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聽了洪鳳的回話,也很意外:“怎麼着?連橫翠都說了朕的好話,你們家鄒娘娘竟然隻字未提?”
洪鳳忍不住笑:“小人看來,鄒娘娘少見得有些委屈賭氣的樣兒。”
明宗聽了也露出了笑意,趕緊又繃住,罵道:“臭小子,敢笑話起主子娘娘來了!”
洪鳳忙收了笑容,瞬間又憋不住一樣笑了出來:“奴婢在娘娘身邊也算服侍了一場,真的頭一回瞧見娘娘那個樣子。實在是,太有趣了。”
明宗一拍桌子,笑着罵:“滾!”
孫德福看着洪鳳笑吟吟地退下,撇撇嘴,妒忌一般,對着明宗道:“聖人,這孩子還嫩,您別這樣慣着他。回頭慣壞了,跟郭奴似的了,那老奴一番心血又白費了。”
明宗橫了他一眼,道:“怎麼着,你得了你家鄒娘娘的謝字還不知足,竟然還想管朕給誰好臉色看了?”
孫德福一呆,知道明宗也醋了,連忙吐吐舌頭,閉上嘴做啞巴狀了。
明宗卻不放過他,敲敲桌子,哼道:“你倒乖覺,知道朕想把宮裡的事兒說給她聽,居然讓洪鳳藉着你的名義說了這麼多。她也可氣,分明能想到這些是朕讓洪鳳提點的,卻只肯謝你,對朕卻半個字也不提。”
孫德福正裝啞巴,聞言也撇撇嘴,卻不吭聲。
明宗便斷喝:“什麼怪樣子!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孫德福忙賠笑嘿嘿兩聲,方低聲道:“老奴心裡琢磨,鄒娘娘怕是怪聖人不肯明明白白地對她好,所以吃那些攔着您二位光明正大攜手的人的醋呢!”
明宗聽着這一串子,皺眉:“說人話!繞來繞去的,究竟想說什麼?”
孫德福嘿嘿直樂:“聖人,鄒娘娘想您了,嫌您這樣時候都不去看她呢!”
明宗聽了,恍然大悟,也忍不住嘿嘿地樂出了聲兒,得意非常。
笑了半天,自己又無奈地皺皺眉:“不過,最近的事兒太多,我要是再去,怕她的日子更不好過。”
孫德福使勁兒點頭,道:“就是這話了。二王爺既然乖了,您下一步是必要安撫一下趙家的。就貴妃娘娘那醋勁兒,這時候您不先去清暉閣,反而先到了幽隱;一旦回過味來,不定給鄒娘娘添多少亂呢——老奴聽鄒充儀那些話,應該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應該也並沒有什麼怨言,只不過是小姑娘撒個嬌罷了。”
明宗心內怡然,靠到椅子上,笑眯眯地閉上了眼,嘆口氣,愜意無限。
到了晚間,明宗真的駕臨清暉閣。
聽到明宗果然來了的通傳,一向端穩自持的趙貴妃竟然忍不住一身寢服就疾步從內室跑了出來,恰好明宗進了殿門,一個收步不及,趙貴妃竟然直接撲到了明宗懷裡。
“四郎!”
趙貴妃的喚聲中飽含着濃濃的委屈、悲痛、放鬆、嬌媚和一些更復雜的東西。
明宗溫香軟玉在懷,無論如何也難以立刻分辯出那些複雜的東西到底都有什麼,卻一下子就讓自己的情緒回到了剛剛納了趙若芙做側妃時的日子。
“芙兒……”
孫德福和香雪、清溪都知趣地默默退下,關好殿門,各自做事。
趙貴妃就像是怕一鬆手就再也見不到明宗一樣,緊緊地抓着明宗的衣襟,哪怕是兩個人攜手往大大的合歡牀方向走時,趙貴妃也緊緊地攥着明宗的衣袖不放。
明宗拉着她在牀邊並肩坐下,一擡眼,就看到了趙貴妃緊緊盯着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好笑:“這是做什麼?朕又不會飛,總歸今夜會整夜留在這裡就是。”
趙貴妃搖搖頭,眼淚不爭氣地越擦越多,將身子依到明宗的懷裡,緊緊閉上雙眼,好容易張開嘴,沒有哭出聲來,而只是哽咽着說:“嬪妾沒事,嬪妾只是想念四郎。”
明宗終於明白過來,趙貴妃正在竭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心下一軟,輕輕地摟住了她的肩,把她環到自己懷裡,輕聲道:“芙兒,這些年,苦了你了……”
趙貴妃被明宗這短短的七個字一逗,再也忍耐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因爲福王,因爲那個野心勃勃的愚蠢的福王,趙貴妃對着明宗的滿腔愛意、萬般柔情,總是在不經意間帶着刻意、帶着刺探、帶着敵意。
她多想全心全意地愛自己的夫君啊!
把一切都給他!
自己的心,自己的腦子,自己的手足身子,自己的家人親眷,自己在世上的一切一切,都給他,都捧出來,捧給自己心愛的這個男人!
可是,她不能,她不敢……
就因爲福寧公主是自己的嫂子,而福王這個野心勃勃的蠢貨卻是福寧公主一母同胞的親哥哥。拐了這樣一個該死的彎兒之後,自己不得不藏着掖着,不得不疏着遠着,不得不騙着瞞着……
太累了!
這些年,自己真的要累死了。
爲了保全家族,爲了不傷害到皇帝的根本,趙貴妃覺得自己簡直就要心力交瘁了。
可是今日,明宗滿腹柔情地說了這樣囫圇的七個字出來,趙貴妃覺得,自己爲皇帝所受的一切委屈、一切爲難,都值得!
明宗看着倒在自己懷裡哀哀哭得支撐不住身子,甚至滑到了牀前的腳踏上,緊緊抱着自己的大腿痛哭的女子,心中一陣惻然。
不過是個小女人,苦苦周旋這麼多年,雖然說是有保全家族的私心,可不得不說,她能這樣爲難、這樣委屈,多一半是真心對待自己,纔會做得到今天這一步。
明宗便也由着她先發泄一二,只是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肩膀,並不說話。
趙貴妃這一哭,直哭到自己的眼睛都要腫得睜不開了才停下,一抽一搭地跟明宗請罪:“嬪妾今日御前失儀了,實在是,罪過。聖人罰嬪妾吧,怎麼罰嬪妾都活該。”
明宗很是聽明白了她的潛臺詞,不由把跪在地上的趙貴妃重又拉回自己懷裡,柔聲道:“朕都明白。芙兒不要自責傷心了。”
趙貴妃破泣爲笑,情緒依舊不穩:“嬪妾可沒有傷心!嬪妾這兩日高興得不知道怎麼好!昨日嬪妾親手把寢殿裡的傢俱都擦了一整遍,滿宮的臭奴才沒一個懂嬪妾的心思,趕忙着把整個宮裡打掃得煥然一新。害得嬪妾今日實在無聊,到後頭把花圃收拾了,您瞧,嬪妾這雙巴巴保養的手,都磨出泡來了。嬪妾真是高興啊,嬪妾盼了好多年,就盼着這麼一天呢!嬪妾覺得解脫,覺得渾身輕了二兩一般,直要飛上天了!”
趙貴妃說着說着,竟然掙脫了明宗的手,站了起來,輕盈地轉着圈圈,一口氣轉到了大殿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