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准進入以後,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串無精打采的腳步聲,把一個頭發蓬鬆、穿着邋遢的男人給送進門來。
這副不修邊幅的散漫模樣,在成名之前、去見其他製作人的時候,時常遭到對方的訓斥,甚至還有公然說“不想和這種傢伙在同一個錄音室裡工作!”的。
不過,隨着擔任tube的製作班底,爲樂隊寫出了暢銷曲、以作曲家的身份在業內獲得認可以後,這副邋遢相就成了理應被包容的,所謂“藝術家的個性”。
織田哲郎今年三十歲,和十年前邀請他加入BEING時的長戶大幸一個年紀。
不過,三十歲的長戶大幸精明強悍、八面玲瓏,活脫脫一個大衆演劇裡近江商人的形象。而三十歲的織田哲郎,和二十歲時沒什麼兩樣,一如既往輕飄飄的,看着怪靠不住。
剛決定要靠音樂謀生的時候,織田哲郎先是作爲歌手出道,結果唱片完全賣不動。自己唱無人問津,倒是替別人作曲、以黑衣人的身份打出了名氣——但僅限於業內。
“織田君!”
長戶大幸見到來人,神情舒展,方纔在大黑摩紀面前表現出的尖刻一掃而空,看着像個和藹可親的前輩兄長。
他打量織田哲郎無精打采的臉,“該不會又在錄音室待到現在吧?”
織田哲郎“嗯”了一聲,像小孩子似的揉了揉眼睛,周身飄起被香菸薰過的酸味,像在宣佈做成了一件大事似的,回道:“成功挑戰了一天只睡兩個小時。”
“什麼亂七八糟的。”長戶大幸搖頭。
雖說如此,也完全沒有規勸他注意作息的意思。
這也正合織田哲郎的心意。哪怕對方是善意的關照,對織田哲郎來說,也極度反感別人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
他之所以能在BEING待整整十年,很大程度上,和長戶大幸對他的寬容有關——從織田哲郎年輕籍籍無名時,長戶大幸對他就是一副什麼都隨便他的態度。
不僅如此,在他因爲過於率性闖了禍——比如在演出前幾天跑去玩自行車摔成骨折不得不臨時取消演出時——都會什麼都不說的替他收拾好爛攤子,宛如一個寬容弟弟的兄長。
織田哲郎個性飄忽、孩子氣,但又缺乏那種流動的勁頭兒,既需要跟他保持距離感,又需要給予他不加遲疑的關照。
同樣是天才,松本孝弘富有主見、個性強烈,既有藝術家的一面、也有商人的一面。
但織田哲郎就像個孩子,雖然有蓬勃的創作力,卻對藝術之外的東西一竅不通,需要有長戶大幸這個商人來引導。
長戶大幸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他把織田哲郎的個性摸得透徹,也深得織田哲郎的信任。他甚至有自信,讓織田哲郎一輩子都跟BEING捆綁在一處。
“想給你看這個。”長戶大幸遞了一本漫畫過去。
但織田哲郎的目光卻落到桌上放着的那份磁帶上面,“是歌曲小樣嗎?”
“一部叫《櫻桃小丸子》的漫畫……”長戶大幸把漫畫書塞到織田哲郎手裡,又隨口回道,“池田拿來的新人的試唱帶,沒什麼大不了的。”
“看看這個。”他催促道。
織田哲郎隨手翻了兩下,“這是什麼漫畫?”
“是在《RIBBON》上連載的人氣漫畫,我得到消息,這部漫畫似乎有動畫化的打算。但具體的還不清楚。”長戶大幸說。
織田哲郎沒做聲,翻了兩頁漫畫。
“要是以爲這部漫畫低齡可就大錯特錯了,織田君。”
長戶大幸和他解釋,“這部漫畫剛開始走紅的時候,我就看過了,以七十年代爲背景的日常,對經歷過七十年代的我來說,看的時候感到非常親切。”
“那種富有人情味的日常非常有意思,反倒是在這個時代長起來的小孩子,無法完全體會到其中的奧妙。依我看來,要是真的做成了動畫,絕對會受到廣泛年齡層的歡迎。”
長戶大幸解說完了,說出個主意來,“織田君,我想爭取一下,拿到動畫主題曲的製作權。”
在聽說了這部漫畫有可能要進行動畫化的時候,長戶大幸就在腦中開始計劃奪得這個機會。他對這部《櫻桃小丸子》就是看好到這樣的程度。
動畫公司一般都有合作密切的唱片公司,在製作動畫的時候,就把主題曲和配樂打包出去,而主題曲多半也不受重視。
長戶大幸的BEING跟動畫公司沒有這樣的交情,但他吃準了動畫主題曲不像電視劇主題曲那樣被人看重,需得有勢力在背後撐腰才能拿到,因而,即使沒有那樣的交情,他也不願意錯過這個大好機會,決定一試。
而他準備採取的策略,是直接放棄去打聽動畫製作的相關事宜,在動畫化的情報正式宣佈之前,先直接去拜訪漫畫的作者——帶上一支量身打造的曲子。
只要說得動作者本人,由她出面,在企劃階段就向製作方舉薦,這個機會一定能順利到手。
關西商人長戶大幸,自有他的小聰明。
這些彎彎繞繞,說給織田哲郎聽,沒幾句就讓他想打瞌睡,長戶大幸也不多費口舌,只是給他佈置作業,“……總之,先請你瞭解一下漫畫,再寫支曲子。”
他給出的關鍵詞是“要輕快、朗朗上口、有記憶點”。
織田哲郎答應着,把漫畫合起來,“我回去再看……”說完,又把注意力放到那張試唱帶上面。
這副模樣,簡直像只不滿足好奇心就不罷休的貓。
長戶大幸拿他沒辦法,把那份試唱帶也遞過去。織田哲郎借辦公室裡的磁帶機一用。當聽到歌手的歌聲,那張倦怠的臉上,露出個感興趣的表情。
“很會唱歌的女孩子……”織田哲郎評價。
想了想,“曲子從來沒聽過,是她自己的嗎?”
長戶大幸想起剛纔跟大黑摩紀不怎麼痛快的見面,敷衍了一句,“年輕女孩子的歌詞,寫得不知天高地厚的。”
織田哲郎爲長戶大幸這個評語一笑,“我倒是覺得挺有意思的。長戶桑,她什麼時候來公司報道?”
聽這語氣,他似乎挺欣賞大黑摩紀的。
長戶大幸叫他給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