還溼着,不由說:“陛下,這樣溼的東西,怎可直接放入袖中?您現在是根骨強健,若到了些年齡……”
他雖是下人,然而終究是自小將慕容炎帶大的人。有時候對他說話,還是免不了帶些長者的關心意味。慕容炎也是一怔,那絲絹,左蒼狼也用過。他竟然並未覺得如何,隨手揣入了袖中。
原來當時,當那個傻孩子一臉鄭重地說“微臣願傾盡所有,助陛下得獲所愛、所想、所念、所盼,一切所有”的時候,他也走神了麼?
他微頓,卻再未深究,只是問:“蘭兒提早回宮,可是身體有恙?有什麼找太醫看過?”
王允昭躬身道:“回陛下,方纔回宮時老奴已經命太醫過去了,不過聽說是姜姑娘只是乏了,正在歇息,太醫也沒有見到面。”
慕容炎點點頭:“走,過去看看。”
棲鳳宮,慕容炎過來的時候已是初更時分。姜碧蘭和鄭氏趕到門口迎接,正要跪下,慕容炎說:“免了。”一手扶起姜碧蘭,轉而對鄭氏說:“姜家舊宅,孤王一直命人妥善照管,只是到底事務繁多,未能親爲。夫人歸家這些日子,可還習慣?”
鄭氏趕緊說:“回陛下,府中一切都好。就連家僕馬匹都無一缺失。小婦人和老爺每每提及此事,無不感念陛下皇恩浩蕩。”
慕容炎點頭,鄭氏趁機說:“陛下,小婦人家中父母皆已年邁,如今思念蘭兒。小婦人可否斗膽,請陛下恩准蘭兒回家住幾天?”
慕容炎說:“蘭兒在宮裡住了這麼久,思念家人也是人之常情。如此,你便同母親回去住幾天吧。”
姜碧蘭下跪謝恩,慕容炎也未留在棲鳳宮用飯,只是說免得擾了她們母女團聚。
從棲鳳宮出來,王允昭小聲說:“按理來說,姜大人應該是極力贊同姜姑娘住在宮中的,爲何纔不過幾日,又想要將人接回去呢?”
慕容炎看了他一眼,說:“你最近話有點多。”
王允昭趕緊掌了一下自己的嘴:“老奴在陛下面前,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慕容炎說:“姜散宜做事有他的分寸,不必理會。”
姜碧蘭跟着鄭氏回家,鄭氏跟姜散宜說了這事。姜散宜問:“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姜碧蘭說:“沒有別人了,只有我的貼身丫頭尾竹。”
姜散宜轉而對鄭氏說:“尾竹也回來了嗎?”鄭氏點頭,姜碧蘭都回來了,她一個人難道還留在宮裡嗎?姜散宜說:“讓她過來照顧蘭兒,到蘭兒身體痊癒爲止。另外,不要讓她再接觸任何人。”
鄭氏點頭,姜碧蘭問:“爹,那我的孩子呢?”姜散宜只丟下兩個字:“打掉!”
姜碧蘭呆住,雙淚垂落:“爹,這是您的外孫。”
姜散宜握住她的肩,輕聲說:“蘭兒,現在全家人的性命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可知這個孩子會給我們姜府帶來滅門之災?!”
姜碧蘭搖頭:“爹,他也是慕容家的骨血。”
姜散宜終於耐性耗盡:“閉嘴!這就是個孽障!你以爲慕容炎會咽得下這口氣嗎?”
姜碧蘭哭喊:“我可以去問他!他若咽不下這口氣,不要娶我就是了!這是我的錯嗎?嫁給太子哥哥是我的錯嗎?是你們逼我,我做錯了什麼?!”
姜散宜大怒:“閉嘴!你還嫌不夠丟人?!非要鬧得整個府里人盡皆知不成?!”
姜碧蘭轉頭跑出去,姜散宜上前幾步捉住她的胳膊,將她拖回她的閨房,用力扔在牀上:“男人就算再愛你,也不會不在意這種事!你留着這個孩子,就是在他眼裡心中留下一根刺!就算他礙於情面答應此事,以後你讓慕容炎跟孩子如何相處?!你今日不懂,但日後你會感激我!你會明白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
姜碧蘭掙扎:“讓我嫁給太子是爲了我好嗎?”
姜散宜怒吼:“那是因爲你和太子先有了苟且之事!!”
姜碧蘭痛哭:“是你們下藥,你們卑鄙、無恥!”
姜散宜不想再說下去,令鄭氏秘密找了個大夫,熬藥。姜碧蘭無論如何也不肯喝,鬧得厲害了,姜散宜將她從牀上拖起來,一腳踹在她肚子上。
姜碧蘭頓時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面色慘白。鄭氏驚叫一聲:“蘭兒!”
姜碧蘭捂着肚子蜷宿到牆角,目光驚恐而絕望。
姜散宜拖起鄭氏,怒喝:“你自己想清楚!”一起出去,關門。
姜碧蘭坐了好一陣,身上才漸漸流出血來。她伸手一摸,血沾了一手。痛,劇痛。
她放聲大哭,爬到門口,開門,發現門已上鎖。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夢,是個最可怕的夢。她拍門:“爹爹、娘!”
帶血的手印一下一下印在雕花的木門上,她瘋狂地哭喊。
不,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她哭,撕心裂肺。
姜散宜當然沒有關她多久,不一會兒已經有老媽子進去伺候。姜碧蘭雙脣微張,呆滯着看着她們。鄭氏坐在牀邊,端了藥喂她:“蘭兒,別記恨你父親。我們都是爲了你好。他……你看看這些日子,他的頭髮,已經白了大半了。”
姜碧蘭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像不認識她一樣上下打量。她笑,臉色慘白像易碎的瓷娃娃:“以前您教我畫畫,我不想學,您就用細藤拼命地打我。您說,你都是爲了我好。然後您教我彈琴,我彈不好,您就不讓我吃飯,我一直彈一直彈,手指都在滴血了。您說您都是爲了我好。後來我跳舞、唱歌、女紅,你們總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好。”
鄭氏嘆氣,握着她的手:“我的兒,娘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都是爲了什麼?我們也是爲了讓你能嫁得人中龍鳳一般的夫婿!你受這樣的苦,最終卻要爲一個孩子全部捨棄?”
姜碧蘭撥開她的手:“我找到了我的夫婿,我愛他。你們卻要讓我嫁給太子,還給我下藥!”
鄭氏說:“我們沒給你下藥!許是太子乾的,但是你父親不知道!你想一想,當時太子勢大,你父親縱然有心,但有沒有這個膽敢誣陷太子?!”
姜碧蘭閉上眼睛,淚珠滑落:“你們就是想要我做皇后,我知道了。”
鄭氏拍着她的手,說:“你明白就好,母儀天下的鳳座,沒有辛苦和犧牲,怎麼坐得上去?”
姜碧蘭冷笑:“我知道了,我累了,你走吧。”
鄭氏還想說什麼,見她已閉上眼睛,只得推門出去。關門聲傳來,姜碧蘭睜開眼睛,望着粉色繡日月星圖案的紗帳頂。
她是姜家的女兒,姜家女兒存在的意義,就是尋一個能力成爲家族助益的夫婿,並穩固自己的地位。
至於幸不幸福,呵,誰在乎?
姜碧蘭開始迫切地盼望冊後那一天,這樣的家,她不想再留下片刻。慕容炎確實很忙,大燕的農耕,較周圍國家而言比較落後。大部分還是遊牧、打獵爲生。臨渤海一帶有漁民。
他派人前往農耕發達的國家,請了些世代務農的百姓,並偷偷帶回種子,準備改善一下大燕的農具、農作物。
因着氣候環境,最近他一直在試田,姜碧蘭沒有見到他。
這□□堂之上,慕容炎將神弓九舌龍賞給了左蒼狼。左蒼狼對這張弓是真的愛不釋手,神兵利器的誘惑,但凡習武之人都抗拒不了。她握着那張弓,當時就有點躍躍欲試的意思,恨不能立刻飛奔至校場。
慕容炎偏不給她機會,早朝結束就命文武百官隨他一起去試田耕種,美其名曰活動筋骨,其實倒省了試田不少人手。
慕容炎在,大家都算是熱火朝天,但天生地養,農耕不是一時半會能見成效的。
左蒼狼挑着草灰過來撲上,沒多久就一身汗。慕容炎低聲說:“叫你過來充個門面,你是要改行當苦力啊?”
左蒼狼不解,那我努力幹活還不對了?慕容炎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個插瞎她眼睛的手勢:“還敢瞪我,那麼多大男人,重活輪得到你?傷口再有什麼問題,你就自己找個地兒死去吧。滾邊上呆着!”
左蒼狼問:“那主上叫我來幹嘛?不如放我去校場試弓!”
慕容炎說:“朝上離太遠,總覺得幾天沒見你,叫過來看一眼。”
左蒼狼怔住,他的目光穿透她,卻又越過了她,看向別的地方。
姜散宜也在鋤草,偶爾目光一瞟,看見慕容炎跟左蒼狼說話。他微微一怔——當時左蒼狼剛剛挑了幾擔草灰,身上當然乾淨不到哪兒去。可慕容炎跟她站得那樣近。
而且,王允昭站的位置,有意無意,遮擋了衆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