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萬一,我半蹲着端着槍慢慢走進去,剛進入門口就被一隻大手掐住了脖子,提到了裡邊,蒲的那張大臉立刻湊了過來,額頭上和眼睛下還帶着血,相貌相當嚇人。
“俄國佬,你果然跑來了,那麼我們繼續吧,控制中心下邊,這裡,曾經是起點,”蒲說着吐出一口血,用另一隻手擦了擦嘴角,“現在,也將會成爲終點。”
“你先把我放下來,我快死了。”蒲把我扔到地上,僅僅被他提着我就已經氣喘吁吁了,如果他稍稍用力……我還是不要想的好。眼睛瞟到了他的傷口,我隨口問了句:“你受傷了?”
蒲沒有答話,一把抹掉臉上的血水,走到那一堆電腦前,把那些電腦全部推到地上,在我鬱悶時,雙手抓住控制板,嘴中發出嘶吼,開始用力。
控制板發出呻吟,“啪”——
“啪”“啪”
蒲把扯掉的外殼丟在一邊,對着裡邊露出的玻璃就是一拳。玻璃在重擊之下出現了裂紋,蒲連眼睛不眨,又是一拳,之後又是一拳,一頓瘋狂的重擊。
我連呼吸都不自覺停止了,屏住氣看着他伸出食指按下按鈕,地表突然沉了下去,化成一道通向地下的階梯。我吃驚不已,誰想得到,開關居然如此隱蔽,而且需要如此大的力量才能開啓?
蒲走到通道前,低頭向裡邊望了望,回頭看了看我:“阿卡利亞,給你介紹個朋友,這是韓楚,他一直守在這裡,恐怕已經成了殭屍。”
我站起來朝蒲旁邊望去,沒發現什麼人。
“喂,票販子,有你這麼稱呼朋友的嗎?虧老兄我在這裡睡了足足有一百多年,哈——呼。”
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個子從蒲的身後走了出來,用無神的大眼睛打量着我,一個殭屍。
我簡單的衝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但並不想靠他太近,殭屍們都是強烈的輻射源,我已經在加州領教過了。
“你還沒睡醒吧,楚,小心這一覺過去你再也睜不開眼了,”蒲輕輕拍了拍楚的肩膀,下一句話是對我說的,“阿卡利亞,過來,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嗎?我給你答案,但是要快點,我沒多少時間了,那些混蛋一會就會衝進來。”
我想他應該指的是那些英克雷。
下來後,是一個不大的房間,至於房間內,是一些與外邊的安排完全不協調的東西。
一個巨大的屏幕掛在我們正對面,一個講臺,上邊放了一本書,被玻璃罩保護着,除此之外,就是冰冷的牆壁。
蒲走到講臺前,捶碎了玻璃罩,拿起那本書,順手遞給了我。
我有些好奇的撫摸着這本書,那上邊的燙金字體透出一種古樸而神秘的感覺。
“留着吧,阿卡利亞,一會在飛機上你可以慢慢看。”
飛機上?我有些鬱悶的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殭屍,他的腦袋恐怕和旁邊的日光燈管有一拼,是反射光線,還是那玩意自身就會發光?我可不想知道,最好不要知道。
蒲轉過身,背對着我,面朝那面巨大的屏幕,現在屏幕一片漆黑,空無一物。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阿卡利亞,問吧。”
我深吸口氣,看了看殭屍,他懷抱着中國產的88式狙擊步槍靠在牆角,回敬了我一眼,閉目養神。
“那麼,蒲,這麼說,中國在覈戰前就嘗試着朝太空中發射登陸艙,嘗試尋找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
“沒錯,而且,最終成功了。”蒲的回答乾淨利落。
我提出下一個問題:“僅僅過了一百多年,那些外星人——我是說,中國人的後裔就能重新返回地球,他們爲什麼,爲什麼不選擇重新改造地球?用他們的科技,或者乾脆從我們這些傢伙手裡奪回地球,重新拯救地球?”
“當你把視線投向浩渺的太空,你還在意自己曾經站立過的一塊小小的土地嗎?你還在意當年一同在墳坑裡奮力掙扎,並互相廝殺的那些蟑螂嗎?人是忘本的生物,我們不能埋怨他們選擇了乾淨利索的拋棄。”蒲的聲音仍然一成不變。
“但人類也是戀家的生物,”我感到自己的手慢慢握成了拳,感到自己有些憤怒,“他們有什麼資格拋棄我們?我們給了他們機會,給了他們新生,他們就可以這樣忘恩負義?”
“當非洲人將那些白化的同類趕到新的大陸時,後者在若干年用槍炮和長達十百年的奴役來回敬前者,作爲‘感謝’,這就是人類的本質。”
我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那麼你呢,你又爲什麼要等待我的到來?他也一樣可以喚醒你。”我指了指旁邊一聲不吭的殭屍。
蒲過了會,轉了過來,面朝我,纔給了我回答:“因爲我需要確切的消息,那個消息,同時也是命令。”
我問道:“什麼消息?”
“他們回來了,並且,他們成功了。那麼我將清理剩下的一切,讓希望徹底破滅,”蒲最後又惡狠狠地加上了一句,“讓這個星球上的所有生物徹底失去希望,永遠爛在這個糞坑裡。”
聲音在這個狹窄的空間內被放大,在我心中久久迴盪,我突然感到異常的冷,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你要毀滅掉一切資料和科技?”我已經可以預見到這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了,沒有這些經驗的幫助,人類很難再次飛出地球,即使飛出了又能如何呢,成功的機率渺小,渺小到讓人絕望的地步。
如果有明確的座標和這些完全適應真空的生物太空艙,那麼人類可以到達他們所想要去的,每一個地方,但,現在,人類將永遠困死在這個星球上,這個已經被人類摧毀的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地球上。
就像蒲說的,永遠爛在這裡。
我難以抑制的顫抖起來,瘋狂地顫抖,看着蒲緩緩轉過身,我卻無力阻止他。
跟他相比,我太渺小了,一種被利用,被拋棄的羞恥感襲上我的心頭,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一旁的殭屍——
求求你,說服他,阻止他,別讓這一切發生。
“我無所謂,我的女兒也在那批殖民者中,而我的妻子死在了美洲,”楚說話的同時把臉別到一旁,“我已經活了一百多年,活夠了。而且,人都是自私的,我們是中國人,爲了自己的後裔,應該這麼做,不是嗎?”
我看着蒲的背,再看看殭屍,他們各自做着最終要做的事,只有我,在原地急得團團轉卻對即將要發生的一切無可奈何。
蒲又說了句我聽不懂的中文,他面前的大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我看了一會,立刻明白了,這是整個發射中心的結構圖,而其中那些不斷閃爍的紅點,每個紅點旁邊都有放射性的標誌,和不斷變化的數據。
“你要做什麼?”我的聲音顫抖不止,答案很明確了,中國人也有自己的核反應堆,雖然不如美國人的小巧,高效,但這些東西卻可以被徹底轉化爲威力巨大的核炸彈,將這個地方徹底炸上天。
“電磁坦克,核能反應堆轉換,電磁直升機,這些東西,還有最重要的,生物太空艙技術,所有探索星球的定位座標,不能被這個星球的任何人類得到,他們不配。我們不允許他們再追上太空,把戰火延續到人類最後的希望,最後的避難所。”蒲說着又說了句中文,空中突然傳出一個女聲,聽上去像是詢問。
“你到底要幹什麼?”我問道,同時在心裡暗自驚訝,電磁直升機,那是什麼鬼東西?
“毀了一切。”好簡短的回答,意思很明確,也很乾脆,毀了一切,誰也別想得到。
女聲再次詢問了一遍。
蒲轉過身,走到殭屍面前,兩人輕輕擁抱,像是永別。蒲扭頭看着我:“阿卡利亞,楚會送你出去,保重。”
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只能說:“保重。”
我悄悄再次確認自己還帶着玻璃記憶體,如果連着東西也沒搞到手,那麼我就白來了,整支“太陽鏡”小隊也就白死了。
就爲了這一塊玻璃。
萬一裡面什麼都沒有怎麼辦?
警報聲突然響起,整張大屏幕上的所有亮點一瞬間都變成了紅點,旁邊出現了倒計時,最短的只剩下大概四分鐘。
側面的一面牆突然升起,出現了一條新的通道。
“阿卡利亞,跟楚離開這裡,他會用直升機送你出去。”我看着殭屍,他衝我點點頭,端着狙擊步槍走進通道內。
我站在通道口望了望,盡頭是一架直升機。
“那你呢?”我看着蒲,“你怎麼離開?莫非留下?”
蒲點點頭,伸手在大屏幕上按了幾下:“我留下,看着它,還有我自己徹底毀滅。”
真是個瘋子,等待了上百年,醒來的唯一任務就是毀滅掉自己和全人類僅存的希望。
我站在原地思考了會,搖了搖頭,轉身離開。很遺憾,我無法阻止他,不僅僅是肉體,還有精神,這個自稱蒲的中國人已經抱着必死的決心,而一切阻止他的人和事都會被他毫不留情的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