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千夏盯着顏殊月的背影,心中冷笑連連,臉上依然做出惶恐的恭敬之態,對司徒端霞說道:
“貴妃娘娘勿需生氣,這皇后當得,也廢得,依娘娘天姿色,儀態端莊,足以母儀天下。皇上只是念及舊情,皇上有情有義,貴妃娘娘應該高興纔對。”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司徒端霞凌厲的眼波掃過來,像刀子一樣,要刻進顏千夏的皮肉裡。
“娘娘怎麼忘了,小女是從哪裡來的?秋歌大人就是這樣調教小女的。”顏千夏眼兒一挑,便笑了起來。
司徒端霞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終是記着葉兒的話,沒有發作。
“娘娘,小女什麼時候才能出宮,回秋歌大人身邊?”顏千夏緊跟上來,可憐兮兮地問司徒端霞。
“待你爲本宮辦完了事。”司徒端霞不耐煩地說了一句,又扭頭看她,“你真想出宮?當皇上的女人,那可是娘娘,是主子,你回名花流,那就是奴才,是妓\女。”
“小女心繫秋歌大人,是一定要回去的。”顏千夏握着帕子的手放到胸口上,漸漸擺出了泫然若泣的表情。
秋歌啊,你這些天的小皮鞭揮得好啊,我出宮後也能成名花流的頭牌了呀。她一面輕輕抹着眼角強擠出的眼淚,一面在心裡把司徒端霞和顏殊月的八輩子祖宗都問候了個遍。
“那你昨晚又爲何費盡心機去璃鸞宮?”司徒端霞自是不信她的話,索性就在一邊的涼亭裡坐下來,仔細盤問她。
“聽人說璃鸞宮華美絕倫,我這等草民這輩子是無緣見到的,又想着過幾日要去魏宮,便想圓了這個夢,去開開眼界,也不枉活了這一遭。”
顏千夏說着,說着,突然看到了一個小宮女抱着一個小孩從另一側匆匆走出來了。
“娘娘,小公主好像有些發燒,珍美人讓奴婢抱來請娘娘定奪,是請要請御醫診治。”小宮女說着,把孩子託高了點。
這一看,顏千夏差點沒撲過去,寶貝晴晴,爲什麼臉上會燒得通紅,還起了好些疹子?寶貝,我的寶貝,你怎麼不哭不動,眼睛緊緊閉着?
“賤命而已,診什麼診,抱回去!”司徒端霞尖刻地說了一句,顏千夏差一點就沒忍住,拔出小刀一刀結果掉她。
千機吩咐過,一定要忍,要知道晴晴在哪個宮裡,然後想法子營救。她強忍激動,慢步過去,伸手在孩子的小臉上撫摸着,小聲說道:
“喲,這是哪宮的小孩,這是出疹子了呀,是要防風,好好照料的呢。娘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是傳個御醫給她治治,上神也會念着您的好的。”
“念什麼念,這就是璃鸞宮那個賤婢所生,如今她不在了,本宮好心腸,才讓珍美人替她養着,換成顏殊月那狼子野心的,早把這孩子給殺了,好了,抱回去,以後少抱出來,瞧着讓人心煩。”司徒端霞連連揮手,神情愈加不耐,小宮女不敢久留,抱着孩子就走了。
顏千夏一直盯着她的身影,瞧她的衣着打扮,是淡紫衣裳,並不精美,頭上也沒有華麗的釵環,應該是棲霞宮這一派最下等的人,她找人問問便知珍美人住在何處。
“皇上。”突然,司徒端霞欣喜地站了起來,快步往前撲去。
顏千夏扭頭看,只見慕容烈正和幾位寵臣一起慢步進來,能得到他的信賴,並且帶進後花園賞花,在慕容烈心中,都是以一頂十的權臣。
他只掃了一眼司徒端霞,目光就越過了她,落到了顏千夏的身上,可是也只停了幾秒,便揮手,讓司徒端霞退下,連話都沒和她說一句,那面若寒冬的表情,讓司徒端霞的俏臉兒頓時垮了下來。
“初八的殿試,題目可出好了?”慕容烈一邊往前走,一面沉聲問着跟在他身後的衆人。
“皇上,已經出好了,就以……爲題。”跟在他身後的人聲音很低,顏千夏聽不清楚,也無心想聽,只怔怔地看着他漸行漸遠。
慕容烈,我們的寶貝晴晴正在遭罪,你不聞不問麼?
“該死的顏殊月,賤婢,到底是什麼藥?皇上連本宮看都不看一眼了。”司徒端霞跺了跺腳,一臉委屈地走了回來,一屁|股坐到青石凳上,眼圈兒漸漸地紅了。
“娘娘,既然這麼厭惡顏殊月,不如……”顏千夏把手舉到脖子邊上,做了個殺的動作,眼中也漸有了些殺氣。
司徒端霞揪着帕子,狠咬了一下牙,“若能這樣,本宮還等到今天?那賤婢也不知哪裡學來了一身本事,又會武藝,皇上又嚴令後宮女人不得爭寵,若被發現,就仗斃,皇上如今性子冷傲,本宮……”
她說着,擡頭看向了顏千夏,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有什麼主意?”
“小女在名花流呆得久了,也看得多了。”顏千夏強行擠出笑意來,彎下腰,俯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皇上不也不喜歡到她宮裡去嗎?她也一定急得像貓撓一樣,既然娘娘殺不了,就讓皇上殺。”
“到底怎麼做?”司徒端霞急了,連忙抓住了她的手。
“此事急不得,一定要找可靠的人去做。”顏千夏抽回了手,被她碰一下,都覺得是被刀割劍捅,恨不能立刻反捅回去才能解氣。
“名花流裡的媚|藥,驚絕天下,無人能抵,送她一點,小女倒也送得起。”顏千夏輕輕地說了一句,司徒端霞的柳眉就越擰越緊,狐疑地說道:
“就算她吃了,又能怎麼樣?”
“就算是她吃了,皇上不去,她白難受一回,娘娘也解氣不是。小女只想儘早幫娘娘辦完此事,好回秋歌大人身邊,娘娘只要找秋歌大人秘密進宮,他一定會爲娘娘配製絕對無人能解的名花流頂級妙藥,讓那賤婢吃不了,兜着走。”顏千夏的手在袖中攥成了拳,她必須讓要秋歌進宮,把寶貝晴晴抱走。
“不必招他進宮,皇上有旨,再宣三名秋歌侍婢進宮,替代你三人去魏國行刺,只要她們帶藥進來就行。”不想,司徒端霞卻一言粉碎顏千夏的希望,她愕然地看着司徒端霞,秋歌不進宮,單憑她一人,如何能抱着晴晴寶貝全身而退?
“你就這麼想你的老相好?秋歌大人莫非還比不上皇上?”司徒端霞扭過頭來,看着她諷刺了一句。
“自然,秋歌大人才貌雙全,對小女溫柔疼愛有加,小女心中只有他……”顏千夏胡亂點點頭,當成搪塞,減輕她的敵意,也能讓她儘可能早點帶孩子出宮。至於慕容烈那裡,他想得起就想,想不起,也是她的命。
剛說完,她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飛快扭頭,只見慕容烈一行人已經摺返,此時就站在離她幾步距離的地方,那雙冷銳的光,像兩柄利箭,直刺她的靈魂深處。
她能讀懂他這眼神裡的譏誚和蔑視,得,她這回真成了淫|婦|蕩|娃了……昨兒才說她只心繫一人,卻在他身上扭個不停!她此時還真怕他突然一道聖旨,賜她三尺白綾讓她去作個忠貞烈女。
可是,什麼都沒發生,他只盯了她一會兒,便帶人離開了園子。
顏千夏深舒了口氣,再度感覺到了深宮裡這些女人的陰險,司徒端霞就在不聲不響中,又擺了她一道。
“妹妹,在宮裡說話,可得小心點兒。”司徒端霞幸災樂禍地說了一句,似乎心情大好,起了身就往前走。
“前面牡丹花兒開得好,本宮要去賞花了。”
賞你妹!顏千夏在心底怒罵一句,福了福身子,小聲說道:“娘娘,小女想去出恭。”
“去吧。”司徒端霞不在乎的揮了揮手,眼不見心不煩,既拿顏千夏氣着了殊月賤婢,又讓皇上聽到了顏千夏大逆不道的言辭,一時間芙蓉面上又笑意春|濃了。
顏千夏快步出了園子,攔住了個小太監,問她珍美人的寢宮在何處,她衣着棲霞宮的錦衫,小太監不敢不說,便指給了她看。
果然是棲霞宮這一片的小院落,顏千夏對那片也很熟悉,有陣子倒馬桶的時候她常從那裡過,那小院中住着幾位不得寵的下等嬪妃,一年上頭難得見到天子顏。
她匆匆趕往小院,院外連看守的太監宮女都沒有一個,院中還長着雜草,真比冷宮強不到哪裡去。
晴晴寶貝的哭聲傳了出來,一聲一聲就像揪着她心頭的肉,她剛要進去,突然有人大聲呼喝了一句,“站住,你是何人?”
她扭頭一看,居然是魏子!他大步過來,手裡託着一包藥,上下打量着她,警惕地問道。
“我是……”她把話吞了回去,不知如何解釋。
魏子用力一推她,冷冷地說道:“閒雜人等,不得靠近此處。”
顏千夏心裡別提多感動了,原來還有人在替她守護着晴晴寶貝,爲不耽誤晴晴寶貝用藥,她只有一步三回頭地走開,魏子也沒緊盯她,估摸着是急着煎藥,幾大步就竄了進去。顏千夏卻不敢再靠近,怕又惹到別人的注意,前功盡棄。
可是,真好,還有人守着晴晴小寶貝,孃的心裡,總算放心了一點。
哭聲哦,像小貓的爪子,撓得顏千夏難受至極。
她在院外站了一會兒,終於強忍了下來,決定晚上再來探視,若能抱着她離開是最好,若不能,母女也能安靜地待上一會兒。
“站住。”突然,前面有幾名婢女攔了上來,把她圍在中間,“皇后娘娘懿旨,宣小五姑娘晉見。”
惡女這麼快就殺上門了?
顏千夏此時離這小院子還很近,她開始後悔自己衝動地跑過來,若被顏殊月察覺出端倪,司徒端霞只會落井下石,絕不會幫她,那她和小晴晴,還有名花流諸人,一起完蛋。
幾名侍婢將她圍到中間,迫她往前走。
殊月還住在辰棲宮,當初慕容烈下令以鐵鑄門,讓她老死辰棲宮中,可惜她當日被池映梓捉走,慕容烈和年錦出來得匆忙,這旨意便未執行到底。
顏殊月就端坐在堂前的金絲楠木大椅上,一雙描得大大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她,像是要用這眼神把她的臉皮揭下來一樣。
“小女見過皇后娘娘。”顏千夏只福了福身子,並未下跪。
“大膽,敢如此放肆,居然不對皇后娘娘行禮。”旁邊立刻有嬪妃大聲呼喝起來,顏千夏一眼掃過去,不過是些平常趨炎附勢的小人,可憐的傢伙們,以前到她的宮裡巴結,現在又來巴結顏殊月,一輩子就在這巴結裡白白度過去了。
“小女不懂宮中規矩,端貴妃娘娘說,小女已侍奉過皇上,只需跪皇帝和貴妃娘娘。”她微擡了下巴,頗帶了幾分傲氣。
四周一片倒吸涼氣聲,議論聲紛聲,大家都不知道這女人到底什麼來頭,居然如此倨傲。而顏殊月裝慣了淑女賢良,此時也只放下了茶碗兒,強忍着心中的妒意,輕聲說道:
“端貴妃只怕是還沒來得及調教妹妹吧,進了宮,我們姐妹都要好好侍奉皇上,端貴妃出身高貴,難免有時候有些心高氣傲,不過,她不守規矩是皇上寵她愛她,妹妹還是要把規矩學好的。”
“皇后娘娘寬宏大量,你還不跪下請罪?”又有人厲聲喝斥。
“皇后娘娘既然寬宏大量,小女更不用跪了呀,昨兒小女見了皇上,也沒有跪呢。”顏千夏的嘴角慢慢挑起來,這嫵媚地風情是這堂中各女無人能敵的。
她搬出慕容烈,這些女人毫不知昨晚發生的事,只以爲她真的得寵,纔敢如此放肆。顏殊月被狠狠噎住,又只能把氣硬吞回去,暗罵司徒端霞是從哪裡找來了這樣一個妖精,簡直比顏千夏還要禍害人間。
顏千夏環視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昨晚那位慘跪了一晚的嬌美人身上,她五官確是和顏千夏有些相似,卻是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也許又因爲昨晚上跪得太久,傷了身子,此時的表情就猶如一朵雨中梨花,楚楚可憐的。
明明慕容烈厭惡顏千夏,周王苑棲墨還送這樣一個女人進來,是嫌這女人命太長,還是另有圖謀?
“賜坐。”顏殊月終於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來,然後打起精神看向衆人,“今日又多了兩位妹妹,大家以後要相互照顧。”
“是,皇后娘娘。”衆女立刻起身,齊聲回稟。
顏千夏也跟着起身,一起附和。裝吧,看你的賢惠裝到何時!總有一日,逼出你的真面目,揭下你臉上的畫皮。
“唷,大家姐妹們都在啊,爲何不告訴本宮呢?”司徒端霞的聲音突然從大門外傳了進來,衆人一陣慌亂,急忙轉身向她行禮。
司徒端霞的目光冷冷看向顏千夏,顏千夏即時便走了過去,向她行了個禮,面露委屈,小聲說道:
“貴妃娘娘,皇后娘娘讓小女向貴妃娘娘好好學規矩,可是皇上也沒讓小女學呀。”
“姐妹們聽聽,進了宮,哪裡有稱小女的,都是皇上的奴婢罷了。”有人立刻站起來,指着她指責。
“這是皇上允的,清嬪若不服,只管去問皇上。”端貴妃冷冷一笑,掃過那女人。
清嬪恨恨坐下,又盯着顏千夏看着。
“貴妃娘娘,小女看着,這滿宮之中貴妃娘娘最有度量。”顏千夏又補了一句,硬生生把司徒端霞給拱到了風口浪尖。簡直是在說——她能放肆,都是依着司徒端霞的能耐,司徒端霞此時也只能硬挺着,不讓自己在顏殊月面前露出懼態來。
顏千夏這招很險,可是又穩穩地戳中她二人的弱點。
她們仨,太熟悉彼此了。
現如今,顏千夏是名義上的死人,她只是秋歌身邊一個美豔的婢女罷了,生死並不被這兩個女人放在心上,所以不拿她當敵人,都只想利用顏千夏扳倒對方。
顏千夏希望,這兩個狠毒的女人互相戳死對方,最好戳得千瘡百孔。
顏殊月先冷靜下來,恢復了她端莊的儀態,對端貴妃說道:“妹妹既然來了,便坐吧,我們一起議議幾日殿試的事。殿試之後有慶典,皇上恩典,妹妹們皆可請父母姐妹入宮相會,共賀我大吳國又添新的棟樑人材。”
“呀,太好了。”
“我又可以見着爹爹了。”
一些性子直的女孩兒們已經壓抑不住興奮,開始嘰嘰喳喳。顏千夏的心也活絡了,無論如何,就算秋歌和千機等人無法進宮,那一天她一定要帶晴晴寶貝出去。
“到時候本宮會設宴款待各位妹妹的親人,到時候就在雀宮擺上酒席,皇上可能也會過來,到時就君臣同樂。”
“太好了。”
女人們更鬧騰了,司徒端霞的臉色卻更難看了,想必她最不想看到顏殊月發號施令的時候,可事實就是這樣和她作對,偏偏讓這賤婢算計了去。
“姐妹們到時候可以在宴席上各顯其能,詩詞歌賦,只管盡力展示,嬌妹妹,你會什麼?”
顏殊月說着,看向了酷似顏千夏的嬌美人,她怯生生地擡眼,看了顏殊月一眼。
“奴婢會跳舞。”
“好,到時候就欣賞妹妹的舞姿,希望皇上喜歡。小五妹妹呢?”
顏殊月又看向顏千夏,眼神裡有掩不住的凌厲。
可是,怎麼又是這樣弱智的問題?顏千夏抿脣一笑,伸出了兩根蔥管兒的手指搖了起來,
“小女出身勾欄院,會十八般武藝,一百零八式牀上技巧。”
這些個女人,都想使出渾身的勁兒勾得慕容烈上牀,一個個是太飢|渴了麼?跳舞唱歌能把男人跳上牀?又不是跳鋼管舞、脫|衣舞、豔|舞!慕容烈放着這麼多美人不願意碰,這麼久纔開了昨晚一次葷,是不是說明——他心裡其實隱隱地還有着她?
殿中此時一片死寂,衆人都愕然看着顏千夏,被她驚世駭俗的言論給嚇到了,又爲她直接、大膽,並且毫不掩飾的話感覺到羞恥,繼爾一想,她昨晚不正向皇帝展示過她的一百零八式嗎?所以,沒過一會兒,殿上的目光統統轉成了嫉妒。
司徒端霞的面子上也有些過不去,畢竟她是公主,身邊帶着的卻是勾欄院出來的女子,皇上還偏對這樣的女人感興趣,真是讓她們這羣自詡出身高貴的女人情何以堪?
一場熱烈的關於後日慶典的討論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司徒端霞賭氣指揮金輦往前衝着,壓根不管顏千夏,她樂得自在輕鬆,獨自思考接下來的打算。
慢悠悠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那片生長着鴛鴦蝦的小湖邊。
“昨日釣蝦人,今日不相識。”她突然作了句詩,自認爲得意,又反覆唸了兩遍。
“想不到,除了一百零八式,你還能唸詩。”慕容烈諷刺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她猛地轉身,對上他那雙寫滿了譏誚的眼睛。
【159】現在就試試第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