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昏昏沉沉睡了個好覺,一覺醒了已是第二日午時,這纔想起今日要起程返回天策,慌忙翻身而起,卻見雲來已經候在了一邊。
“夫人不要慌,慢慢來,皇上說了,等夫人醒了大家再出發。”雲來小心的拿來衣服給女子穿上,伺候了她梳洗,然後又指了指一桌子的飯菜,略帶深意的說道。
“皇上怕夫人餓了,讓人做了點南朝口味的小菜,讓夫人吃完了再走,他說管飽,慢慢吃。還有這些首飾,都是皇上讓人送來的,說是女子家就該多帶點首飾,這樣才富貴。”雲來一五一十的對着女子回報,惹得宓可笑了出聲,什麼富貴,看來他還真是爲下一次流落在外做足了準備,這些東西一帶出去估計還沒有來得急變賣,就已經被賊人搶了個精光。談笑間女子欣然挑了幾隻雕工細密,墜滿七彩寶石的鐲子給自己套了進去。
七日之後,聲勢浩大的十萬大軍華麗麗的簇擁着他們舉世無雙的如然皇帝,帶着南朝瑞王的王妃班師回朝。此時此刻,紫荊關之戰儼然是打得如火如荼,衛羽坤的連消帶打、釜底抽薪、遠交近攻、反客爲主搞得白顏等衆人是顧暇不急,而天策城內藉機謀反的簫旬大勢已去,被諸葛世樂當場正法,其首級被高掛在天策城正門之外,以示天下。
簫如然批閱完手上的摺子,將目光往向一旁候駕的喜公公,喃喃詢問道:“明日朝會之事可安排妥當?我不希望到時候聽到一個不想聽的字眼。”男子聲如其人,朗朗之中帶着貫穿雲霄的皇者霸氣。
“皇上放心,一切都已經部署妥當,明日歸朝大典,百官全數上朝,定會恭敬的迎接你與女侯,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大人們早已心領神會,自然是不敢和皇上作對。”喜公公謙卑的弓着身子,這次皇上回來又重新展現了難得的笑顏,雖然如今邊關告急,但他的心情似乎還不錯。
“那就好,皇叔的餘黨就交給世樂去處理,那衛羽凌如今怎樣?”簫如然滿意的點點頭,對於喜公公辦事他還是相當的放心的。
“老奴已按皇上的吩咐,好生對待,如今軟禁在麗園,等候皇上發落。只是…”喜公公提到此事,突然面露難色。
“只是什麼?”男子當即皺起眉頭,一臉緊張,他可是自己用來留下她最大的籌碼,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
“旬皇叔造反之時,曾對他用大刑,雖然這幾日太醫全力醫治,但他的情緒一直不好,性格孤傲加之又是敗軍之將,更是絕食尋死。”喜公公欲言又止,跟在簫如然身邊這麼多年他自然清楚這個人對他來說的重要性。
“混帳,馬上把全東嶽最好的大夫全部叫過去,務必給我保他周全!”男子一下站起身來,連一旁的鎏金扇都被震得微微閃動,他一臉冷峻半分不容人置疑。
“還有,先別讓她知道。”簫如然慢慢踱着步子,心裡想着衛羽凌你可千萬別給我出任何紕漏啊,否則我該如何對她交代?
呆在錦園內已經一天了,這裡的環境她很熟悉,和那年離開的時候一樣,連窗簾的顏色和繡紋都沒有變過。女子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或許是年紀大了,總是或多或少的想到一些陳年舊事,然後自己會一個人傻笑半天。牀鋪被雲來鋪了軟墊,特別的柔軟,桌上是泡好的上等崑崙雪芽,宮人們魚貫而入,她們個個跪地俯首高舉着華麗的雪緞冰絲牡丹裙和精美的首飾、描金的洗漱用具小心翼翼的侍奉着,不敢有半點怠慢。錦園歷來都是天策皇城的軍機重地,皇上也長期留宿在此,歷來是沒有任何女子可以隨便進出的,更不要說留宿,所以宓可一住進去大家就都知道這個女人是多麼的與衆不同,連皇上都把她捧到心尖上。
一番洗漱沐浴過後,雲來捧着新制的一件件宮裝對女子笑道:“皇上對夫人還真是沒話說,這麼貴重的雪緞那可是皇后都不一定穿得起的,我在宮中這麼些年也就見過月妃娘娘穿過二身,傳說這一匹的價格足足貴到可以買個小城鎮了。皇上一賞就是三箱,還真是大手筆。”
“你若喜歡,這件就賞你了。”宓可微微一笑,這雪緞雖然名貴,她卻不陌生,當初斷腸關集聚天下貨物,這樣的貨色每日在市場上流通的也不少與二、三十匹,貴是貴卻深得皇侯貴胄的喜歡,所以銷量特別好,爲此她還特別吩咐幻雀搞過競拍,引得那些名門千金追捧得很。到了南都以後衛羽坤對她本就寵愛有佳,什麼東西都要給她最好的,莫說是這雪緞就連那十年一產的崑崙冰蠶絲也是裝了滿滿幾櫃子,所以也不見得有多稀奇。
“哪怎麼行,奴婢身份低微,這可是侯爵以上的官員才能穿的服飾,雲來一輩子是想都不敢想的。”小丫頭羨慕的將那一身華服又疊好放進箱子裡。
“傻丫頭,沒有人是天生的奴隸,你憑什麼說你這輩子穿不上這衣服?當年我不也是個路邊的野丫頭?”
女子撫摸着細膩光滑的質地卻被上面那些花開並蒂的刺繡紋絡蟄痛了指尖,天上不會平白掉餡餅,越是奢華貴重的東西越能帶給她疼痛的感覺,簫如然究竟是怎麼打算的?什麼時候她才能見到羽凌?
“皇上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讓我見南朝的康王殿下?”清冷如冰的明眸謹慎的看着雲來,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開始慢慢的信任起這個女子來,雖然她是他爲自己安排的近身丫鬟,但怎麼也算是個貼心懂事的人。
“皇上這兩日都忙着處理奏摺,邊關的事情挺緊急的。不過他早上用膳之前還特別交代奴婢,若是夫人問起就告訴夫人明日歸朝大典之後,他便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還請夫人稍安勿躁,耐心等候。”雲來端了一盞熱茶奉上。
“邊關的情況很嚴重嗎?”女子接過茶盞皺眉問道。
“恩,瑞王殿下果然是戰神,一舉橫掃祁門十三州不說連重州也一併拿下了,將那些出言污衊王妃的和參與了偷襲祁門關的將領們統統活祭奠崑崙。聽守城的侍衛們說重州和紫荊關之間的官道兩旁掛滿了用屍體綁捆而成的屍牆,烏鴉滿天,場面很是懾人,到處哀鴻遍野,很多臨陣的將領見了此景都嚇得主動投降不再應戰。紫荊關現在非常的兇險,他們都在傳,不除三日紫荊關必破。現在菖州一帶百姓惶恐不安紛紛四下逃竄,皇上昨日已經讓小侯爺帶三十萬大軍去支援國師了。”雲來伏在女子耳邊悄悄的說道。
女子聽完瞳孔凝結一層碎碎的薄冰,一掃剛纔的淡然,連眉頭都皺到了一起:“他是真的生氣了。”衛羽坤的脾氣她怎會不清楚,雖然外面冷漠,但內心並不好噬血,而今他選擇如此殘暴的示威,無非是想告訴簫如然他是真的怒了,如同當年知道自己被西疆所害,血洗蒙戈一樣,他絕對是個無論恩仇皆會涌泉相報之人。
“一上午書房都鬧開了,一派支持將夫人送回去,化干戈爲玉帛,一派堅決要求皇上處置了夫人。可雲來知道這兩樣都不是皇上所想。”
“鬼丫頭,這麼險峻的形式,你還能往其他方向想?不說了,先跟我見簫如然去。”女子面色清冷,沒有溫度的紅脣微微上揚溢出一道嘲弄而無情的弧度,繼而羅袖一揮,帶着雲來緩緩走出了錦園。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天下之路像一個蓄滿鮮血的大染缸不是用你的血染紅別人就是用別人的血染紅自己,它把每一個人都染得面目全非,包括自己這雙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也被浸泡成沾滿鮮血的惡爪,究竟何時纔是盡頭?
御花園的空地上,三個皇宮禁衛軍正狠狠鞭打着一人,那人一身宦官裝,躺在地上衣衫僂爛,渾身上下沾滿了血跡,看樣已經被抽了一段時間了,傷得不輕。雖是如此,那人還掙扎着反擊鞭打他的兵士,險些將那鞭子搶了去,旁邊圍觀的宮人們見狀都快速閃到一邊,生怕血濺到自己身上一般。
“住手!”宓可撥開人羣,看了一眼,不忍喊停。
領頭的禁衛軍雖然不認識宓可,卻識得雲來,見雲來恭敬的跟在女子身後,頓時知道其女子身份不一般,慌忙停止了鞭打,不敢怠慢地躬身行禮道:“這位姑娘有何指教?”
雲來正欲開口,被宓可擋了下來,她上前見那人傷勢甚重,皺眉道:“後宮衆地,何故在此鞭打此人?”
女子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那人的傷勢,禁衛軍下手極重,幾處鞭傷都深可見骨,鮮血從傷口往外冒,染了一地,還沾到了她一身上好的雪緞。
“此人目無王法,居然公開在後宮散播永壽女侯的謠言,說她是禍水,給咱們東嶽帶來了災難。今日被喜公公撞見,賞他五十鞭都是小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不要說他一人,他一家老小都得送命,還請姑娘不要多管閒事。”東嶽軍法甚嚴,宮中犯事者一律送至軍部處理,能光天化日在御花園用刑的自然是受了上面的允許,而且目的一定是爲了殺雞敬猴,以儆效尤。
那領頭的禁衛軍不慌不忙的解釋着,心想這些王公大臣們的小姐就是一天吃飽了沒事做,同情心氾濫就喜歡來爲這些所謂的奴才們出頭,但還是必恭必敬的給她解釋道。
“禍從口出這個道理一進宮老宮人都是教了你們的。切莫說那女侯究竟是個什麼人,按其身份地位也不是我們這些奴才能夠隨便議論的。所以大家都看清楚了,這就是亂說話的下場!別一天有恃無恐的仗着自己有什麼身份後臺的?在皇上面前都是個屁,誰得寵誰就是大爺,你們就得服。”那禁衛軍故意提高了聲音,擺明了是要說給大家聽。
寒冷的鋒芒從女子眼裡恍過,她理了理裙襬,優雅的站起身來,揮手道:“罷了,這打也已經打了。只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我喜歡吃的,你們也不見得就喜歡吃;我認爲對的,別人也不一定認爲就是對,既然只是觀點不一樣,又爲什麼不準別人說呢?言論自由,嘴巴天生就是用來說話吃飯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自然有自己的思想和考慮,見解不一樣很正常,他不喜歡,不代表其他人就不喜歡,他喜歡也不代表其他人會喜歡。非要封人口舌,欲蓋彌彰無疑是最爲愚蠢的作法。雲來,讓人把他送去太醫院去,好生治療,傷好後給他點錢送出宮去。”
雲來正手絹替女子擦着捃擺上的血污,見女子吩咐她慌忙起身,對着周邊的宮人交代。
“那可不行!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小姐郡主,但這事你還真是做不了主!如今皇上最忌諱的就是有人說關於女侯的是非,這人恐怕不是你想保就能保的。”那侍衛慌忙阻攔。
“是麼?如若我非要保他,是不是也要一併受罰?”女子微微一笑,眼若秋水,看得周遭的衆人目眩神迷。
“那是自然以連代罪論!”那侍衛豪不退讓,一臉正氣,彷彿非要來個秉公執法。
“大膽,女侯的話都敢不聽,難道還想鬧到皇上面前去!”雲來慌忙擋在女子面前,生怕一個保護不周讓人衝撞了女子。
“啊,你是永壽侯?”那侍衛驟時就變了臉色,一張臉嚇得卡白,慌忙一愣,想要說什麼卻沒有開口,直接就拉了其他人跪了下來。
“呵,你們也是按要求辦事。”女子冷哼一聲。
“不用跪我,都給我起來,別人一跪我,我就覺得頭昏!”女子揮了揮手,但依舊沒有人敢擡頭。
“該幹嗎幹嗎去!我會去給皇上談談,以後大家想說什麼就說,不用避諱,堵得了一人之嘴,難道還能堵天下幽幽衆口?真話是比較難聽,但忠言逆耳,大家終究也是爲了東嶽好。無論我是不是禍水,我的出現的確是引起了兩國不小的風波,事實就是事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女子說罷也不多留,轉身就走,留下一地錯愕膽顫的宮人和侍衛,他們膽怯的看着她的身影,那個傳聞中風華絕代、叱吒風雲的永壽女侯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和傳聞中的那般還真是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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