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修冷笑一聲,心道這個凌一刀還真是個滾刀肉。
只是他這純粹屬於胡攪蠻纏了。徐懷遠又不傻,如何聽不出來?
只見徐小公爺咳嗽一聲,拍了拍凌一刀的肩膀,笑吟吟道:“凌總旗啊,你說的那種可能性實在是太低。這些劫匪跟我們一樣都是剛來雙牛山不久,怎麼可能知道什麼勞什子的小路?依我看,他們即便躲在某個山洞裡,見到我們焚燒山寨第一反應也是儘可能的沿大路下山。若他們打算抄小路,那只有一種解釋,他們就在山寨之中,有熟悉地形的本地山賊引領。可這樣一來他們倉皇之際逃出山寨如何能是凌總旗的對手?這剿滅山賊,營救小可表妹的功勞不就是凌總旗的了嗎?”
寧修聽在耳中,暗暗讚歎徐懷遠的機智。
到底是大明朝的頂級勳貴,從小跟着父輩耳濡目染,養就了一身御下手段。
方纔徐懷遠這番話大體是兩個意思。其一他認可採納了寧修的建議,對凌一刀的無理取鬧進行了駁斥。其二他也表示剿匪平寇的功勞很可能落在凌一刀的身上,這對凌一刀是很有誘惑的。
打一巴掌再給一個甜棗,權貴階層最基本的御下手段,徐小公爺可以的。
若不是礙於此時形勢緊張,寧修真想衝徐懷遠豎一個大拇指。
凌一刀面色青紫不定,右手緊緊攥起,小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爲什麼,他不明白爲什麼徐小公爺會聽一個小秀才的話。那廝生的弱不禁風,除了會吟誦幾句詩文還會什麼?
而他凌一刀呢,可是世襲的錦衣衛總旗官。尋常地方衛所的總旗可能不起眼,可放在了錦衣衛,那就全然不同了。
凌一刀一直對自己的身份引以爲傲,可現在卻被一個小秀才比了下去,如何能不氣。
可氣有什麼用呢?
徐小公爺已經明確的表示支持寧修了,這種時候他再強自堅持,不是打徐小公爺的臉嗎?
做錦衣衛的察言觀色的本事都是一流,審時度勢更是必備的生存技能。
最終凌一刀的理智還是戰勝了情感,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衝徐懷遠抱拳道:“卑職願聽候徐小公爺差遣。”
徐懷遠大喜。
他話說到那個份上了,就看凌一刀怎麼做了。只要凌一刀點頭,整個問題就迎刃而解。
“好,好啊。那縱火焚燒山寨,並阻擊逃竄山賊劫匪的重任便交給凌總旗了。徐某和李知府、姚縣令分別帶些人手把住下山道路。這樣那些劫匪便是插翅也難逃出這雙牛山了。”
“下官領命!”
李知府和姚縣令齊齊應道。
他二人都是文官,讓他們帶兵把住下山道路還好說,真要讓他們帶兵阻截山賊劫匪,那他們非得嚇得腿肚子發軟不可。
“寧朋友,孫朋友,你們便和徐某一起吧。”
寧修與孫悟範點了點頭,朗聲道:“敢不從命。”
一應事宜佈置完畢衆人便開始分頭行動。
其實,本次行動的重中之重便是帶領衆多錦衣衛校尉的總旗凌一刀能否成功逼出山賊劫匪並予以阻截。徐懷遠、姚縣令、李知府基本都是打醬油的。真要讓他們發揮了重大作用,那證明凌一刀那裡有大麻煩了。
“寧賢弟,你真覺得那個姓凌的靠譜嗎?你沒看見他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生吞了。”
孫悟範撇了撇嘴,十分不悅的說道。
寧修白了他一眼道:“孫兄啊。這兩件事有什麼聯繫嗎?那個姓凌的覺得被我搶了風頭,故而看我不順眼,這很正常嘛。你不能因爲他跋扈了一些,就全面否定他的實力。這些錦衣衛可都是專業複合型人才,絕對是我們這些人中帶兵最靠譜的。”
“專,專業複合型人才?”
孫悟範嘴巴張的猶如鵝蛋般大,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寧修。
“咳咳......”
寧修趕忙咳嗽兩聲掩飾尷尬:“這個專業複合型人才是一種對人身份的界定。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人什麼都懂,什麼都行。”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人家都說倉頡造字,我看寧賢弟造詞的本事比之倉頡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孫悟範雖然跟寧修相處的時間長了,早已習慣他嘴巴里時不時的蹦出一兩個新詞。可他還是會藉着機會揶揄挖苦一番寧修,藉以滿足自己的惡趣味。
“孫兄可別亂說,這要是讓有心人聽到了,可會給寧某扣帽子的。”
寧修伸了伸懶腰道:“要我說,咱們就等着凌總旗的好消息就行了。你我現在都非官身,搶功勞也沒有什麼用。”
孫悟範點了點頭:“這倒也是。我現在就盼着早些把徐小公爺的表妹救出來,至於是誰的功勞倒是無所謂了。”
自從徐懷遠兄妹二人來到荊州後,端是把孫悟範的生活攪了個天翻地覆。旁人又何嘗不是呢?李知府、姚知縣,乃至寧修都得圍着徐懷遠兄妹轉。所以衆人是打心眼裡希望早些把這雙兄妹送走的。
寧修白了他一眼道:“你小點聲,若是讓徐小公爺聽到了,孫兄可吃不了兜着走。”
孫悟範嘻嘻笑道:“徐小公爺離着遠的呢,若能聽到豈不是成仙了?”
話分兩頭,卻說這邊凌一刀領着幾百名錦衣校尉匍匐着潛行到了山寨外圍。
寧修的那句話說的沒錯,錦衣衛都是專業複合型人才。若是京師的錦衣衛可能還有花架子,但地方上的錦衣衛哪個不是有身真功夫的?哪怕是世襲的校尉,那也是有家傳絕活的。
千戶、百戶們要坐鎮衙門不可能帶兵前來,故而凌一刀這個總旗就成了所有錦衣衛中職位最高的。
他肚子裡憋了一團火,便要全部發泄在這些山賊劫匪身上,向徐小公爺證明寧修就是個花架子,而他纔是值得信任的人。
“凌頭兒,現在怎麼辦?”
說話的是一個叫趙無垢的年輕小旗,他也是凌一刀的心腹。
這些錦衣衛力士、校尉來自於不同千戶、百戶所,只是因爲凌一刀職位最高才由其統領,難免有不服氣的,這時候親信嫡系就顯得尤爲重要了。
凌一刀壓低聲音衝趙無垢吩咐道:“等天黑再動手,現在動手很可能被放哨的發現。”
“標下遵命!”
趙無垢中氣十足的抱拳迴應道。
他這是有意而爲,目的就是替凌一刀壯勢。畢竟他與凌一刀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只有凌一刀飛黃騰達了,他纔可能跟着升官發財。
“等到天黑了就往寨子外圍潑桐油,縱火燒他孃的!不過你們小心一點,我們的目的是用煙把他們逼出來,不是要把他們燒死。不然誤傷了貴人,你我都擔待不起。只燒外圍,寨門不要潑桐油!”
凌一刀一番囑咐後,一衆錦衣衛紛紛抱拳唱喏。
錦衣衛信奉強者,至少從目前來看凌一刀是個強者,故而他們也會唯凌一刀馬首是瞻。
轉眼天便黑了下來,一輪明月掛在漆色天幕上。匍匐在山寨外不遠處灌木叢中的錦衣衛校尉、力士們一個個都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只要凌一刀一聲令下,他們就會飛奔出去完成任務。
見凌一刀還沒有下令的意思,趙無垢衝他遞了個眼色,輕聲道:“凌頭兒,時候差不多了吧?”
凌一刀扭過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這裡你說了算我說了算?閉嘴!”
趙無垢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訕訕笑道:“屬下多嘴了。”
他心道自己真是自討沒趣,這番衝撞了總旗大人的虎威只被責斥了幾句,便長個記性吧。
凌一刀眼睛眯作一條縫,緊緊盯着不遠處的寨門。
他在等,在等那兩個哨塔上的小兵簍子喝酒。
山賊們沒有衛所官兵的紀律性,常常在放哨時候喝酒,醉的如一灘爛泥。
事實上即便是衛所官兵也不可能保證在軍營之中滴酒不沾。
這是人的天性,人不可能逆天性而爲。
待他們酒醉之後便是動手之時!
果然凌一刀沒有猜錯。過了不到半個時辰,那兩個放哨的小兵簍子就耐不住寂寞打開了牛皮酒袋子,咕隆咕隆的灌了下去。
苦酒入喉心作痛。兩個山寨中最底層的小山賊飲酒之後就開始抱怨大當家多麼黑心,只知道籠絡上層首領,對底下的兄弟如何苛刻。
若只是這樣他們也忍了,偏偏前不久來了一夥外地口音的同行,大當家的把他們奉若上賓,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這些吃食從哪裡來?還不是從他們嘴邊摳出來的!
一想到這裡,兩個小山賊就氣不打一處來,端是問候了大當家的十八代女性祖宗。
一幫外人都能壓在他們頭上,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在平時他們即便心中有怨恨也不敢表現出來,可放哨之時飲酒之後卻是沒了顧忌,可以放肆一把宣泄一番。
他們飲的本就是烈酒,又喝的急沒過多久便覺得天旋地轉,渾渾噩噩起來。
二人又罵罵咧咧了一陣,便相繼軟倒在哨塔中,打起鼾來。
一直在朝這個方向觀察的凌一刀直是大喜。
他揮了揮手,沉聲下令道:“動手!”
那些蟄伏的“猛虎”早就不耐,紛紛跳出灌木叢,兩兩一組搬着裝滿桐油的木桶朝山寨奔去。
因爲凌一刀下了嚴令不準燒着寨門,故而他們只在山寨外圍潑了桐油。山寨主體是木質的,又有桐油助燃只要一點着就是熊熊大火。
衆人完成了準備工作皆朝趙無垢投去了目光。
凌一刀在灌木叢中坐鎮,眼下指揮之人自然就是趙無垢。
趙無垢很少被幾百號人這麼注視着,只覺得渾身氣血上涌興奮不已。
他嚥了口吐沫,厲聲道:“點他孃的!”
一衆錦衣校尉紛紛抱拳,啓開火摺子引燃樹枝用力丟向山寨外圍的鹿柴。
桐油遇火騰地一下燃了起來,火舌瞬間沒過鹿柴,滾滾濃煙升騰而起。
一衆錦衣校尉皆是興奮的攥緊拳頭。
他們雖然是錦衣衛,平日裡可以收些陋規常例,欺壓欺壓商賈,但殺人放火的事情卻是不怎麼做的。
這一夜他們不光可以放火,多半還能殺人,端是可以過一把土匪山賊的癮。
人都是有暴力傾向的,只不過身份會暫時的禁錮遮掩它。一旦有機會施暴,不管是誰都會漏出醜陋的面目和尖利的獠牙。
由於鹿柴上潑了很多桐油,火勢起的很大,並有向寨內蔓延的趨勢。
一些還沒睡熟的山賊隱約聽見噼噼啪啪的聲響,一骨碌坐起身來出屋去瞧。
這一瞧不要緊,端是把他們嚇得目瞪口呆。
“着火了,着火了!去稟告大當家!”
這些山賊雖然十分慌亂,但還知道出事找大當家,派了一名腿腳麻利的小嘍前去報信了。
山寨是依着山勢而建,最高處上風上水自然是留給大當家住。
小嘍去報信要爬很長一段的坡,邁幾百上千級臺階。
可他一刻也不敢耽擱,縱然已經氣喘吁吁,仍然飛的邁着步子。
雙牛山山寨的大當家姓陳,單字一個橋,今年四十有三。他年輕的時候原本是荊州府碼頭的一個力棒,因爲卸貨的時候失手砸死了一個督工倉皇之下逃到了雙牛山來。
因爲其身手不俗又敢打敢拼,很便得到了老寨主的賞識,引以爲左膀右臂。
老寨主雖然很得人心但膝下無子,只有一女。
按照山寨的規矩,女人肯定是不能接任寨主的。但老寨主又不甘心自己一手打下的山頭稀裡糊塗落到別人手裡,便起了招陳橋爲女婿的心思。
只要陳橋娶了他的女兒,將來把寨主位置傳給陳橋,不就等於傳給女兒了嗎?
當老寨主向陳橋表達這個意思後,陳橋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絕好的機會,立刻欣然應允,並靠着老寨主女婿的身份飛黃騰達,成爲了二當家。
老寨主死後陳橋順利接任寨主,卻過河拆橋休了結發之妻,只因爲她生的貌醜膚黃。
休了髮妻後陳橋並未再娶而是命山賊們劫掠民女供其淫樂。
今日他就準備玩弄一個獵戶之女。
按照他的要求小嘍們已經把這個女人剝光衣裳綁在大牀上,陳橋也脫得一絲不掛,正準備持槍上馬肆意馳騁,卻聽得屋外響起一陣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