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仍在公路上靜靜行駛着,不時小幅度轉彎躲開障礙物,持續前進。我坐在貨廂底,擡頭看看天空,夜色很好,月亮很亮,藉着月光隱隱約約能看到附近的建築輪廓,和那些不規則的廢墟殘骸。
卡車底部偶爾會傳來一兩聲脆響,那是特製的鋼化輪胎壓在延伸到路面上的樹枝發出的聲音。沒有了人類的干涉,那些植物在覈戰後貧瘠的土地上反而生長得愈加茁壯,顯示出不凡的生命力。
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海浪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連成一片,此起彼伏。其實剛剛就已經聽得隱隱約約,但很模糊,時有時無,現在可以確認,就在海邊。大概還有5公里,就會抵達比特阿麗斯,下一個有人類存在的城鎮。
黑暗中響起一種奇特的聲音,像是無數小蟲子在地上爬行,讓我不安起來。我檢查了一下PKM通用機槍,打開上機匣,用手擡住彈鏈輕輕扯出,重新把預留的空彈鏈放回到供彈槽位置,合上機匣,扣緊,連續拉動2次拉機柄上膛,確認機槍供彈順暢。
我來回打量着兩側,動靜極可能來自森林裡,應該是某些小動物在樹林裡竄動,踩到那些枯枝落葉發出的脆聲。但這種聲音明顯不同,十分密集,而且無序,就像是海風吹動落葉的“沙沙”聲。
我扭頭朝海岸線望去,“沙沙”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海浪拍打海岸聲。同另一邊相反,環境簡直稱得上是極端的不同,除了**的密密麻麻岩石外就是沙灘,當年的岸堤早已經消失不見。
“啪”輪胎碾到了什麼很硬的東西,碾破了,整個車身一抖。
等等,岩石?我調轉槍口,迅速對準一塊正在慢慢挪動的“岩石”打出一個點射。不遠處的那塊“岩石”被射穿3個彈孔,粘液噴涌而出,居然是淺綠色的。這些該死的東西,“岩石”們受到了槍聲的驚擾,紛紛向四周四散逃去,這時我纔看清,那些移動的“岩石”,是成千上萬只籃球大小的螃蟹。
“‘哥利亞’呼叫‘夜鶯’,開車燈,加全速衝過去!”
我現在知道那扇巨大的門和鐵絲網到底是爲了阻擋誰。
“‘夜鶯’收到,公路上也有,‘哥利亞’,你不該開槍。”
不,恰恰相反,如果我不開槍我們就玩完了。卡車一偏躲過去一個巨大的黑影,我轉過頭,看到一塊“巨石”化身爲一隻至少2m高的巨型螃蟹,拔出打空的鰲鉗,朝卡車衝過來。我看着那畜生偷襲弄出的砸痕直嚥唾沫,要是我捱上一下也必死無疑。該死,這些畜生的速度也很快。
我隱約想起了什麼,避難所,核沼蟹,那隻無比巨大的母蟹。
靠,它們的親戚來尋仇了。
那些螃蟹可不給我思考的時間,或許是進化的結果,或許是核輻射,這些接近籃球大小的螃蟹衝向公路,衝向沒有完全提速的卡車,在我的目瞪口呆下一個“凌空飛躍”揮舞鰲鉗企圖跳上卡車,被我反應過來一個點射打飛。
點射越來越密集,漸漸變成了掃射。根本不用瞄準了,越來越多的螃蟹飛身躍上卡車,我用PKM狂掃,最後連我的身上和槍上都爬上了螃蟹。我開槍掃射,用腳踩,汁液四濺,“咔哧”“咔哧”聲不絕於耳,沒用,這些東西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爲什麼卡車還沒提速。
“‘夜鶯’,快提速,甩掉這些傢伙!”
“‘哥利亞’,我他媽的看不見了,把這些該死的噁心人的下賤的混賬東西從我的車窗前弄下去!”我忍受完卓婭少尉的一通尖叫,回答道:“‘哥利亞’就來!”
機槍突然“咔”一聲停火了,我伸手打飛趴在上邊的螃蟹,拉動拉機柄,沒用,再拉,繼續,卡死了。那些該死的汁液、碎肉、殘肢進到了機匣內,連一向可靠的PKM通用機槍也難以承受,宣告暫時罷工。
也罷,這時候靠機槍也不頂用了。我鬆開PKM的握把,抓着槍架底座,朝車頭爬去。如果要是停止的卡車也就算了,這簡直是拿生命開玩笑,那些螃蟹還不死心的衝着我一頓猛戳,“噹噹噹當”直響。卡車突然猛地停下,我因爲慣性直接被掀起甩到前邊,來不及抓牢底座我已經離開卡車,重重磕在地上。
“‘哥利亞’,還活着嗎,我突然想到停一下車,再用雨刷清理就可以了。”
我暈暈乎乎從地上爬起,意識到是身後背的一大堆裝備當做緩衝墊救了我一命。從螃蟹堆裡爬起,我不想說什麼,我實在氣得無話可說,跳上卡車,把一隻踩着同伴屍體向我挑釁的螃蟹踢下車。
“‘夜鶯’,開車。”
顧不上清理掉那些殘餘的螃蟹和屍體,我回過身去看後邊,那些超大個的螃蟹沒有追過來,而且,原本追着卡車一路不止的螃蟹也紛紛掉頭離開卡車,超原方向跑。
這又是發生什麼了,我從槍托裡抽出槍刷,掀開機匣蓋,把受彈器座上的那些殘渣掃掉,還有彈鏈,再合上機匣重新上膛,成功了。我從槍架上把PKM旋轉提起拆下來,對準後邊,一股很熟悉但又說不上來的聲音逐漸靠近,越來越響,發動機的聲音,那些殭屍居然穿過螃蟹的攻擊追上來了?
一盞巨大的探照燈突然在夜空中綻放,照亮卡車。我趕緊低頭,遮住臉用餘光瞟探照燈周圍昏暗的地方,借用餘光,馬上明白了那是什麼,還有那種聲音。
一架直升機,幾乎貼着公路保持超低空追擊卡車。
上帝啊。
“‘夜鶯’,加速,我來對付它。”卡車猛然提速,我鬆開PKM,轉身跪在箱子前,打開箱子,迅速取出SA-18便攜式防空導彈,插上連接導彈彈體的接頭。導彈自動聯網,系統開機。10秒,漫長的10秒。從系統預熱,到系統連線、自檢,激活紅外自導頭,這時間夠直升機用機炮把我們掃成碎片。SA-18導彈對準直升機卻無法響應鎖定,距離過近,即使成功發射,對方也很容易拉高躲過去。
擴音喇叭發出的聲音在夜空裡迴盪,標準的英語:“停車,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不然格殺勿論。”
賭一把看看了,對方顯然想抓活的,這給了我們攻擊的機會。
“‘夜鶯’,剎車!”過了片刻卡車猛然停住,直升機駕駛員顯然早就料到我們會照做,直升機呼嘯着揚起地面的塵土從卡車上掠過,像一隻巨大的飛行捕食者,攀升一段後,懸停穩定,在空中掉轉機頭準備正對我們。
它們顯然太小看我們了,認爲這輛卡車上的人沒有什麼有效的反制手段,選擇放棄抵抗。說實話,我自己也覺得吃驚,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直升機,用上SA-18防空導彈,而不是去對付英克雷的VB-02“飛鳥”。
SA-18的警報器發出長鳴音,已經鎖定目標。我扣動扳機,直接扳到底,導彈“砰”一聲被彈射出膛,在安全距離外點火,朝直升機撲去。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變慢了。
我舉着發射筒,看着導彈撲向直升機,目光緩緩轉向直升機,看到直升機底部突然冒出火光,一枚導彈衝着卡車飛來。怎麼會,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用導彈鎖定卡車,在這種高度——我來不及思考,來不及移動,空中兩枚導彈交錯的瞬間,那枚向卡車射來的導彈突然爆炸,吞噬了射向直升機的防空導彈。
我來不及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腦海中某個角落卻不自主喚醒一段信息——這是一架裝備了“雷霆-II”主動防禦系統的AH-64D“阿帕奇”武裝直升機。問題是,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一架近乎完好的武裝直升機,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這是最後警告,”直升機開火了,機炮命中卡車周圍的地面,蕩起猛烈的煙霧,令人不敢想象命中卡車是什麼後果,“放下武器,否則格殺勿論。”
媽的,老子從來沒認輸過!我從背後去下RPG-18一次性火箭筒,顫抖着擰掉前後蓋,旋轉後拉出後端套筒,把瞄具豎起來,半跪在車廂底,把火箭筒靠在車頭上,對準那架直升機。來吧,來吧,來拼一個魚死網破。
直升機的探照燈對準卡車,我幾乎睜不開眼,無法瞄準。我的腦子卻在胡思亂想:它在幹什麼,爲什麼還不開火?只要幾枚火箭彈就能讓我們葬身地獄,這該天殺的。
“已經夠了,阿卡利亞,停手吧。”
“不,還沒輸,不到最後一刻就認輸,那是自殺!”
我的手在抖,無法控制的抖動,心跳像擂鼓一樣激烈而無法抑制,心中兩種想法交織在一起,加上對死亡的本能抗拒和求勝的慾望,我的大腦頓時只剩下一片空白。
放棄吧,還能活。
“放下武器,舉起你的手,讓我看到你的手!”幾個傢伙舉着手電突然出現,全部對準我,還有他們手中的武器。
空中的直升機關閉了探照燈,我感到眼前猛然一黑,來不及適應這黑暗,直升機呼嘯着從我頭頂掠過,消失在夜空中。我慢慢轉過頭,發動機的噪聲越來越遠,我已經失去了最後一個機會。
手仍在顫抖,火箭筒“咣噹”一聲掉在卡車上,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