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說不要求您立刻回答,只要您在那之前,什麼時候想好了,隨時都可以回去。”
“……”
聽完傳話者將凖鸞的話語原封不動地敘述完,林啓已經陷入了沉思。
“少主?”
“嗯?嗯。”林啓緩過神,撐着頭,凝視着地面,眼中的複雜之色閃爍,似乎內心正在掙扎着什麼。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吧。
但是秀靈那邊……怎麼辦?
親情這東西,說到底,到底是什麼,自己也從未知曉過。所以這種虛無的東西到底值得自己賭上一切嗎?
如果自己決定回去,那未來的走向,就會朝自己看見的場景方向發展嗎?那就是所謂的絕望?
腦中響起十萬個問題,一向頭腦還算靈光的林啓卻在這個時候發現,自己居然一個問題也給不出答案。
“既然這樣,我就先走了,如果您有什麼吩咐,可以隨時去這個地方找……”
“……不用了。”
林啓緩緩閉上眼,起身,再次睜開眼時,眼中的沉着下浮現堅定之色,起身的動作就如同站起的巨人一般,身上竟然隱隱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你就在這等我,我去有點事。”
傳話者愣了下,繼而臉上露出了極其意外的狂喜笑容,原本側過的身又連忙轉了過來,自然躬下一個小角度的身板看上去極其諂媚:“您能這麼想,實在是太好了,如果首領知道的話……”
“不用拍馬屁,如果我真的回去,那也不是因爲那個人。”林啓卻絲毫不吃傳話者諂媚的一套,只是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不配爲人父。”
也不配爲人夫。
知道這些年凖鸞都幹了些什麼事,林啓臉色漠然。
拍到了馬蹄子上,傳話者尷尬地陪笑着,不過臉上依舊掩飾不住欣喜之情。
如果林啓真的肯跟他回去的話,以凖鸞賞罰分明的原則鐵定會好好獎賞他一翻,說不定因此會得到第二妖神或者稀有的靈器也說不定。
這可是大功一件!
傳話者還興奮地沉浸在自己走上人生巔峰的幻想之中,林啓已經起身離開。
出了會議室,林啓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待得將肺中的濁氣全部排除後,才猶豫着睜開了眼,透過窗戶看向外面。
需要尋求一個答案啊。
有些心累地揉了揉眼角,林啓又嘆息一聲。
答案……嗎?
……
後山。
哈、哈……
張凡仰望着蔚藍的天空,身上大汗淋漓,停止運動躺在泥土上,一陣和煦的微風吹過,鑽進衣襟,卻還是會讓他冷得不禁一個寒顫。
臉上有着充血帶來的灼熱感。
“沒事、吧?”
紫發少年斷續地表達着關切之情。
“沒事。”張凡擡手遮了遮眼,擋住了遠方刺眼的陽光,胸口大幅度上下起伏着。
哈!
在肺中憋了一口氣,腹部一用力,張凡便迅速坐了起來,僅僅是休息片刻,他的體力便恢復了許多。
背後的衣服已經被抓破,露出裡面鮮紅的傷口,但在靈力的治癒下,那裡的傷口早已經停止了淌血。
見無心一直以擔憂的眼神看過來,張凡笑着嘆了口氣,將腦中的雜念暫時拋出,一手伸出:“不召喚妖神的話,我還是隻能勉強和你打個平手啊。”
張凡終於展露的笑顏讓無心也鬆了口氣,他伸手一把握住張凡的手掌,用力一拽,便將張凡從滿是泥土和草葉的地上拉了起來。
“你很、厲害。”
“趕你確實還是差一點。”張凡笑着活動着痠軟的身體,雖然臉上笑容不便,只是再次看向無心的時候,心裡卻莫名變了感覺。
不,不會的。
在無心不明瞭的注視下,張凡用力拍了拍腦袋,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東西。
“走吧,再繼續打下去等會兒得把父親的那些得力干將招來了。”
“嗯!”
唔?
無心突然擡起了頭,兩手耷拉着,宛若小狗一般在嗅着什麼。
“怎麼了?”
“他找、我。”無心一邊說着,身前就已經出現了一條空間裂縫,朝張凡說着。“我先走、了。”
大致能猜到找無心的是誰,張凡笑着:“去吧。”
得到張凡的首肯,無心點了點頭,繼而輕輕一躍,便進入了空間裂縫消失不見。
裂縫癒合,淡淡漣漪在震盪一陣後,也迅速銷聲匿跡。
呼。
宛若送走了大敵一般,張凡深深地鬆了口氣。
結果到頭來,不僅沒有弄清楚無心和凖鸞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把自己帶入了這麼一個懷疑的坑裡。
如果是她的話,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抹殺無心的存在的吧?
凝望着遠方的天空,張凡微微失神,許久,視線又偏移到不遠處的一個鞦韆上。
“……”
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她現在可是在正冠盟等着自己啊,可不能就這麼消沉下去。
畢竟一個她都能這麼堅強,自己可不能總是處處被她壓制纔是,就算實力暫時還達不到那麼強,起碼心理素質上,得佔上風吧。
“我說你小子,不在房間裡,果然就在後山啊。”
嗯?
聽得熟悉的聲音傳來,張凡迅速收好了傷感的情緒,循聲望去。
“小非?你問題談好了?”
“嗯,差不多了。”林啓笑答,視線瞥見張凡一身傷,於是好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和誰在這裡私鬥了。”
“欸,私鬥什麼的,別用這麼難聽的詞啊,當初我可還因爲這個詞被休汝那傢伙好好教訓了一頓的。”
兩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春天特有的泥土清香纏繞,空氣中還帶着些許溼潤的氣息,林啓輕踏在草地上,靠近張凡後,一手搭在了後者肩上。
“欸,既然你自己都提到休汝了,那我問個問題你可別生氣啊。”
本來以前幾個人開玩笑都沒有避諱,但自從休汝身份暴露,被正冠盟帶走後,幾人就儘量不會提及她的事。
怕傷到張凡。
畢竟這小子可是因爲這件事,還專門逃到現實世界養傷了一個月纔回來的。
“說吧,大不了就是幹一架,幹完了不還是兄弟嗎。”
看着張凡毫不在意地咧嘴笑着,林啓沒好氣地一巴掌用力拍在了他背後。
“其實也不算什麼問題。”
斜眼瞥着被自己打得一個踉蹌的張凡,林啓臉上的笑容卻緩緩消失了。
嗯?
張凡見狀,也不再玩鬧,側臉單挑眉,等着林啓發話。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嚴肅過頭,林啓便又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以半開玩笑的語氣道:“如果,張叔和休汝同時掉水裡了,只能救一個的話,你救誰?”
“……”
“……”
“……怎麼,不好回答嗎?”見張凡也逐漸變得嚴肅,林啓連忙笑着伸手拍着他的肩膀。“欸,可是說好了不準生氣啊。”
“不是,我只是在想。”張凡疑惑地挑眉,似乎是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了。“他們兩個應該都會游泳吧?”
“……”
“哦,那換個場景。”
“嗯?”
“兩個人都掉熔漿裡了,你救誰?”
“……爲什麼非得掉坑裡啊喂?這兩人這麼不長腦子的嗎?而且都已經掉熔漿裡了基本就已經沒救了吧?等着見上帝了吧喂!?”
“好了,所以你的答案是?”
“兩個都不救,這兩人救起來了以這掉熔漿的智商也只會拖我後腿。”張凡一本正經地抱胸點了點頭。
……不知道爲什麼,背後有點涼颼颼的。
溫暖的春風中還摻雜着無名花的香氣,拂過被抓破的衣服後背,從汗水上帶走身體大量的熱,張凡冷得全身一個哆嗦,不禁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
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確認除了盎然萌生新紙條的樹木以外別無他物,張凡才鬆了口氣。
“那如果……”
呃?
還沒完?
對於林啓不依不饒的態度感到意外,張凡停止了跺腳取暖的行爲。
“不救休汝,她可能最多隻是會受重傷,但是不救張叔的話,他一定會被岩漿淹沒……”
“那有什麼好選的,肯定選後者啊?”不懂林啓的糾結點,張凡挑眉道。“這輕重緩急不是很明顯嗎?”
林啓愕然。
對,自己之前怎麼沒想到?
耳邊張凡還在絮叨着“以休汝那傢伙的自愈能力肯定要不了幾天就好了”,林啓卻怔在了原地。
心裡彷彿已經有一個聲音,在反覆吶喊着張凡所給出的答案。
腦中又浮現出了張泯和張凡兩人身爲父子,卻情同兄弟的玩鬧場景。
林啓緩緩低下了頭,雙拳不自覺攢緊。
“……小非?”發現林啓的情緒有些不對,張凡這才意識到他可能是遇到什麼事了。
“呃?沒事,我只是在想,休汝回來的話,該怎麼給她告狀而已。”林啓露出不懷好意地笑容。“欸,我可是警告過你了啊,倒兩次洗腳水不夠。”
“臥槽,小非我當你是兄弟,你居然想着怎麼讓我倒洗腳水!?”
“哈,這可都是你自己說的,我半句話沒造謠。”
林啓不知道從哪裡突然摸出了手機,向張凡示意了下,繼而在後者逐漸變得猙獰的面容下,按下了屏幕下方的紅色按鍵。
“以休汝那傢伙的自愈能力肯定要不了幾天就好了。”
“……”
“再來一次?”
按下紅鍵。
“以休汝那傢伙……”
“靠!十次!”
“低於五十次不幹。”
“小非你他孃的……”
按下紅鍵。
“以休汝……”
“操!二十次,不能多了!”
“五十次,少一次都不行。”
“啊啊啊啊!林啓你他孃的是魔鬼!!”
看着張凡陷入了自尊和性命的痛苦抉擇中,林啓放肆的笑容逐漸收斂,微垂眉目,視線瞥向遠方。
……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