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小廣告如足下長癬難以根除,又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將昨日還是客似雲來的滿月樓詆譭得如茅廁裡的蛆蟲,腥臭無比令人作嘔。
短短一個白天,滿月樓的名聲盡毀,迎風飄蕩臭出十里長街。
到了夜間,城北煙花柳巷的生意明顯被這場風波沖淡了不少,即便有尋歡問柳的騷客寂寞難耐,義無反顧的進入城北開始夜生活。
但是,滿月樓的門口卻是死靜死靜,連個鬼影都不曾飄過,偶爾幾聲嘈雜,也是過路嫖客的鄙夷唾罵之聲。
煙花柳巷之中處處彩燈高掛,滿月樓卻如一潭死水,沒有半點波瀾,形成了一個極爲詭異鮮明的對比。
郭業一早便脫下公服,換上便服混跡在尋歡的人羣中,後頭跟着朱胖子和程二牛,特意在滿月樓附近打了個轉轉。
一見如今蕭條的如秋後枯樹一般的滿月樓,不無得意地輕聲笑道:“估計今日這麼一鬧,夠刁德貴喝上一壺了。”
三人來到一處無人的地方,朱胖子輕輕附和道:“那是,小哥這招可真夠絕的,估計滿月樓還如這般情況下去,不關門歇業都難咯。”
程二牛繼續一副看西洋景的神情看着只見有人過,不見有人進的滿月樓的門口,嘖嘖稱道:“小哥真是神了,僅僅讓孫明延那些潑皮貼貼小告示就能起到這般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結果,俺二牛真心服氣了
。”
此時的朱胖子和程二牛有份參與郭業的這番計劃,自然已經完全通曉了郭業的全盤計劃和實施的過程。
通過郭業之前的一番解說,明白了小哥這次陰招裡最爲關鍵的東西,便是那份告示小廣告的內容。
這年頭青樓服務行業可沒有後世那麼多的安全措施,性病病發率是相當高的,所以逛青樓的人最忌諱的就是花柳病之類的性病感染病。
只要戳中了這個要害,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在以訛傳訛的利用小廣告擴散流言,呵呵,即便是白的,也能給丫描成黑的。
這就是華夏幾千年以來,國人的跟風心理。
就舉個後世最簡單的例子,一個飯店開門做生意最忌諱什麼?肯定是最害怕食物不衛生。
如果一個食客說這家飯店的東西不健康,吃了會拉肚子,興許旁人聽了只是一笑而過,不加以重視。
但是經過一百個,一千個食客都這麼說,都口口相傳呢?經過微博的擴散揚言這家飯店的東西吃了會拉肚子,會嘔吐呢?
那還有人敢再來光顧這家飯店嗎?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此這家飯店從此名譽掃地,一落千丈,生意清冷唯有關門歇業。
郭業耍得在這次陰招中就抓住了青樓行業的忌諱,還有羣衆的跟風心理,再加上鋪天蓋地的小廣告加以散播,滿月樓想不完蛋都難。
縣城之中隨處可見的小廣告就如同後世網絡上所流行的微博是一個道理,只要有一個老百姓看過小廣告再口口相傳,就等同於免費替他轉發了一次微博內容。
在這個傳遞僅靠鴻雁傳信的大唐時代,這已經是最爲行之有效的手段了。
此時的郭業用一種審判的眼光看着滿月樓,緩緩道:“這次刁德貴,算是完蛋了,老子說過,彈指一揮間,定能整死他的滿月樓。這次你倆相信小哥當日的豪言壯語了吧?”
朱胖子二人訕訕一笑,不滯點頭稱信
。
不信纔怪,這才僅僅一天,滿月樓已經落得此番光景,除非刁德貴吃飽了撐的,繼續開門天天打蒼蠅,不然只有關門歇業另謀生路一途了。
朱胖子問道:“小哥,接下來咱們要做什麼?如果這滿月樓倒閉了,刁德貴這廝狗急跳牆,愣是和您死磕不交人,咋辦?”
郭業不屑地搖頭,信誓旦旦地說道:“他一定會交的。”
朱胖子不解,追問道:“爲啥呀?他如今肯定已然知曉是小哥在後面搗的鬼,他不恨死你纔怪哩,咋還會配合咱們捕班,將販買來的女子一併交出?”
一旁的程二牛突然說道:“笨吶,他如今這滿月樓都要關門了,還要那些女子做甚?難不成好吃好喝將那些女子圈養起來不成?”
郭業詫異地看了一眼程二牛,心思,沒想到這黑漢也有心思細膩的時候吶。
當即點點頭,對着朱鵬春說道:“這次程二牛可是想到了你前邊,放心吧,我相信刁德貴還沒那麼騷包,銀子多到沒地方使。接下來,他肯定會將這批販買而來的女子統統處理掉,下面只要緊盯着他的行蹤即可。”
朱胖子這時恍然大悟,明白了過來問道:“小哥的意思是說刁德貴會將那批販買而來的女子賣給同行?”
所謂的同行,指的就是隴西縣城的其他幾家青樓妓寨。
郭業嗯了一聲,道:“沒錯,刁德貴作爲生意人,既然已到了無力挽回的局面,那麼他的第一想法肯定是想法設法將損失減到最低,你別忘了,如今買賣一個良家女子的價錢可是不便宜,更何況他手中可是有不小的數目。”
朱胖子聽後連連點頭,言稱懂了,懂了。
隨即郭業又問身邊的程二牛道:“對了,我讓你派人盯着刁德貴的行蹤,如今這廝跑到哪裡了?”
程二牛道:“小哥放寬心,這廝從中午進了縣丞大人的家中之後就一直也沒出來,咱們捕班有弟兄在縣丞大人的府外一直盯着呢。”
“哦?”
一聽縣丞大人四字,郭業立馬明白了當日刁德貴爲何敢跟自己齜牙和叫囂了,原來吳奎那老棺材瓤子是他的靠山啊
。
呵呵,郭業不由一陣苦笑,自己和這個吳縣丞可真是有緣啊!
何家之事,他這個縣丞大人有份參與;今日這滿月樓一事,他又摻上一腿。嘖嘖,真是想躲都躲不開。
郭業心裡很清楚,得罪吳奎這個八品縣丞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但是如今已是騎虎難下,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一次得罪是得罪,也不在乎多來幾次了。
破罐子破摔,反正郭業對吳奎這人不感冒,只得希望這次能夠在胡皮一案上能佔到上風,只有佔了“理”字,纔能有底氣,不然吳奎的發難肯定會如滔滔江水,卷面襲來。
……
……
城東,縣丞吳奎府邸。
“嗚嗚,嗚嗚嗚……”
刁德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在地上,雙手抱住吳奎的小腿嚎啕大哭,哽咽道:“吳縣丞啊,這姓郭的缺了大德啊,我的滿月樓完了,完了呀。”
吳奎一臉陰寒揹着雙手站在客廳當間,聽着刁德貴斷斷續續的哭訴,眉頭擰得深深都能夾雞蛋了。
聽完刁德貴的前因後果之後,吳奎冷笑道:“小小捕頭就敢如此狗膽包天,打破這千年不變的規矩不成?”
刁德貴添油加醋地控訴道:“小的之前就跟姓郭的說過,這滿月樓是有靠山的,他,他依然故我,肆無忌憚,完全不將縣丞大人您放在眼裡啊。還望縣丞大人能夠替小的作主啊,嗚,嗚嗚……”
吳奎心中略微一盤算,有些頹喪地搖搖頭道:“這不是本官替不替你作主的問題,你要知道,經此一遭,你這滿月樓算是毀了。姓郭的小捕頭一事,本官自會解決,不過你現在需要做的卻是自救。”
自救?
刁德貴疑惑地看了一眼吳奎,問道:“小的不明白大人話中之意,還望釋疑
。”
吳奎哼哼道:“虧你還是個生意人吶,真是蠢笨如豬。”
不過呵斥了刁德貴一句之後,吳奎再也不言語,彷彿沒有爲刁德貴解釋自救的方法。
但是眼尖的刁德貴卻敏銳地發現,吳奎的右手放在了腰間的錢袋上輕輕撫摸,這個動作他是非常熟悉的。
這是縣丞大人在跟他討價還價,索要賄賂的意思。
霎時,刁德貴恨不得手裡有把殺豬刀,直接一刀將吳奎這個老棺材瓤子解決掉。
麻痹啊,老子都已經這麼慘了,你還敢跟我要銀子??
平日裡打點孝敬你的銀子難不成都喂狗了嗎?
不過,如今他被郭業逼得走投無路,當真是不敢再得罪自己這個所謂的靠山了。
見着刁德貴的目光轉移到自己的右手上了,吳奎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用一種和煦地口氣說道:“刁掌櫃啊,別說滿月樓一事該如何解決,就是解決姓郭的這個小捕頭,也是很棘手的呀。隴西縣衙不是本官一人說了算,你也知道,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嘛。”
日,刁德貴藉着低下頭盤算之機,心中暗暗啐罵,這條老狗,又開始打官腔,真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狗啊。
一番盤算之後,刁德貴狠下心來說道:“只要縣丞大人替我報仇雪恨,只要縣丞大人能夠救我脫火海,小的自有一份孝敬。”
笑,
吳奎的雙眼一眯,瘦瘦的顴骨微微隆起,堆起了乾癟的笑容,點頭吟唱道:“好說,好說,一切都好說嘛。”
說着,微微彎下腰來,附在刁德貴的耳邊緩緩說道:“滿月樓關門歇業之勢不可阻擋,不過其他幾家青樓的掌櫃跟前,本官的話還是頂用的。你若要自救,只要拿着本官的名刺前往,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