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赫連皇后把大家都召了去,說是要挑幾個看着順眼、心靈手巧的宮女使喚。
衆人便齊站在了永安宮殿外。
殿外,芝蘭玉樹,百花齊放,雕欄玉砌,富麗堂皇,使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李萌生站在隊列之中,悄悄的對馮淑儀使了個眼色,而後兩人相視一笑。
不一會兒,一位身着大紅鳳袍,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髮髻中插着鳳頭金釵的華貴女子,姍姍來遲。
她便是赫連皇后!
赫連皇后蓮步輕移,走至衆人面前。她左右打量着,挑了兩個看起來甚是機靈的丫頭,便匆匆譴了衆人退去。
之後,馮淑儀他們又去了承福殿——閭昭儀住處,李萌生被要了去。
接二連三,最後卻只剩下一個年幼的馮淑儀獨自回了掖庭。因爲馮淑儀年紀小,過於瘦弱,所以沒有哪個宮的娘娘願意要她。
回到掖庭,馮淑儀便被女官狠狠訓斥了一番。她心中滿是委屈,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與寂寞感油然而生。她悄悄的躲回寢室,撲倒在牀,失聲痛哭。
“昭儀娘娘駕到!——”突然,一男子通報的聲音在院中響起,聲音綿延而柔長,迴盪在整個掖庭之中。
馮淑儀聞聲,頓了一下。她擦着眼淚,還沒有好聲好氣的抱怨道:“昭儀娘娘?哪裡來的昭儀娘娘?不是已經把萌生姐要去了嘛!又來這裡幹什麼?”怨聲中,馮淑儀又仔細想了想,忽而恍然大悟一般,驚呼道:“不對!難道是……姑姑?在宮裡當昭儀的姑姑?”
想到這,馮淑儀馬上跳起身,跑至窗前。她透過雪白的窗紙,偷偷的往外看着。
前呼後擁中,只見一絕色女子特別引人注目。女子媚眼叢生,顧盼神飛。紅蓮面,柳葉眉。一襲青衫,素雅之中卻又飽含幾分嫵媚。碧腰緊束,卻又極好的勾勒出其曼妙的身姿。
遠遠望去,女子正值芳華,綽約多姿,體態輕盈,驚爲天人。
這正是馮淑儀的姑姑——馮昭儀!
微風吹過,一陣細語便隨風傳來,馮淑儀在房中聽的仔仔細細。
只聽那昭儀娘娘問話說道:“你這掖廷之中,可有一十三、四歲的幼女在此?”
女官連忙點頭哈腰的回道:“回稟昭儀娘娘,有的,有的,正在那房裡休息着呢!”
女官說着說着便伸出粗手,向馮淑儀的房間指去。
馮昭儀輕轉過頭,順着女官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卻並沒有看見什麼人影。
只是馮昭儀這一看,卻嚇壞了馮淑儀!
馮淑儀嚇得連忙縮回了頭,她躲在了窗下,冷靜了片刻,繼而躡手躡腳的走回牀前。
馮淑儀從未見過自己的姑姑,且不管這女子是不是自己的姑姑,她都不想被人發現自己失了態。
“還不快去把她叫來?”馮昭儀身邊的一名太監隨即下了令。
這名太監名爲王遇,是馮昭儀最信任的人。他不僅武功高強,而且對馮昭儀衷心不二,他的話便等同於馮昭儀的金口玉言,毋庸置疑。
女官聽言,一臉苦笑,還禮退去便進了馮淑儀的寢室。
女官進了寢室,正撞見馮淑儀躡手躡腳的樣子。她便不禁呵斥道:“你個小丫頭片子,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呢?”
“沒……沒幹什麼!”馮淑儀便立馬正身,雙手背於身後,搖了搖頭說道。她說完便又緊緊的抿着雙脣,瞪大了雙眼,戰戰兢兢的看着女官。
“昭儀娘娘要見你,快點出來!”女官心不耐煩的說道。
馮淑儀聽見,卻仍是紋絲不動。
女官看見馮淑儀仍一動不動,怕不好交了差事,便又不耐其煩的招了招手,嚷嚷道:“快——點——!別讓馮昭儀等久了!”
馮淑儀確定了那美若天仙的女子正是自己的親姑姑,心中欣喜若狂。她不禁“哦”了一聲,嘿嘿的笑了笑,便隨着女官走了出去。
“見過昭儀娘娘!”見到馮昭儀,馮淑儀首先恭敬的行了個禮。
“擡起頭來!”馮昭儀聲音溫柔而又親切。
馮淑儀慢慢擡起頭來,姑侄兩人四目相對。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仔細的端詳着對方。兩人心潮騰涌,感慨良多,卻把話硬憋回了肚子裡,始終未敢露於顏表。
“你可叫馮淑儀?”馮昭儀先開了口。
“回稟昭儀娘娘,奴婢是叫馮淑儀!”馮淑儀又恭敬的行了個禮。
確定眼前這個嬌小玲瓏的女孩正是自己的親侄女,馮昭儀心裡落下一塊巨石。她轉身而立,拿起手中的絹帕,擦了擦嘴角的胭脂,裝作一臉的陌生與冷酷,盛氣凌人的對女官說道:“這個丫頭,本宮要了!可否?”
“可以!可以!只是娘娘……”女官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是想吃板子嗎?”王遇做足了一副反派的樣子。
“是,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女官左右各扇了自己一巴掌,接着諂媚的說道,“奴婢只是怕這小丫頭年紀太小,伺候不好馮昭儀。娘娘要是想找些機靈手巧的,奴婢這裡還有好些個不錯的……”
未等女官說完,馮昭儀回過身來,急忙打斷了她:“本宮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本宮入宮多年,雖蒙陛下隆恩,深得陛下的寵愛,可是~天妒良緣,本宮至今沒有個一兒半女。陛下政務繁忙,又不能日日陪伴本宮!本宮平時啊,很是無趣!這便想挑個年紀小點的丫頭當個女兒養。本宮看這丫頭慈眉善目,甚是喜歡,圖個方便,就要了她吧!也不需要再找其他什麼人了!”
“娘娘說的是,娘娘說的是。”
本想逢迎拍馬的女官,揣錯了馮昭儀的用意,還以爲馮昭儀真要找個機靈宮女。女官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給馮昭儀留下了個不好的印象,她心中暗自懊惱。女官掃了一眼還在一旁洋洋得意的馮淑儀,心心中咒罵道:這臭丫頭,是走了哪門子運了,竟然是宮裡脾氣最好的馮昭儀要了她!
女官滿肚子的嫉恨,卻也只能點頭哈腰乖乖的說到:“娘娘儘管領去!奴婢不敢有什麼意見!”
“既是如此,那就多謝你成全了。”馮昭儀說完,便牽着馮淑儀的小手,拂袖而去。
“昭儀娘娘回——宮——”綿長的聲音又迴盪在整個掖廷。
經過御花園,馮昭儀爲馮淑儀介紹着園裡好玩的一應景物。兩人走馬觀花,樂不思蜀。王遇侍奉馮昭儀多年,頭一次見到馮昭儀這麼開心,心中也是樂得開懷。
忽然,一個黑影從空中劃過。
“娘娘小心!”一個箭步飛過來,王遇擋在馮昭儀的身前,兩根手指中間竟然夾着一個雞毛毽子。
馮昭儀泰然自若,處變不驚,只是這馮淑儀卻早已被驚的“啊啊”的大叫。
馮昭儀看到王遇手中夾的,只是一個雞毛毽子,便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溫柔的說道:“你個小丫頭,才一個毽子,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
衆人繼而也笑得前仰後合。
馮淑儀在人前丟了人,很是難爲情,她甩着馮昭儀的手,嬌滴滴的乞求道:“姑姑……”
“好了,好了,姑姑並非有心指責你!只是在這皇宮內苑之中,風波不斷,處處都是勾心鬥角,處處都是暗藏殺機,就連姑姑我~都無法涉身其外,何況是你!我們啊,最怕一個不留神!哪怕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便也可能被人從天上拉到地獄,萬劫不復。這種大起大落,你可要學會應對纔是,懂嗎?”
“懂了,姑姑!以後淑儀一定會跟着姑姑學,遇到什麼事都要冷靜,不這麼大驚小怪。”馮淑儀眼神堅定。
“在那!在那!”忽而,一個臉龐光潔白皙,眼眸中還流露出一股深邃,正高興的直跺腳的美少年突然闖進了衆人的視線。
轉眼,少年身後跟着跑出來一羣人。隨行的太監嚷嚷着:“哎呀~我的殿下啊,你別跑啦!我都快累死了!“
原來是拓跋濬和抱嶷!
他們正在御花園裡踢毽子,不想力氣用的過大,毽子便朝着這個方向飛了過來。
拓跋濬看見馮昭儀在不遠處站立,一手還牽着一個小姑娘,正神情惶恐。他不禁揣測,她是被剛纔飛來的毽子嚇着了。他連忙走上前,回禮道歉,說道:“濬兒驚擾了昭儀娘娘,請昭儀娘娘責罰。”
身後的一干人等隨即也跟着紛紛跪地。
“濬皇孫起來吧!”馮昭儀伸手示意,又接着說,“我等並無大礙,濬皇孫無需自責。”
拓跋濬起身,盯着馮淑儀若有所思,他不禁好奇的問道:“這位是誰?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拓跋濬只覺得馮淑儀有些面熟。
“她?她啊,是本宮才收的宮女!”馮昭儀笑盈盈的說道。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昨天進宮的那個小姑娘!當時,我還看見武士用鞭子抽你手了呢!”拓跋濬欣喜的拍了拍手。
“用鞭子抽她?”馮昭儀心裡陡然一酸,翻起馮淑儀的衣袖不住的察看。果然!一條紅色臃腫的長蛇牢牢的扒在馮淑儀的左手臂上。
馮昭儀蹲下身,心疼的問道:“還疼嗎?”
馮淑儀搖了搖頭,又笑了笑,堅強的回道:“不疼了,淑儀早就不疼了。”
“好!你先忍着,等回了宮,姑姑幫你上藥!”馮昭儀又起身而立。
“原來你叫淑儀!”拓跋濬兩眼放光,又走近了許多。
“嗯,奴婢叫馮淑儀。”馮淑儀點了點頭。
“我看你年紀比我小,不如我就叫你淑儀妹妹吧!”拓跋濬故意討好的說。
“奴婢遵命!”馮淑儀恭敬的行了個禮。
拓跋濬只覺'奴婢'二字異常刺耳,便又說道:“我比你年長,以後你就叫我濬哥哥!別'奴婢''奴婢'的,折煞了自己。”
馮淑儀又點了點頭:“濬哥哥好!”
兩人默契的笑了笑。
忽而,拓跋濬轉頭又對馮昭儀說道:“昭儀娘娘,淑儀妹妹剛進宮,好玩的地方肯定都沒去過。不如,我帶着她一起,好好去玩玩吧?”
馮昭儀看着拓跋濬和馮淑儀如此投機,也不忍心掃了他們的興。
她想着馮淑儀纔剛進宮,身邊也沒什麼朋友,以後定會寂寞無趣。所以,她認爲馮淑儀結交些朋友也不算壞事。何況這拓跋濬還是太子拓跋晃的嫡長子,當今陛下最疼愛的皇孫。
馮昭儀轉頭看了看馮淑儀,見馮淑儀正一臉的期待。她不忍拒絕,便點了點頭。緊接着,馮昭儀又囑咐馮淑儀說道:“淑儀啊!和濬皇孫出去玩,可不要太瘋,要注意分寸!這濬皇孫不是旁人,他可是當今陛下親封的'世嫡皇孫',你只是姑姑身旁的宮女,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記得,早點回長秋宮,姑姑還要給你的手臂上藥呢!”
“淑儀知道了,淑儀會盡早回來的。”馮淑儀誠懇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