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南的都不是好東西。”寒霜再度怒斥一句,轉身朝清一與清二走去,只留給南鬱北一個清瘦的背影。
月籠殘影,順着茂密樹枝斑駁而下,點點落於寒霜肩頭,幽幽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暈,剪碎了月光,映照了薄霧,南鬱北的目光緊緊跟隨着寒霜,然後一絲苦笑蔓延,明明潔癖甚重,是何時就傾心於她呢,這個清秀的小女子,這個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冷言諾太久,而變得倔強的小女子,。
寒霜自然感覺到身後久粘不移的目光,卻只是冷着臉沒有回頭。
……
朱雀城牆旁邊暗處,倪衣捂着胸口,那裡血跡滲然,這楚浴染受這麼重的傷竟然還能反擊。
倪月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眼城下無所影蹤的楚浴染,靜神提氣剛想追,卻聽腦中傳來聲音,“不必追了,他已身受重傷,能不能回到順國已是難事。”
“那順國…”倪月同樣傳音入秘。
正對宮烈對視的南木宸眼底眼光極緩的流動一下,繼續傳音入秘,“你受了傷,先回去休息吧。”
“……是。”倪月捂着胸口退了下去。
宮烈在沉默的對視中似乎輕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
而此時此刻,無人注意到城牆之下,有一雙鳥黑似孩童的眼睛注視着這一切,隨後,便見這雙眼睛的主人明明體形嬌小不過八九歲孩童,卻揹着楚浴染那欣長的身體踏過層層草森溼葉,健步如飛。
“我覺得,南帝此刻最應該做的是讓我走,而不是這般深情凝視。”宮烈終於開口。
深情凝視?周圍一直跪着未起的李誠等將士卻在如此肅然的氣氛中齊抽嘴角,明明兩方對視,氣勢殺伐,不得結果,必然攻破,這烈國二皇子……。
“哈哈哈哈……”南木宸突然仰天長笑,笑聲響在這巍巍城牆之上,帶着獨有的輕狂與帝王的氣儀,有着睥睨天生更使得月光消隱的威力,聽不出情緒,卻只是讓衆將士心中再度一凜。
周圍風聲呼呼,笑聲中自有內力穿透而過,在城牆之上如無處不在的劍,颳得人心神俱震。
宮烈身形不動,明明其身後數十位護衛嘴角已經溢出了血,明明李誠等將士已經將頭彎到了地上,他卻依然不動,好似在這城牆之上,南木宸睥睨天下,他則俯視蒼生,除了眼底一線褐色眸光映這重青色天幕別無他緒。
笑聲突停,南木宸聲音卻清晰,“望烈國二皇子此次回烈國一路安好。”
“一定。”宮烈起身作一禮,一禮之中只有兩人知道,所有事情,甚至於關於安王之事,皆一筆勾消。
南木宸看着宮烈,那雙微褐色的雙眸裡依舊沒有一絲異樣情緒,似乎對於他的決定早已料到,這一瞬間的恍惚,南木宸突然得宮烈像極一個人,眼光深深沉了沉,不得不承認宮烈是一個對手,可是他無意與烈國作對,更不想得罪這個心思同樣深不可測的皇子,不是他不敢,而是他現在不願。
宮烈轉身手輕輕一揮,其身後數十精衛緊隨着如月夜裡一層暗雲向遠處涌動而去。
城牆之上氣息突然鬆懈下來,李誠額頭上已經布了一層汗,對着南木宸請罪,“今次之事是屬下失職未察明情況就放箭,以害得折損衆多守城將士,屬下…。”
“先有馬車使詐,再有城門信號,步步攻心,你如此做無可厚非,此事也怨不得你,今命你即刻處理好衆將士的遺體,勿必不要再節外生枝。”
“是。”本就受得重任,又犯下大錯以爲難逃一死的李誠心喜感激皇上竟然不追究,深深一跪,其身後所屬從將也重重一跪,李誠將軍行事他們看在眼裡,今次的確是始料未及,皇上如此處事,他們心中自然也是感激不盡,同時也讓他們覺得這個皇上當真是稟呈大義,處事公然。
南木宸再度看了眼一盤狼藉血污的城牆,目光在李誠身上落下一瞬之後,身姿一起,落於城牆之下的馬上。
其身後三千黑衣鐵騎面色嚴肅,即使在宮烈帶人離開之後氣息依然沒有鬆動一絲,此時眼見南木宸落於馬上方纔面露一絲輕鬆。
“皇上,玄武,青龍,白虎三城門已經處理下去,未有波動。”倪月上前稟報。
城牆之下,南宮玉兒透過層層被這血色趨退的薄霧,看向城牆之上,爲何她總覺得今日之事有些怪異。
“去皇宮。”南木宸一夾馬腹身後三千鐵騎浩浩蕩蕩的跟上,神情竟有小小激動。
一旁倪月同樣眉中帶着喜色,幸而皇上阻止了這一場兵戈,這烈國二皇子的身份太敏感,抓不得,傷不得,殺不得,畢竟烈國實在有些讓人諱謨如深,眼下實在不宜爲敵。
在南木宸離開後,城牆之上李誠撫去額頭上一把汗,對着身後之人一系列吩咐之後,便下了城牆。
在一個背角之處,無人可窺探之處,原本長相較爲清矍的李誠摸向頸部末端,一把扯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張較爲北方人粗獷的臉,那張臉上依稀還冒着細汗不似作假。
隨後李誠從一旁的暗角處拖出一個人。
南宮玉兒從南木宸下得城牆便未有開口,緊跟在南木宸身後,任身下馬兒跑得飛快,冷風灌來,思路凝聚而清晰,突然她猛然擡起頭,終於覺得哪裡不對勁,於是來不及與南木宸的打招呼,南宮玉兒在急行中掉轉馬頭,再度奔赴向朱雀城門。
“駕。”南宮玉兒一夾馬腹穿過層層薄幕向城門而去。
南木宸自然覺察到異樣,吩咐倪月與黑衣鐵騎原處等待,緊隨而去。
然而,二人在離朱雀城門百米遠之時,便聽上面聲聲呼喊,“將軍不要。”
與此同時,一個身着鎧甲的人影自城牆之處墜落,南木宸縱然輕功絕頂也來不及。
“砰”腦漿崩裂,南木宸與南宮玉兒齊齊一個飛身落在屍體身旁。
赫然正是李誠,臉是方纔的臉,衣裳也是方纔的衣裳,就連之前脖頸處一抹細傷都一樣。
“將軍在你們走後,吩咐好一切,後來又說自己實在無顏面對,不顧我們的阻止,就…就…。”城牆之上數兵將齊齊從一旁跌滾而來,語聲不可置信,遺憾。
南木宸與南宮玉兒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一抹厲色。
已經不用想了,方纔假冒之人必定早已脫逃。
“李將軍有心社稷,忠心可佳,英華殉職,厚葬,稍後自會有人來處理,你們先下去吧。”南木宸的聲音沉沉響起,盡顯緬痛。
……。
“皇帝哥哥,你是不是早發覺不對?”南宮玉兒不信,她自己都發覺的事情,南木宸竟然沒有發覺,若不是她突然想到,朱雀門發生這一切似乎都像一個圈般阻住了她與南木宸的腳步,那……
連殺兩名守城將領,將幾人耍得團團亂,璃王妃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我翻動過天祭書言,原來……”南宮玉兒一張原本嬌俏粉嫩的面上染上幾抹清霜,脣瓣微啓,“皇帝哥哥,你這是何苦?到底是何苦,爲他人作嫁衣,這是你嗎,你是南國皇上,你是一國之君,你可以狠,也可以無情無義,更可以覆了這江山,爲什麼,爲什麼?”南宮玉兒神情氣憤,聲聲已近置問。
南木宸從頭到尾聽着身後南宮玉兒的狂怒沒有言語,馬兒急行中,風聲呼嘯,薄霧沾了鬢髮,溼了睫羽。
見南木宸不回答自己,南宮玉兒似乎也不想知道答案了,一夾馬腹,直向皇宮而去,她今日絕不能讓冷言諾出了南國。
她可以耍着她玩兒,也可以殺守城將領,但是他不允許她如此傷害南木宸,南木宸是沒回答她,可是卻已經在沉默中給了她答案,他今夜或許是想要留下冷言諾與慕容晟睿,可是在經歷過鐵騎之死,非要璃王妃償命之後,他定然是想要她安好,所以他早看出端倪卻並未有阻止。
冷言諾啊冷言諾你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謀算人心到得此般地步,將所人玩弄於你掌間,一步一步血染的風華就是你所想要的,讓這個男子爲你承這般折磨,你的心到底是如何長的。
你來南國這般久,皇帝哥哥真想殺你,要強迫你,還何苦留待你至今,他當今就沒有一絲機會?
南宮玉兒心痛,爲南木宸痛,一滴滴晶瑩的淚水在月光下一閃,在冷風蕭蕭中落地,無痕。
……
而此刻,皇宮淑儀殿裡。
榮清音看着慕容晟睿,卻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音郡主方纔與南宮大公子還聊得挺開心,這下怎麼不說話了?本王妃正好悶得很,想聽聽解悶兒呢。”冷言諾腳步微微上前,看似不經意,卻阻絕了榮清音看向慕容晟睿的目光。
解悶?榮清音將目光從慕容晟睿身上收回,落在冷言諾臉上,幾乎也在這時,她手微擡,似就要對外面的人下令……。
“音郡主如果覺得你與南宮大公子聯手能夠贏得我們的話,儘可以大聲喊,本王妃一定儘量在外面之人趕進來之前給你留個全屍。”冷言諾說話間言笑晏晏的看着榮清音,那語氣與表情竟好似在與好友攀談般。
榮清音就要出口的話嚥了下去,的確,識時務者爲俊傑,外面是有很多人,但是在他們進來之前,冷言諾與慕容晟睿的確有方法讓他們先死,而她,還不想死。
“璃王與璃王妃爲何在此?”
“打擾到你倆談情說愛了嗎?”冷言諾卷卷衣袖衝榮清音挑挑眉。
“你……”榮清音面色不悅,縱然她知道慕容晟睿心中無自己,可是在自己心愛的男子面前被人說成與另外一個男子有私情還是讓她難以忍受,冷言諾的確牙尖嘴利,她心有不滿卻無以反駁,遂看向南宮習,似乎希望他說點什麼。
南宮習卻於此時向榮清英走過來,面上帶着得意的表情,“想來璃王妃不會說出去吧,縱然璃王如天之神衹,也不可能讓女子迷戀他一生不是?”開口間看向冷諾的眸光裡暗含刀鋒。
冷言諾不怒,看着榮清英一剎微變的臉色,心中好笑,卻只是偏過頭看向已經走過來極爲自然攬過她腰的慕容晟睿,“看來音郡主移情別戀了。”
“本王有你一個就足夠,你這醋吃得真是……”慕容晟睿一副對着心愛女子撒嬌吃醋兒無奈的寵溺模樣,一下子傷了榮清音的眼眸,她是一個聰慧的女子,慕容晟睿的表情從內而外的散發,並無絲毫做作,是深愛,方能讓他如此。
曾經她以爲退離十丈軟華只待璃王府一隅的男子,終生靜如清水,然,情一動,便是傾覆。
……
南木宸追着南宮玉兒已經進了皇宮。
冷言諾拉着慕容晟睿後退,看似不經意,其實已經到了那塊機關處。
與此同時,榮清音與南宮習悄然一對視,以他二人相交多年的默契,身子平地一起,南宮習攻向冷言諾,榮清音攻向慕容晟睿。
冷言諾眸光一眯,錯身一過南宮習的攻擊,身形如魅,一掌輕動,卻直直反方向的攻向榮清音。
慕容晟睿原本要一掌揮開榮清音,沒曾想冷言諾已經錯開南宮習,直直向榮清音攻去,竟然把後背如此放心的留給自己。
榮清音身形一退,一退間,袖中甩出繩索纏住冷言諾的腰身。
冷言諾冷笑一記,隨着榮清音的動作向前行進咫尺,飛形中如輕靈的鳥,眨眼間便與榮清音四目對視,清楚到對方的眸中的任何一絲顏色都不錯漏。
“原來音郡主還有同袖之好,可惜……。”冷言諾在榮清音另一隻手臂向她腰間抓過來之時,腳尖一起,後退數裡,“可惜,本王妃喜歡男人。”話落對着身後與南宮習交手的慕容晟睿眨了眨眼睛。
慕容晟睿清眸中流過一絲深意,轉身腳尖一起,一手抓向冷言諾的腳踝,掌中用力,如仙人之手托起跳舞精靈,二人雙雙聯手,紅裳拂動如流雲,不過一掌間,便將南宮習與榮清音震懾數步。
“轟。”大殿門此時被人從外面推開。
四人都沒有刻意阻止響動,外面的人自然聽到,無數護衛衝了進來。卻停留在跌倒在殿前方的榮清音與南宮習身後。
“音郡主你沒事吧。”
“南宮大公子你沒事吧。”
“……。”
冷言諾與慕容晟睿互相對視一眼,在看到遠處天際那道微微明黃的身影時,與慕容晟睿突然合力一股掌風拂出去,身子隨即後退在某處一按。
“啪”機關打開,地面裂開。
南宮習與榮清音與無數護衛此時趺坐在地上,看着前方地板裂開,看着慕容晟睿與冷言諾一躍而下。
與此同時,南木宸躍過衆人頭頂,想要緊隨跳入之時,地板已經砰的合上,紋絲合縫,而他的眼底還留有紅色衣角那一抹影。
空闊的大殿裡一時間靜靜。
榮清音與南宮習似乎都沒反應過來,其身後數名護衛也沒有反應過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不過瞬息之間,璃王與璃王妃進了秘道,與此同時,原本此時還未回宮的皇上就站在他們眼前,其周身所散發出的冷冽氣勢更是讓人不敢置言。
“慕容晟睿。”須臾,南木宸重重吐出四個字,眸光裡黑霧濃聚。
榮清音從地上站起來,看着南木宸的背影,看着那露於明黃色九龍騰雲衣袖外的手緊握成拳,甚至骨節泛白,看其看向一旁倪月,語聲沉而厲,“動手吧。”
倪月眼底出現一絲驚駭,卻還是點頭退了下去。
……。
廝殺無處不在,月色東隱,天媚與黑棍看着圍着二人的數十黑衣人,終於力戰而怠,從城門煙花四起她便與黑棍欲以按事先計劃出城,可是卻被這數名武功皆不弱之人困住,來人又擅於陣形,更是將他二人的力氣都纏盡用完。
如今,她與黑棍二人身上都掛了彩,雙雙靠坐在地上喘着氣,夜色暗沉,霧氣帶來冷風,更浸得周身冰涼。
天媚與黑棍相視一笑,他們自從跟了楚浴染,大小戰役無數,也被圍攻數百次,可是這一切,對方顯然是早有所準備,當今無路生還。
“天媚,我愛你。”黑棍咧着牙,笑得依舊猥瑣。
天媚聞言,看向黑棍,黑色髮絲在風中飄蕩出誘人的血色風情,卻沒有如以往返的破口大罵,或者給黑棍臉色,而是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一絲平和的帶着一抹山吹花開的笑容,卻看得黑棍一呆,一呆之間,黑棍回神,手中長劍舉起,攻向欲以刺殺過來的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終於明白,今次,死也要打得痛快。”
“真傻。”天媚苦笑一聲,同時也硬撐着支起身子,一張精緻的瓜子臉在閃着微微的光。
“此次若活,我必娶你,不離不棄,還將我那些小蟲玩意兒給你作聘禮。”黑棍一邊打一邊嘿嘿的笑。
“呸。”天媚輕嗤一口,“老孃纔不會那麼沒眼力勁…。”話聲將落之時,天棍卻已經一轉身緊緊突然抱着天媚,而在黑棍身後,一把劍正欲以刺過來。
天媚瞳孔放大,去推黑棍。
“反正都要死,抱着你死也挺好。”黑棍的話阻止了天媚的動作。
天媚不動了,對進黑棍那雙一直讓她看不清的眸子裡,那裡有她的身影,身邊有着一層層淡淡的白月光,將她圍繞,就像此刻他以命相擁的守護。
她一路走來,只顧着追促楚浴染的腳步,是不是錯過了什麼,而今……
“這麼快放棄可不像是楚浴染的人。”風聲中起一道旖旎,聲音輕軟間,天媚與黑棍同時看向聲源處。
圍攻他們的數十個黑衣人與此同時也回身。
夜色中,一把刻着精古花紋的劍突然從暗處飛了過來,在空中旋轉着以肉眼辨不清的度數,“唰”一聲,便斬盡黑夜人近半。
“啊”黑衣人奮起反撲,暗中突然一個身影衝了出來接過方纔那把劍,伴隨那人而來空氣中還有一絲深香淡雅分不清具體是什麼味道,卻讓天媚與黑棍明白,此人是友非敵。
空氣中捲起層層血腥。
最終天媚與黑棍在來人的相助中出了帝京城。
“你們直接回雲谷郡。”普一出城,不待天媚與黑棍說什麼,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便開口道。
天媚看着來人,看不清身形,聲音是女子,婉約如天上樂,可是這種女子她自問從未見過,不過,對方既然救他們,聽方纔的語氣對他們的主子顯然是同一陣派,他們自也無需矯情。
“我們身爲皇上的護隨,閣下覺得我們就這般回去有何面目面對對衆人。”天媚開口。
“呵……”女子輕笑,“楚浴染會有事嗎?”話落,轉身一閃,身影便消失在夜色盡頭,四周草蟲低鳴,仿若剛纔並沒有此人出現般的深寂。
而天媚與黑棍互相對視一眼,心中皆是疑惑,聽那女子的語氣,他們的主子不會有事。
“咳咳……”楚浴染早在跳下城牆那一刻暈迷過去,此時神智迷迷糊糊的醒來,看着揹着自己的人,身姿剛要動,卻聽其道,“我勸順帝不要亂動,順帝如果想早點死的話,我也懶得背,畢竟做雙面間諜這種事兒,我家主子是極爲討厭的。”
“呵……咳”楚浴染原本是想笑,可是一笑便牽扯傷口,他胸口處有一箭,後背又被南木宸的人給一掌擊成重傷,這些傷若在平時他可以避過,也不會如此刻般連行路都力不從心,需要人揹着,可是偏巧今夜……楚浴染艱難的擡起頭看了看天空,月色已東隱,制衡他體內的心魔已經退去,可是身受重傷卻已經是事實。
“放……心,你家主子定然是捨不得朕死的,朕死了,誰來成爲他的棋子,任他擺佈。”楚浴染雖受重傷,聲音低弱,可是語氣裡還是帶着如常般旖旎深重,屬於他本身的深重過境不曾改變分毫。
那人似乎覺得有些道理,竟然默默的點點頭,隨後輕喘了一口氣,“真重,若不是看在你有一幅好皮囊給我養眼,姑奶奶一定把你給扔下去,反正主子說帶你回雲谷郡,也沒說是以何種方式。”
“你可以試試看。”楚浴染說這句話時,明明輕微喘着氣,可是卻讓人不能忽視裡面的威脅之意。
而二人說話間,已經不知不覺走進了一邊樹林。
“真搞不懂你們這些男人,那個璃王妃有什麼好的,不也就是一個尋常女子,長得是美,可是心腸太毒,這天底下除了璃王府那個旁人怕也是無福消受的,我說順帝,你沒事就別再折騰了……。哎喲……”
原本平平靜靜緩慢而行的二人,準確的說是身形矮小的人揹着身形欣長的男子,突然沒走穩一個趔趄,栽在了地上。
那女子吃痛一聲,看了看地面,竟然是一錠碎銀子,月光下幽幽閃着銀光。
這裡樹林荒郊何來的銀子?身形矮小的女子眼中一閃,突然怒火中燒,轉過身看着楚浴染,見楚浴染正輕咳着倚着旁邊的棵大樹爬起來,卻也不敢真的發氣,對方畢竟是一國之帝,她可得罪不起。
“背太硬。”楚浴染只說完這三個字,便坐在原地打座。
女子體形矮小,五官如幼童,只是比八九歲孩音略微高一些,見楚浴染打座,遂乾脆坐下來。
不出慕容晟睿所料的,淑儀殿地底下的地道竟然一路暢通無阻的出了宮。
在冷言諾聞到那股只屬於山林間的草木清香氣息,看向遠方沉寂在月色薄協和下的高聳城門之時,心也是一鬆,總算出了皇宮,同時也出了南國,眼光遠眺,綠蔭如壁,月光雖隱,可是夜色並不暗,依稀能看清人的身影。
二人向前走去。
“慕容晟睿,我很好奇,南木宸爲何沒有毀了這條地道。”冷言諾看着前方茂密樹林心中思量。
“南木宸不會毀了地道,再如何說,淑儀殿是,開國之後建造歷代皇后所住之處,不管是否因爲宗蕪皇后是他的生母,若想毀了地道就必須毀了整個淑儀殿,他不會,骨子根深蒂固的國之情懷,他不會丟,所以,他若許早有想到我們會利用那一處,卻也沒有在那裡埋伏,我想……。”慕容晟睿突然輕輕一笑,一笑間竟似有輕微的惆悵,“南木宸從頭到必都未進過此間秘道。”
“所以,那日我們見到宗蕪皇后在淑儀殿與南木宸鬧掰之時宗蕪皇后下了秘道,他卻沒有讓人下秘道查看。”冷言諾輕嘆一口氣,是啊,太過矯情心狠卻又墨守成規的人卻正好讓們這兩個大尾巴狼給鑽了空子。
可是一但真出了這南國,想必南木宸就當真不會留情,在南國境內,他想要留他們,卻不會傷他們,畢竟無法對天慕交待,可是此刻出了南國,若出個什麼事,那……
可是看眼下無一絲埋伏,方圓百里都無暗藏氣息,不是南木宸沒有找到此位置,那就是他已經放棄。
放棄最好,今夜我做這般多,也只是想你放棄,冷言諾深吸一口氣,偏過頭看向慕容晟睿,“這裡是哪裡?”
“帝京城外西郊外。”
“那敢情好,真是天助我也,這麼順路,估計寒霜他們也等得急了。”冷言諾微微仰着頭,大大伸了個懶腰,笑得一臉知足,“幸而,如此時時刻,秦清已經先行回了天慕,不然他不會武功,倒是有得擔心。”冷言諾話落似又想到什麼,看向慕容晟睿,“好久沒有看到雲落,沒她與我鬥嘴,這人生倒是少了不少樂趣。”
慕容晟睿輕輕一笑,手指在冷言諾晶瑩如玉的面上滑過,“她就栽在你手上。”
冷言諾心有榮焉的點點頭,“這是事實。”話落,又道,“不過,回到天慕就可以了,好久沒看到小破孩子了,上次好不容易傳來你,你還不給我看。”
慕容晟睿聞言眸光輕微一動,卻在冷言諾看過來之時轉瞬如常,輕而一笑,“他都快要及荓了。”
“慕容晟睿,男人太愛吃醋會被娘子嫌棄。”冷言諾很是認真的看着慕容晟睿義正言辭的諄諄教導。
“那這樣呢。”慕容晟睿話落,便在冷言諾猝不及防中在其頰上映下一吻。
冷言諾始料不及,面色一紅,輕聲一嗤,“流氓。”
“嗯,只流你一個。”
“你…。”冷言諾想要辨駁反擊,可是看了眼慕容晟睿,見他微帶無辜,心中頓時一軟,如春水滋潤般,忙偏開頭道,“也好久沒看到靜之了,上次傳信來說她身體好了些,也不知現今如何了。”話落,冷言諾眸光越過層層薄霧,透過散落的幾枝綠葉似要看向天際盡頭,尋找天慕一絲熟悉的光影。
慕容晟睿眼底拂過一絲似琉璃般的色彩,卻帶着淡淡的愁,只是在冷言諾看過來之時,依舊那般的清和溫潤。
二人不出片刻便與寒霜會合。
寒霜看着安然無恙的冷言諾,心下當即放鬆,放鬆之餘,餘光瞥了眼一旁依舊被點頭穴道不能動彈的南鬱北,卻只是一眼。
“喲,正主兒回來了,這下子是不是可以解開我的穴道了。”南鬱北原本閉着眸子安神,此時方纔緩緩睜眼,微帶幽怨的看着冷言諾與慕容晟睿。
慕容晟睿視若無見,向前幾步,似對着清一與清二在交待些什麼。
“這是誰啊,這麼對待我們的齊王。”冷言諾幾步站在南鬱北面前,面上俱是笑意又道,“活得很滋潤。”
“我甘願當了你的人質,讓那些鐵騎沒有追上你,一步步走入你的圈套,就憑這,也不該落得被點穴的下場吧。”南鬱北擡起頭看着冷言諾笑得風流。
“嗯,的確是很配合,我考慮一下。”冷言諾話落,對着清一清二道,“仔細着可別讓齊王着了涼。”
“是。”清一清二笑得隱忍。
“誒,我是說解穴。”南鬱北大聲道。
冷言諾不予理會,恍似沒聽見。
寒霜看了眼南鬱北,沒有說什麼,南鬱北故意受擒她自然看得懂,可是再如何,南鬱北與冷言諾也是兩個對立的局面,齊王不只是南鬱北,而南鬱北也不只是齊王,他身後還有整個齊王府的千餘條性命,他,不能捨。
夜色深寂,霧氣漸濃,幾人原本打算休息一下便立即離開,可是隨着漸濃的霧氣而來的還有深深殺氣。
冷言諾當下心神一凌,南木宸竟然來得這般快。
“走。”慕容晟睿當下一聲吩咐,拉起冷言諾的手就要離開。
“如今想走是不是晚了。”南木宸的聲音遠遠的響起,聲音藉着內力,顯然人還在百米之外。
與此同時,這一邊楚浴染緊閉的眸子倏然睜開。
那身形矮小的女子眸中升起一抹異色,南皇,他竟然找到此處,當真是要置順帝於死地。
“走。”下一刻,女子身形一閃,已到楚浴染身邊,“南皇追來,我們快點離開。”
楚浴染卻擺了擺手,“不是捉我們,而是我們很巧的與璃王和璃王妃避到了同一處,想必相隔不過百米遠。”楚浴染說話間面色籠罩上一抹沉重,四周的殺氣即使他此刻相隔那般遠都能感覺到,看來南木宸是做好了今晚必須留下冷言諾的準備。
“皇帝哥哥,你若捨不得動手,那便讓我來。”南宮玉兒話落,人已經幾下直接躍進了樹林裡,落在冷言諾面前,“璃王妃好手段,攪和得南國不得安寧,既然如此,又何必還想着安然迴天慕呢,乾脆就留下吧。”話未落,手中已經拔劍朝着冷言諾而來。
慕容晟睿雙眸一沉,衣袖一拂,一手攬着冷言諾退後數裡,掌風直朝南宮玉兒而去,而掌風所過之處,樹枝盡數折腰。
南宮玉兒抵受不及,身子向後飛去,卻被同樣趕來身在半空的南木宸給接住。
伴隨着南木宸的出現,周圍數千馬蹄踏圍過來,地面都似在震動,層層殺氣撲天蓋地如浪般打來,徹骨寒冷的殺氣直逼向衆從內心深處。
清一與清二已經護在了慕容晟睿與冷言諾身前,暗二也已經現身,今夜綢繆,所有人都被派走,只留下清一與清二還有傳遞消息的暗二。
一旁寒霜見此,二話不說,抓起南鬱北擋在衆人面前,同時,手中匕首直直抵着南鬱北的脖頸,目光如定的看着南木宸,意思不言面喻。
南鬱北是人質,南木宸若想動手,那便將永遠失去南鬱北這個助力。
南木宸看着鬱北,面上有着一線怒意。
他知道冷言諾不會殺南鬱北,可是依照今夜她行事風格來看,不一定。
“我曾聽聞,南國太子自有訓練得力精衛,黑衣鐵騎,一萬人可抵十萬人,今夜還奇怪只見三千,原本……。”冷言諾與慕容晟睿從清一等人身後直出來,目光在周圍一掃,“原本餘下的全部在這裡,果然好智謀。”
南木宸眸光一冷,“不及璃王與璃王妃的誅心之謀。”
“南皇太過獎了,本王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而已。”慕容晟睿說話間,輕輕拉起冷言諾的手,握得很緊,很緊,緊得冷言諾都覺察到一絲痛意。
“璃王好手段,朕自幼便知,只是,今晚,你確定你與璃王妃能出得了南國境內,安然返回天慕?”南木宸一襲明黃九龍袍微微閃着光,氣勢同樣不容置疑。
慕容晟睿目光同樣看着南木宸,四目對視,空氣中似有火花綻放,又更似有萬水千滔拍打而來,只是一切都隱在一層紗般的平靜之下,只待挑破。
“其實南皇也可以讓我們安然回到天慕,從此國生相安,豈不太平,登基之日就染這般血腥又是何必,不怕將來歷代南皇找你算帳。”冷言諾聲音本就清靈,響在這樹林中聲不大,卻無人敢忽視。
南木宸眉宇微蹙,卻並未有言語,那雙幽深如海的眸子就這般看着冷言諾,裡面深深淺淺的光點,讓冷言諾下意識的偏了偏頭。
“皇上,不能讓璃王與璃王妃回到天慕,今日發生多般事,若是讓他二人回到天幕,那…。”數名黑衣鐵騎此時翻身下馬圍了過來,“你不能寒了我等的心啊。”語聲齊響,大有貫穿整片蒼穹之勢。
他們自知南皇對璃王妃有心,可是卻不能…。
冷言諾目光突然輕蔑一掃,“喲嗒,如此公然威脅主子,南國黑衣鐵騎倒真是讓本王妃刮目相看。”言辭間的諷刺之意,數千鐵騎自然聽得明白。
“君不君,臣不臣,的確是有些意思。”慕容晟睿的話不可謂不狠,一句話,便迎上了數千鐵騎看過來那深厲而怨恨的目光。
慕容晟睿卻無所動容,整個如玉的面上依舊帶着溫潤的笑意,於萬千包圍中,自在一道獨特風景,這道風景紅衣絕,無人敢於褻瀆。
只是這般,那數名鐵騎眸光便是一閃,他們不是尋常兵將,眸中皆有殺伐之氣,可是這璃王竟然…。
數千鐵騎暗暗思忖,少於出府,卻能守護好天慕一席江山的璃王果真不能小覷,尤其是那幾名親眼見過慕容晟睿出手的鐵騎,面色更是隱隱流動的驚駭之意。
……。
“順帝,你想去哪兒?”嬌小女子看着楚浴染好不容易恢復一點血色與氣力,連傷口都沒有包紮竟然要向那殺氣濃烈之處而去,慌忙拉住楚浴染的衣袖,卻觸到禁浴染那看似帶着笑,實際深冷冰沉的眼神,心莫的一抖動,倏的放開,後退幾步。
女子這才醒悟過來,楚浴染是誰,雖說眼前受了重傷,可也不是軟弱無力好欺負,她妄想阻止他,不是自找死路嗎,自己方纔還那般與他說話…。
女子眼看着楚浴染一步一步向那深處而去,竟然無力阻止,咬了咬脣,眼珠動了七八回,終還是輕手輕腳的跟了上去。
“璃王武功卓絕,朕今夜也想看璃王如何帶着璃王妃抵過我這近七千鐵騎與萬把弓駑。”南木宸突然退後一步,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朦朧的死寂。
南宮玉兒早在南木宸接住他之時便已經被南木宸鬆開,站在一旁,心中雖然空落,卻又滿是欣喜。
“本王確實好久不練手了,可是卻並不打算找南皇的手下練手。”
冷言諾聽着慕容晟睿與南木宸彼此互不相讓,眸光看向遠方,如果她估計得沒錯,最晚這個時候也該到了纔對。
這也是她,承諾的,送予他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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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說明一下,或許會有人覺得一些配角的戲分多了些,但是新枝想說,新枝不會浪費筆墨去寫一些無關緊要的人,配角的出現也是爲文文增色。
再有,可能會有人於此兩章中看不懂楚浴染的交手,與背後之人,慢慢看,許多謎題都將會一一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