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煙花地素來是風流雅士最爲喜愛的地方,蒙古有燕京的八大胡同,大金於長安設有彩虹池,至於大宋,最爲著名的自然是金陵城的秦淮河。
此外,杭都西湖中的八大音坊亦是享譽華夏的頂尖煙花地。
都說西湖水多柔情,但是對於光顧過八大音坊的人來說,西湖水卻好似是他們千金一擲後堆積下的真金白銀,花的是他們辛苦血汗,得的是佳人的一顰一笑,嫵媚溫存。
兩年多前,八大音坊每三年一屆的大比上,胡嫺代表仙水音坊出戰,以一曲《漢宮秋月》藝壓全場,驚得無數琴師黯然垂首,回家後剪去琴絃,發誓此生再不碰觸琴藝。
也正是自那時候起,向來排名中等的仙水音坊力壓曾經冠絕西湖的花夢音坊,一躍成爲八大音坊之首,而胡嫺更是榮獲了“琴仙子”的雅名,引來無數勢力的覬覦垂涎。
光陰如逝,鬥轉三年,胡嫺如今再一次返回了杭都,可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勢力敢對她動手。
回到音坊後,胡嫺陪着老師生活了四五天,直至八大音坊的大比沒幾日就要開始了,她才奉了仙水音坊坊主黃瀾的命令,動身返回了驛館。
才步入驛館大門,胡嫺就驚訝地看見姚若愚、範迪飛等人竟然一個都沒出去,而是全部圍攏在大堂內,七嘴八舌地討論着什麼。
範迪飛眼尖,瞥見胡嫺後趕緊招手道:“嫺姐,快過來!”
“怎麼啦?”胡嫺走進大堂,看了眼桌上亂七八糟的稿紙,不禁莞爾一笑,“你們這是在策劃活動嗎?”
姚若愚訕笑了兩聲,將那些稿紙收起來:“好久沒做活動了,有點手癢。”
吳雪嘁了一聲,撇嘴道:“明明是要去捉弄別人,還大義凜然地寫了什麼活動背景、活動目的,不知道這些官方的話最沒人要看了嗎?”
“你們到底是要幹什麼呀?”胡嫺好奇道。
黎歡正坐在旁邊忍受崔見神的喋喋不休,聞言趕緊走過來,解釋道:“前兩天進貢的時候,蜀王勾結禮部尚書和兵部尚書想讓咱們交出川蜀,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打算從禮部尚書的兒子身上出一口氣。”
見胡嫺看過來,姚若愚重新拿出那些稿紙,翻出一張遞過去,微笑道:“禮部尚書的兒子叫趙明誠,現任嚴州知州,二十七歲,和秀州府、慶元府的知府一樣,都是普通人,當年宋帝一時興起,將部分有才華的普通人破格升任爲知州。”
範迪飛挽起袖子,嘿嘿笑道:“嚴州雖然在杭都附近,但是位處西南,鄰近紹興府,屬於三不管地帶,那兒常有賊寇出沒,打家劫舍哦!”
胡嫺略有所悟,失笑道:“所以這次你們是打算怎麼捉弄他呢?”
“其實也算不得是捉弄,”鄒布衣輕搖羽扇,脣角含着幾分虛僞至極的陰笑,“不過是嚇唬他一下罷了。”
胡嫺見狀心頭愈加感興趣,追問道:“具體說說。”
姚若愚笑了笑,淡然道:“他是嚴州知州,但是州內駐軍是由督郵掌管,平日都分駐在嚴州下的縣城,我們打算僞裝成盜賊,去假裝劫掠嚴州。”
胡嫺疑惑道:“就這樣?”
“就這樣……”吳雪嚼了兩口杭都特產的蛋黃酥餅,很是不滿意地嘟嚷道,“什麼嘛!一點勁兒都沒有,又不能放火,又不能打家劫舍,就假裝去攻城而已,一點意思都沒有。”
“這兒畢竟是宋朝國都附近,總不能把亂子生的太大,”瞅了她一眼,姚若愚沒好氣地說道,“你那腦子裡除了吃的還有別的麼?”
“還有帥鍋鍋啊!”範迪飛慢條斯理地壞笑道。
衆人頓時大笑起來,崔見神見心上人大笑,也是趕緊賠笑兩聲,問道:“那姐夫,咱們啥時候動手?”
“明天吧!”扭了扭脖子,姚若愚笑道,“明天是白鹿書院的清談會,杭都這兒各個勢力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到那裡,臨安府的府軍會全部調到那兒參與嚴防,是我們動手的好時機。”
“我要去!我要去!”吳雪嘴巴里叼着酥餅,舉起手嚷嚷道。
拍了下她的小腦門,姚若愚看向其他人,稍稍沉吟,道:“這次動手以迅捷爲主,不能拖延時機,所以去的人不易太多,我、小瘋子、飛仔、見神,胡嫺就別去了,吳雪嘛……”
見吳雪咬住下脣,努力做出獻媚的姿態,姚若愚不覺莞爾,無奈道:“你也一起去吧!崔姑娘,你要不要一起去湊個熱鬧?”
先前衆人討論的時候,崔巧心一直安坐在旁,並不插口討論,此刻見他詢問,冰眸光芒微閃,搖頭道:“我留下吧。”
姚若愚點了點頭,忽地瞥見胡嫺從腰包內取出一封燙金紅帖遞過來,伸手接過,好奇道:“這是什麼?”說話間,他已經將紅帖打開。
見他接過,胡嫺含笑道:“這是兩日後八大音坊大比的邀請函,這次大比有些特別,每家音坊只有三個特邀嘉賓的名額,我師父讓我把這封請帖帶給你,邀請你去觀賽。”
鄒布衣這兩日總是跟着胡嫺,也多少知道一些,腆着臉湊上去,笑道:“有沒有我的啊?”
“我師父沒有聽說過你。”胡嫺眨了眨眼睛,嫣然笑道。
將請帖收好,姚若愚頷首道:“好的,這次大比有什麼特別的?”
胡嫺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師父沒和我說,但是聽她話裡話外的意思,應該是有什麼重量級的人物會蒞臨大比現場。”
“重量級的人物?難不成是小皇帝?”範迪飛嘿嘿笑道,“可是他纔不到十歲吧?古人發育也沒那麼快吧?”
“不許開車!”瞪了他一眼,黎歡鼓起腮幫子,沉吟道,“應該不會是高官吧?應該是和音樂有關的大人物,難道是哪個有名氣的音樂宗師?”
胡嫺苦笑着搖了搖頭,嘆息道:“音坊終究是煙花之地,沒有哪個音樂大家願意和我們扯上關係,哪怕是當年我有了琴仙子的名號,也還是有許多大家抨擊我說一介青樓歌姬,沒有資格獲得這等美譽。”
姚若愚眼神一寒,不及說話,範迪飛已經氣呼呼地嚷道:“哪個蠢貨這麼說的?嫺姐你告訴我,晚上我去拆了他家!”
“好啦!知道你心疼嫺姐,不過不用啦!”看了眼忽然有些矜持微笑的黎歡,胡嫺掩口一笑,“小瘋子知道以後,已經把他們家拆了一遍,還把那人收藏的各類名琴全部當柴火燒了頓烤肉。”
嘻嘻一笑,突然淑女起來的黎歡很是矜持地笑道:“別說,名琴當柴火,燒出來的烤肉味道就是不一樣,總覺得透着一股子藝術味。”
念及那名音樂大家看着滿地被當成柴火燒的名琴殘骸,姚若愚不覺一樂,道:“兩日後的事兒,兩日後再說,等等先去嚴州那兒踩個點,誰陪我去?”
“我!”範迪飛率先舉手,他擅長隱匿刺殺,這種踩點的活兒自然最爲喜歡,隨後就是崔見神,這傢伙在風雪神山上憋了十幾年,這次下山算是如脫繮野馬,若非崔巧心一直隨行,他早就偷偷溜去哪家音坊嚐嚐人世間的陰陽調和了。
商量完畢,姚若愚、範迪飛和崔見神三人就匆匆出門去踩點了,其他人也都各自散了,唯有鄒布衣搖着羽扇依然坐在大堂內,喃喃自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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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常年在北境坐鎮的嶽王忽然返回,向來寂靜的嶽王府也熱鬧了起來,不過以嶽王剛正的性格,所有上門的訪客都被拒之門外,連同他們帶來的禮物一起,連門檻都沒能跨進去。
就在諸位訪客愁眉苦臉地在門外徘徊的時候,嶽王府的練武場內,穿着一襲簡衣的嶽王端坐在石凳上,看着楊延昭演練拳法。
一套拳法打完,饒是初春寒涼,楊延昭也出了一身熱汗,最後索性脫去上衣擰去汗水,然後披在肩上,抱拳笑道:“師父,如何?”
師父?誰人能知道,嶽王竟然會是楊延昭的師父?
朝野皆知,嶽鵬舉雖然膝下有兩子,但是二人所學都是嶽王借鑑許多武學自創的《武穆心境》,而非他自己真正的核心秘傳,所以世人都以爲嶽鵬舉因爲沒有碰到合適的人選,所以一直沒有收徒。
誰也想不到,向來紈絝名聲大於小王爺名聲的楊延昭,竟然就是嶽鵬舉的徒弟!
嶽鵬舉先前似乎在走神,直至楊延昭又問了一遍,他纔回過神,頷首道:“不錯。”
見徒弟撇嘴,嶽鵬舉淡淡一笑,道:“去年傳你的第二卷,修煉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還差最後一層,第二卷就修行圓滿了。”楊延昭答道。
“嗯,等你修至圓滿,就來北境找我,到時候我傳你第三卷,”輕輕頷首,嶽鵬舉忽地問道,“對了,楊王有發現麼?”
楊延昭聳了聳肩,失笑道:“父王的注意力都在幾位哥哥身上,就算是七弟也比我要受看重,哪兒會注意我呢。”
“不許這麼說,”濃眉一皺,嶽鵬舉沉聲道,“楊王坐鎮南線四十餘年,對大宋勞苦功高,難免忽略了你等家人,你不可有怨言,知道麼?”
“知道啦!”楊延昭摸了摸腦袋,笑道,“其實也就隨口說下。”
見他憊懶模樣,嶽鵬舉無奈一笑,擡頭看了眼天穹,似乎有所感觸,嘆息道:“你要加快腳步了,在你突破六境前,最好將第四卷一併修行完。”
楊延昭聞言一怔,愕然道:“這麼急?”
“九龍爭仙之局歷時數千載,即將要到收官時刻了,”嶽鵬舉眼神凝重,肅然道,“當年戰國末期,諸子百家爲爭這成仙之機,近乎底牌盡出,卻沒想到始皇橫空出世,力壓華夏,不得已聯手將棋局推遲至今世,然後各自蟄伏,留下後手,希冀能分得一杯羹。”
“可是事到如今,百家大多消亡於歷史中,除了得皇室氣運加持的儒家傳人和多年駐紮南昌的墨家傳人浮於明面,其餘如法家、道家、縱橫家、農家都是隱匿暗處,靜候時機成熟,你既入得我兵家門下,就需小心他們的暗中謀劃。”
兵家!兵事之家!大宋三大異姓王之一的嶽王竟然是兵家當代家主,而楊延昭就是他從無數年輕俊秀中選定的弟子,將會去競逐那九龍爭仙之局,爭那成仙之機的兵家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