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朵朵開

桃花朵朵開

門口,那白衣少女微笑着,直直地看着他們。

如此近的距離,可以清晰看到她烏青的臉孔,呈現出一種腐爛的顏色,濃密的髮絲裡,沒有瞳孔的眼球骨碌的轉了一下,一絲鮮血從眼中流下,在蒼白的臉孔上畫出一抹殷紅。

“我……我回來了……”

那聲音彷彿來自地獄。

紅色的高跟鞋,往前邁了一步,她似乎想進來。

馬未用力將她推了出去,砰的一聲將房門關上,上鎖。

“把……把桌子推過來。”馬未指揮嚇傻了的室友們,將桌子抵在門上。

“嘭嘭!”門被大力的敲了幾下,似乎敲在房間裡每個人的心上,讓人心驚膽戰。

“報……報警吧!”錢康大叫。

幾個人退到最裡面,錢康摸出手機,要撥110,姚炳林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卻看向房門。敲門聲停了下來,嗒嗒的高跟鞋擊地聲漸漸遠去,但歌聲卻依舊還在。

“怎麼辦,不報警嗎?”錢康哆哆嗦嗦地爬上chuang,喊道:“死了人可就晚了,那些校園鬼故事裡,沒有不死人的。”

姚炳林彎腰在皮箱裡翻出一部DV,低聲道:“就算要報警,我們也得找出證據。噓!”他用手指在嘴脣上比了一下,小聲說:“不管是鬼,還是有人惡作劇,我們把它拍下來,明天交到保衛處,讓學校處理。”

衆人全都點頭,認爲這樣最穩妥。

他們將DV架在臨近走廊的透氣窗上,然後爬上各自的牀,提心吊膽,都睡不着,那歌聲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唱的都是老歌。

錢康閉上眼睛,很快又睜了開來,轉着腦袋四處亂看,總感覺房間裡有什麼人在看着他。他用被子矇住頭,把自己與外界隔絕,但恐懼卻在心裡紮了根,剛一睡下便做起了噩夢,苦不堪言。

頂樓的陰影裡,唐墨打了個哈欠,推了推已經處於半昏睡狀態的賈真真,含糊不清的說:“該你唱了。”

賈真真扭了扭身體,哼唧:“不行,困死我了,唱不動了。”唐墨使勁掐了她一下,賈真真大叫一聲,清醒過來,瞪了唐墨一眼,沒好氣的問:“唱哪首?”“唱《漁家姑娘在海邊》。”賈真真想了想:“這首我不會唱啊?”唐墨皺了皺眉:“聽着,這樣唱,‘漁家姑娘在海邊,織呀嘛織漁網……”

“漁家姑娘在海邊,織呀嘛織漁網……”

“嗯,唱得不錯。”唐墨嘉許的點點頭。

“可是,我還沒開始唱啊!”賈真真驚異的說。唐墨猛然睜開眼睛,只見賈真真正瞪着一雙小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嘴脣一動沒動,而那首熟悉的《漁家姑娘在海邊》,不知從哪裡傳來,斷斷續續飄蕩在兩人耳旁。

“大海邊哎,沙灘上哎,風吹榕樹沙沙響,漁家姑娘在海邊嘞,織呀織魚網,織呀嘛織魚網,嗨……嗨……”

按照李小魚的計劃,賈真真打扮成女鬼造型,在女生宿舍的走廊裡做出種種嚇人的動作,讓幾個老鄉配合了一下,故意裝作看不到自己,將717室的色狼們嚇個半死。李小魚貼在717室的門前,聽他們的語氣,然後用手機指揮賈真真做出各種動作,賈真真的耳朵上帶着藍牙耳機,對717室衆人的心理了如指掌。而唐墨打扮成同樣的造型,穿着高跟鞋,出現在717室的門前,並且用怪動靜唱歌。

可以說,到目前爲止,他們扮鬼扮得很像,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但此刻,似乎真的鬧鬼了。

唐墨的眼睛越睜越大,清晰地看到一滴冷汗從賈真真的腦門上滾下來,賈真真的腦門光潔圓潤,一點瑕疵也沒有,那滴冷汗顯得特礙眼。唐墨想讓她擦一擦,但嗓子眼裡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只想用力大叫——

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猛然捂住了唐墨的嘴。

唐墨大力掙扎起來,那力量是出奇的大,眼睛裡全是驚恐。但她發現賈真真頭上那滴冷汗沒了,眼神也放輕鬆起來。同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唐墨,別喊,是我,小魚。”

唐墨回過頭來,看見李小魚那一副壞笑的臉孔,她立即就炸了:“李小魚你想死嗎?嚇死我了。”她用力在李小魚的胳膊上扭了幾扭,疼得李小魚直跺腳,用力推她。唐墨放開他,餘怒未息:“你怎麼搞的,去了這麼久!”

“商店都關門了,我好不容易纔買到這個。”李小魚把錄放機放在兩人面前,那裡面還在唱着《漁家姑娘在海邊》,是沒有伴奏的清唱,經過機器加工的聲音,聽起來冰冷冰冷的。

“張海原呢?”唐墨問。

“還在挑帶子呢!”李小魚掏出手機看看時間,折騰了這麼久,已經快三點了,“行了,你們兩個去我宿舍打個盹吧,這裡我和海原盯着。”

“那你們什麼時候回去?”賈真真問。

“怎麼也得到天亮。”李小魚眼中寒光一閃,狐狸的樣子。

唐墨捂着嘴又打了哈欠:“那我們走了。”她和賈真真牽着手,從閃着微黃燈光的樓道里,一步步向下挪,很快到了13號樓門口。那針絲一般又冷又硬的歌聲,還一個勁兒的往她耳朵裡鑽。她發現賈真真的小手顫了一下,然後變得冰涼。一瞬間,唐墨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軟了一軟,幾乎摔倒,她嚥了口唾沫,和賈真真對看一眼:“怎麼,好像一直跟着我們?”賈真真聳聳肩,擠出一絲笑意:“小魚……小魚買的機器,質量還挺好。”

唐墨回過頭,向着昏沉沉的樓梯拐角輕呼:“小魚,你在後面嗎?”

無聲無息。

“唐墨,我……我想睡覺。”賈真真緊握着唐墨的手搖了搖。

兩個人撒開腿,飛快向着10號樓跑去,但那歌聲依然不曾散去,總是保持着那樣冰冷、堅硬、不急不緩、斷斷續續的調子:“風吹……榕樹,沙沙……響……,織呀……織漁網……!”

如同嗚咽。

10號樓已近在眼前。

賈真真忽然站住了,唐墨被她扯了一個趄趔,急問:“怎麼了?”

“有……有東西。”賈真真緊張兮兮的回過頭,搜尋着什麼。唐墨舔了舔乾燥的嘴脣,一邊回頭,一邊驚呼:“東……東西?”

“你看你看。”賈真真指着一棵木棉樹,一個黑色的影子在樹後閃了閃,接着是“咔咔”的怪聲。

“別慌!”唐墨故作鎮靜,“慢慢走。”

兩個人不跑了,把姿勢調整得很優雅,一步步向前挪,用眼角的餘光向後看。在婆娑的樹影裡,似乎是個人,當然,也可能是鬼,人和鬼的區別,除了生死,外形上似乎差不多。

雖然說是“慢走”,但兩個人的腳步卻越來越快了,緊握着的雙手冰冷,全都是汗。但心底卻都有一絲興奮,不斷用眼角餘光向後瞥——那東西不緊不慢地跟着她們。

歌聲依舊,咔咔的怪聲夾雜在歌聲中,在寂靜的午夜裡如此可怖。

唐墨清晰聽到砰砰砰砰的心跳聲,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賈真真的。

鑽進10號樓,相對明亮的燈光讓兩人舒了一口氣。她們飛快爬上二樓,然後向下仔細傾聽……

斷續的歌聲,咔咔的怪聲,如幽魂一般緊隨而來。

唐墨和賈真真對望一眼,發現對方眼中的恐懼之色更濃。很顯然,那東西一直跟着她們。

雖然雙腿發軟,渾身發顫,但心底的興奮卻愈來愈濃。兩個人將手握得更緊了,一口氣跑到502門前。502室正對着樓梯口,而501卻在樓梯口的背面,兩人沒有敲502的門,而是躲在了501的拐角處。

斷斷續續的歌聲飄上樓來,咔咔的怪聲,彷彿骷髏的腳掌,在樓梯上一步步敲擊。

三樓、四樓、五樓……

唐墨和賈真真閃在拐角處,每人手裡舉着一個方凳——這是打牌的男生們忘記在走廊裡的。

歌聲忽然停了下來,咔咔的怪聲在踏上五樓的一瞬,頓了一下。

所有的聲音都不見了。一個黑影輕飄飄地移到502門前,像是沒有腳一樣。

唐墨和賈真真的神經已經繃到極點,她們想要喊點什麼壯膽,卻發現喉嚨裡一個音節都出不來,唐墨閉上眼睛,舉着方凳向那黑影砸去——

“砰!哎呀!”

唐墨以爲凳子會從黑影的軀體中穿過去:按照“常識”,鬼當然應該是虛體。

但是沒有,方凳準確無誤地砸在了黑影頭上,並將黑影砸倒在地上,哀聲痛叫。唐墨衝上前去,雙腳用力在黑影身上踢踹,一邊踢一邊大喊:““臭鬼”,讓你出來嚇人,踢死你,踢死你!”

“喂,你幹什麼!”在唐墨*般的進攻之下,““臭鬼””忽然開口說話:“快停下來,你想踩死我啊!”

但唐墨已處於半瘋狂狀態,眼睛閉得死死的,每一腳都用滿了力氣。似乎不將““臭鬼””踢死決不罷休一樣。

“臭鬼”終於反擊了。他一把抓住唐墨踢過來的雙腳,死命抱住。他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制止唐墨,如此,他才能站起身來。

但唐墨雙腳被抱住,便再也站立不住,整個人仰身向後栽倒。按照這個姿勢,她的後腦勺將與走廊堅硬的水泥地“親密溼吻”。

一直癱軟在後面的賈真真此時嚇得大叫起來。

危急時刻,倒在地上的”臭鬼”趕緊放開唐墨的雙腿,也來不及站起身了,連滾帶爬地轉到唐墨身後,張開雙臂,啊啊兩聲慘叫,唐墨直挺挺地倒在了”臭鬼”的懷裡,而”臭鬼”則直挺挺地躺在水泥地上。

唐墨似乎有些清醒了,她歪過頭,看向遠處的賈真真,一瞬間淚流滿面,大聲喊:“真真,替我告訴媽媽,我好愛她……”

“搞什麼啊,你還沒死!”身下的”臭鬼”一把坐起身來,用力將唐墨推起,賈真真鼓足勇氣跑過來,將唐墨拉開,兩人退得遠遠的。瞪着驚恐的大眼睛,看着”臭鬼”從地上爬起來。

“臭鬼”滿臉是血,眼神無辜:“兩位大姐,玩什麼呢?大半夜的,想殺人哪?”

“你……你是鬼!”唐墨指着“臭鬼”用力大喊,賈真真在後面猛點頭。倆人的表情是“砸的理所當然”。

“你纔是鬼哩!”滿臉流血的倒黴傢伙一邊摸着鼻子,一邊痛得直吸冷氣:“我招誰惹誰了,太欺負人了……”

賈真真抱着唐墨的胳膊,小聲說:“好像不是鬼,流血呢!”

唐墨點點頭,又搖搖頭:“有可能是殭屍,或者怪獸……”她話還沒說完,對面那傢伙已經氣得衝上來,用手在血跡模糊的臉上抹了一把,哭喪着臉:“看清楚了,是人,是人!”

兩人嚇得退後幾步,藉着燈光一打量,都樂了,賈真真不由大喊:“你不是‘桃花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