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着實熱鬧了一整天,上上忙活的中心,自然是夫人這位起死回生的妹妹。
“箏箏啊,慢點兒吃,你說你這孩子,怎麼跟餓鬼似的……”
所謂愛屋及烏,因爲兒媳婦方瑤討喜,姚老夫人喜愛極了,自然對於兒媳婦這位情同手足的妹妹也很是疼惜。
再說,姚老夫人和姜箏的母親那也是以親家相稱的,箏箏就算是尚君的小姨子了。
箏箏一邊點着頭,一邊不斷把飯菜往嘴裡塞,嘴裡包着飯咕咕噥噥的嚷道:“對你們來說,我可不就是鬼嗎?我死的時候,也不知道吃飽沒有,我記得那時候我還不怎麼能吃東西,也就是說,我就特麼是個餓死鬼……呃……”
說着說着,一口飯卡了嗓子眼,直梗的她臉紅脖子粗。
“咳咳……咳咳!”
“看你,讓你慢點,你還一邊說話一邊吃!噎着了吧?”
方瑤慌忙接過湯碗遞到姜箏手上,姜箏接過着急忙慌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這才通暢了,放下碗長舒了口氣。
“啊……差點噎死我了!”
姚夫人繃不住了,小悠悠也繃不住了,廚房裡的王嬸也繃不住了。
以前姜箏就是一副灑脫的個Xing,說話大大咧咧,趕上大病一場,怎麼“起死回生”之後,Xing子更是外放了,說話毫不忌諱,她一個“死裡逃生”的人,好不好把話說的這麼不吉利?
方瑤看出大家的意思,扯了扯姜箏的胳膊嚴肅的“教訓”她說:“小姑娘說話注意點,怎麼總是那什麼、那什麼的?”
“什麼?”姜箏故作懵懂,她是不忌諱,不過看大家都這麼緊張兮兮的,還是收斂點兒的好,“我知道了,不說了,嘿嘿……”
“瑤瑤,吃飽了我就犯困,好久沒在牀上躺過了,你也陪我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姚老夫人知道兩個孩子感情好,姜箏這纔剛回來,一定有有說不完的話。雖然小悠悠一直吵着要媽媽,但老人家卻很是堅定的攔下孫女把兩個孩子趕上了樓。
當然,姚老夫人還有她的私心,兒媳婦真的太累了,藉着姜箏回來的空檔,讓她放鬆放鬆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和方瑤並排躺在chuang上的姜箏,舒適的將身體展成個“大”字,有句話她沒有誇張,她是真的很久沒有好好在這麼舒適的牀上躺過了。
研究所的牀,真是硬啊,雖然對於身體康復有很大的好處,可是當腦子恢復意識的時候,觸手摸到冰冷的牀欄,那感覺……
“真的是像睡在棺材裡一樣!”
姜箏轉過身,把手枕在腦袋下面,看着方瑤認真的說。
這一次,方瑤沒有斥責她,而是擡起手來,輕撫上姜箏的臉頰。這丫頭雖然口沒遮攔,但這回,決計沒有誇張。
當年杜朗曾跟她商量過,姜箏的後事應該怎麼處理。
那個時候方瑤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一應事務都是交由杜朗來處理的。在方瑤看來,把姜箏交給杜朗,也是姜箏自己的願望。
後來,杜朗才告訴方瑤,姜箏的墓碑低下,埋着的是一枚戒指,他準備用來向姜箏求婚卻還沒來得及送出的戒指。
身爲腦外科博士,杜朗卻對心愛的人束手無策,這成爲杜朗個人生活和醫學生涯的雙重污點。
“根據箏箏的遺囑,我把箏箏交給了國外的研究所。”這就是杜朗做出的安排。
對於這個決定,方瑤起初是不能接受的,她的妹妹,還那麼年輕就枉送了Xing命不說,最後還要在異國他鄉的研究所裡供醫學研究所用!
但,方瑤卻也明白,她再痛,也比不上杜朗。她沒有資格指責那麼好的杜朗!口齒不清的姜箏,最後就是這麼告訴她的。
如果,那是箏箏的遺願,他們這些親人和愛人也唯有尊重。
“嗨!沒想到我還能回來吧?”
看出方瑤的低落,知道她是想起了她“死去”時的悲痛,姜箏故作輕鬆的調解着氣氛,繼而問到:“我媽呢?我去過原來的家,門鎖都要生鏽了。”
“噢,媽她跟着教會的人出國旅行去了,她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
方瑤早就視薑母爲生母,姚家上下也以老夫人和姚老夫人並尊。
對於這一點,姜箏絲毫不以爲爲奇。憑着她和方瑤的感情,要是連方瑤會這麼做的把握都沒有,那她也算是白擔了姚家人“親家”小|姐這一稱呼。
姜箏把腦袋埋進方瑤懷裡沉聲說道:“瑤瑤……我回來了,你高興嗎?”
“問的什麼傻問題?”
方瑤撫摸着姜箏的脊背,秀眉微斂,手掌所到之處,骨骼高高突起,這丫頭本來就瘦,這麼大的個兒,體重一直沒上過3位數,在研究所呆了這兩年,好像更瘦了。
“哧……不是瘦,我是有點萎縮了。”姜箏嗤笑着,滿不在乎的話語裡,辛酸盡顯。
方瑤一驚,是啊,能不萎縮嗎?失去意識,不能動、不能說話,只剩下呼吸和心跳的姜箏在研究所一躺就是兩年,能夠活過來就是奇蹟了,只是有點肌肉萎縮,那點傷痛又算得了什麼?
“瑤瑤?”
“嗯。”
“姚尚君……”姜箏頓住了,仰起頭看向方瑤,兩雙眼眸中,是一樣的堅定。
如果說,這世上除了姚尚君之外還有誰最瞭解方瑤,那麼這個人就是姜箏了。
“瑤瑤,我懂,全部都懂。”
多餘的話,姜箏一句也沒說。她不敢說什麼一線生機這樣的話,畢竟這種事的機率渺茫到有一沒有二,但她也明白,無論怎樣,方瑤這輩子都只屬於姚尚君。
就像她經歷着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治療,心中堅定想着的就是一定要回來,這裡還有杜朗在等着她。
這種信念,往往會在瀕死之際,給她帶來超乎想象的力量。
“瑤瑤?杜朗他……好嗎?”
這個名字,在她口中盤旋了一天,總算是問出口了。姜箏下了飛機,第一站是去看望母親,第二站就是去了杜朗所在的市立醫院,可見杜朗在她心裡的位置。
方瑤想起姜箏盯着LED顯示屏念着杜朗的名字時,那專注而癡迷的眼神,又想起前一陣杜朗問過她的話,突然,不敢面對姜箏清澈的眼睛。
杜朗問,如果他有了別人,她是不是會怪他。
現在的杜朗,身邊是不是已經有了別人?黎陽喜歡杜朗的事,方瑤一直是知道的。如果姜箏不回來,方瑤覺得黎陽和杜朗也是不錯的一對,可是現在……箏箏回來了。
難到上蒼真的忍心和箏箏開這麼大一個玩笑?就在她歷盡痛苦終於活過來之後,便要接受愛人已另覓佳人的殘酷事實?
“他……很好。”
方瑤只能這麼回答她,即使身爲最好的朋友,也沒法替她處理感情上的問題。而事實如果真的是杜朗已經接受了黎陽,那麼,箏箏的傷心失望恐怕在所難免。
姜箏突然抿嘴笑了,歪着腦袋的樣子,現出幾分稚氣。方瑤看得真切,Xing子大大咧咧的箏箏,在說起杜朗的時候,居然臉紅了。
她猛的擡起手蓋住臉頰,輕笑道:“我今天是不是衝動了點?就那麼衝到醫院準備找他!他要是看見我會不會被嚇壞?
還有,我現在是不是很醜?瘦成一把骷髏了,是不是應該在家裡養出點兒肉來再見他比較好?
話說,我不像你,本來就不夠漂亮的。”
姜箏羞澀的從指縫間露出眼睛來,目光帶着詢問望着方瑤。她的這副樣子,讓方瑤更加不忍。
如果說,當初病重的姜箏對於杜朗的感情還有些感激的成分在裡面,那麼現在呢?在她面前露出女兒家嬌態來的箏箏,恐怕已經把那個男人刻在了心底。
女人對於一個男人,一旦刻在心裡,那就再也抹不去了,即使死去,那名字還剜在那裡。
姜箏很困了,大概也有身體上的原因,她這具經過大難的身體定是比以往脆弱了許多,說着說着,就靠在枕頭上睡着了。
方瑤替她蓋好被子,轉身掏出枕頭下的手機,猶豫再三翻到了杜朗的號碼。無論杜朗是不是已經有了別人,箏箏回來這件事,註定是瞞不過去的。
不管杜朗知道後會做出的決定是什麼,方瑤覺得都應該提前告訴他一聲,如果杜朗決定放棄箏箏,也希望他的方式能緩和些。
這邊短信纔剛發出去,就有一條短信傳了進來。
方瑤心頭一跳,慌忙打開一看,卻不是杜朗的,而是來自於牧黎川。方瑤覺得疑惑,她是什麼時候和這個人交換了私人手機號碼?
“覺得好些了嗎?合作案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再談,等你身體好些了,你來定時間地點,這一次,我保證準時到場。好好休息——牧黎川。”
這麼長的短信,擠在手機屏幕上好幾行。
方瑤似乎看懂了是什麼意思,但又好像沒看懂。
這個牧黎川,行事真是叫人捉摸不透。他們之間什麼時候已經進展到如此這般“睦鄰友好”的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