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元本以爲明軍會在清州城組織抵抗,故而準備召回鍋島父子再行北上,可誰知忍者來報,陳愚忠早就被日軍嚇破了膽,主動放棄清州城並向公州撤退。秀元不禁大喜過望,連忙星夜兼程,馬不停蹄地搶佔清州。
之所以如此急迫,乃是因爲得到消息,說德川秀忠所率領的中路軍於兩天前發動鳥嶺合戰,斬殺明軍一千五百餘人,現已突破鳥嶺防線向忠州挺進。
忠州位於清州之北,秀忠的意思很明顯,那便是搶在秀元攻取清州之前攻佔忠州,搶在秀元前面攻入京畿道以謀取戰功。當初本就商量好的,兩路大軍先在清州會師,之後再北上攻打忠州、突入京畿道,可如今秀忠自行其是,準備拋下西路軍獨領頭功,自是將秀元氣得咬牙切齒:“近衛中將欺人太甚,吾必不讓他得逞!”
按照秀元的設想,忠州的茅國器部三千人、吳惟忠殘部一千五百人,應該能拖延秀忠一到兩天,況且剛剛結束的鳥嶺合戰中西路軍傷亡頗大,絕不會立即展開對忠州的進攻,這樣粗算下來,秀忠攻克忠州大概需要五天,自己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火速北上,趕在秀忠之前攻入京畿道,完成階段戰略目標。
於是,抵達清州的第二天,秀元便全軍出擊,直奔忠清道北部最後一座重鎮——天安。可抵達城下時秀元發現,這裡城門大開,守城明軍早已不知去向。詢問俘獲的朝鮮義兵方纔知道,早在全州失守時,麻貴便命忠清道的明軍撤回京畿道,準備在漢城與日軍決一死戰。
“這麼說,忠清道的明軍全都撤退了?”秀元心中仍有一絲疑慮。
義兵慌張地點了點頭,唯唯諾諾道:“正是,就在前天,剛剛有一批明軍從公州撤退到此,小的當時還給他們準備乾糧呢。”
“公州的明軍?應該是陳愚忠和楊元吧,看來還真是準備固守漢城了。”秀元小聲咕噥着,心裡多少是放心些了。
就在這時,卻有個不祥的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秀元當即揪起義兵的衣領,厲聲斥問道:“照你的意思,忠州的明軍也已經撤退了?”
義兵本就膽小,經秀元這麼一嚇,更是小便失禁,不自覺地跪了下來,邊哭邊回答道:“將軍饒命啊,那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跟小的無關啊!”
“什麼?三天前?三天前茅國器就撤退了?”秀元眼前一黑,頓覺天旋地轉:“我還是棋差一招啊!”
義兵不知秀元爲何如此沮喪,但又怕他遷怒自己,只好將所知實情合盤托出:“小的雖不知道誰是茅國器,但能確定那支明軍絕對是從忠州過來的,不過他們並沒有一次性撤退完畢。”
“沒有撤退完?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秀元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只要忠州還有人,秀忠就絕不可能輕易通過。
義兵稍稍抖了抖褲子,怯怯說道:“因爲就在前天晚上,還有一支上千人的明軍從東面趕來,那個領頭的軍官姓吳,說是想在這裡補充些糧草,可是當小的告訴他忠州的軍隊已經北撤時,就連夜帶着部隊沿北面小路追去了。”
“該死,那肯定是吳惟忠的鳥嶺殘部!”希望終於破滅了,秀元一腳便將義兵踢翻在地,轉過身對諸將說道:“看來忠清道的明軍昨天便都跑光了,按照中將的行軍速度,現在肯定已經佔領忠州了,既然如此,我軍就停止北上,在此處駐紮吧。”
一聽說要在天安駐紮,全軍譁然,包括加藤清正在內的大多數武將均表示不解,眼看着就要攻入京畿道了,怎麼說停就停呢,再說了,就算秀忠佔領了忠州,也不代表他會率先進入京畿道啊,畢竟那裡離兩道邊界還有一段距離呢。
可秀元就是鐵了心要在天安駐紮,直到被衆將煩得不行,才勉強道出了實情。
“在座各位,誰知道如果我們繼續北進,將要面對的是哪座城池?”秀元一臉平靜,時不時地撥弄着軍配上的纓綴,較剛纔倒也顯得坦然了許多。
“再往北就是京畿道的南大門平澤,離這裡不過三十餘里。”清正脫口而出。
秀元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平澤,那你知道京畿道的東大門是哪裡麼?”
“這有什麼難的,不就是竹山城麼,離忠州可是有五十多裡啊。”清正隨口說道,看來他對朝鮮真是相當瞭解。
“你來說說,平澤和竹山有什麼區別?”秀元和藹地問道。
“區別很明顯,一座是平城,易攻難守,一座是山城,易守難攻,正因爲這樣,末將才認爲您能早中將一步攻入京畿道啊。”清正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在他看來,天安離平澤近,忠州離竹山遠,平澤是平城易於攻打,竹山是山城一時半會難以攻克,這些條件都對西路軍有利,不出意外的話,肯定能在秀忠之前搶得頭功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秀元笑了笑,望着軍營兩側的將領問道:“諸位也是這麼想的?”
“哈,吾等認爲肥後守所言極是。”在座將領皆低頭回答道。
“唉,正是因爲‘所言極是’我才更不敢舉兵北上啊。”秀元站起身,指着地圖上平澤城的位置解釋道:“你們看,如果按照當前的形勢,我軍必定會在近衛中將之前突入京畿道,可之後呢?烏山、水原可都是一等一的堅城,特別是水原,那裡可是比當年的晉州還難攻克啊。”
說完,秀元有將軍配指向竹山,繼續說道:“你們再看看竹山,由此進攻漢城也是要經過烏山和水原,如果我們費勁功夫、損兵折將攻下這兩城,豈不是用自家兄弟的鮮血給中將他們鋪路?”
“你們也知道了,明軍現已全部回防漢城,倘若我們孤軍深入,連續突破烏山、水原兩道鐵桶防線,到達漢城時也只是自取滅亡啊。而中路軍卻不同了,雖說是跟在我們屁股後面走,但卻保存了實力,等到我們和明軍打得不可開交之時,他正好坐收漁利啊。”
聽到這裡,衆將無不驚出一身冷汗,沒想到秀元小小年紀竟能考慮得如此周密,難怪被秀吉委以重任。
“當初您可是拼了命地想跑在近衛中將前面啊,怎麼突然間想通了呢?”清正好奇地問道。
秀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微笑道:“說來慚愧,要不是明軍北撤,我還真想不到這點,不過亡羊補牢未爲晚矣,總算沒走上這條不歸路啊。”
“那就按您的意思,把這條路讓給中將他們唄?”清正悠悠地說着,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亦是心照不宣地大笑起來。
此時,泗川城御殿,秀保在一之間招待大勝而還的水軍諸將領,以及末由和他的嫡子忠清。
“民部從釜山來,不知金吾殿下身體可好?”秀保一邊敬酒一邊寒暄道。
“託您的福,金吾殿下身體康健,就是酒色沾得有些偏多了。”末由回敬秀保一杯,恭敬地回答道。
“呵呵,都是年輕人,沾點酒色在所難免,您看看我,到現在都納了五房妻室了,不照樣好好的,您是備後中納言欽命的輔臣,關心金吾的日常起居是分內的事,不過只要他不是嗜酒好色,就不必過多苛責,以免傷了和氣。”
“傷了和氣?”末由心中“咯噔”了一下:“難道這位侍中殿下早就知道我和金吾不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