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貴妃聞言,緊蹙的眉間方舒展開來,垂眸淺笑,輕輕道:“如此,便多謝公主了。”
宛湘寧凝眸看着她,感覺她似乎比從前所見的憔悴蒼白了一些,可能是自冷宮出來後便未得聖眷的緣故,形容消瘦了許多,與從前那個張揚明豔的沈貴妃卻似是換了一個人一般,想到這裡,語氣也不由得和緩了一些,道:“娘娘有話,不妨直說罷。”
沈貴妃輕輕頷首,思忖良久,方開言問道:“今日,儷兒可是欲加害三公主?”
宛湘寧一怔,不想她竟將此事如此直白地說了出來,也不接話,只輕輕點了點頭。
沈貴妃又道:“她所用之毒,同上次四公主所中之毒是一樣的,此乃北遼之物,名喚百日醉。”
宛湘寧擡眸看着她,問道:“娘娘可知此毒來歷?”
沈貴妃輕笑,道:“此毒並非自我處而來,我手中有的,早在從前,便用在四公主身上了。”
宛湘寧面色一凜,緊緊地盯着她,少頃,又道:“我曉得,當日之事,針對的無非是將軍府和我罷了。我一直以爲,那毒是出自裴漫出雲之手。”
沈貴妃又笑,眸中滿是輕蔑,應道:“裴滿出雲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只是被安插在你身邊的細作無意中發現將軍府中竟有藍眸之人,因而我們便借力打力,用來陷害沈將軍罷了。”
“你們?”宛湘寧滿面狐疑,又問道:“可是娘娘同耶律清莬?”
沈貴妃凝眸看着她,應道:“不僅如此。耶律清莬是被耶律楚良送進宮裡的,這點公主應該很清楚,說起這耶律楚良,倒也是個深謀遠慮之人,被他送進宮裡的細作,可不只是耶律清莬和公主身邊的瑾蕙罷了。”
宛湘寧看着她,問道:“還有誰?”
沈貴妃揚眉,笑着問道:“難道公主不覺得是本宮嗎?”
宛湘寧應道:“在今晚之前,我覺得是娘娘,可今夜娘娘既然來見我了,想來這細作應當是另有他人了。”
沈貴妃垂眸輕笑,正色道:“說到此事,要從耶律清莬入宮開始講起。當日耶律清莬入宮後,用了幾日的辰光,同後宮妃嬪交好,也曾一一拜訪她們的寢宮,其目的便是要在其中找出她兄長安插在宮裡的細作。不過倒也是巧,真的讓她找出來了,於是她便從細作口中得知了公主的許多事情。當時,她們的目的是想將公主擒至北遼,用以在戰場上牽制太子殿下及啓國的大軍。不想,在耶律清莬隨公主去了萬佛寺之後,得知了公主同沈君琰有婚姻之約後,又見三公主溫柔和善,便打起了別的主意。最後,被擒至北遼的是三公主,且在她的謀劃之下,沈君琰也一同從萬佛寺中離開了,其中的目的是爲了離間兩位公主,趁機將其中一位拉入她自己的陣營……”
宛湘寧雙眸微眯,倒是未曾想到,從那時起,便已在她的陰謀之下了。
沈貴妃繼續道:“後來的事情,公主也知曉,並未如她所願。因此,她只得再回宮中,繼續與那細作一同謀劃。待公主同沈君琰完婚之後,瑾蕙在將軍府中見到了裴滿出雲,她雖然不知裴滿出雲的身份,但卻知藍眸之人在北遼的地位,於是將此事告知了宮裡的細作。待你們將裴滿出雲送至萬佛寺之時,尋了個機會與她會面,便有了後面四公主中毒及沈將軍被冤之事。”
聽到此處,宛湘寧冷冷笑了一聲,道:“只可惜,最終沒能將沈將軍扳倒。”
沈貴妃頷首,應道:“是啊,於是,她們便只能另尋他法了……”
宛湘寧凝眸看着沈貴妃,道:“當日,事情敗露之後,她們便將此事盡數推到了娘娘身上,作爲她們的替罪羊被打入了冷宮?”
沈貴妃頷首,眸中又是滿滿的怨憤,恨恨道:“也是我不慎,竟着了她們的道。”邊說着,她凝眸看着宛湘寧,又道:“公主有所不知,我當時對皇后和你確實懷恨在心,只因素日裡總是被皇后壓着一頭,而你又處處壓制着儷兒,因而當時她們找到我,只說要想法子重創將軍府和你,事發之時又能牽扯到皇后頭上,對我同儷兒有利無害,因而我便與她們一起籌謀了。她們也當真是小心得緊,所有的事情,皆經由我的手,而她們卻並未經手半分,因而事情敗露之後,便可將過錯完完全全地推到我的身上了。也是我當時求勝心切,纔會如此任由她們擺佈。”
宛湘寧點了點頭,道:“我曉得,娘娘也受了許多委屈。”
沈貴妃穩了穩心神,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繼續道:“後來,我進了冷宮,她們所爲之事,便不太清楚了。後來,我被放出時,便是儷兒成婚之時。我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儷兒竟求着陛下將她嫁給了那個崔錦榮。那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哪裡是我女兒的良配,於是我便趁着儷兒歸寧之時,讓她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我聽了。”邊說着,她看着宛湘寧,道:“公主,我也不妨跟你直說,楊將軍尚有遺孤在世之事,她們早已知曉了,而且她們也知那一雙兒女正是朗清大師和將軍府的鬱姑娘。而且,如今她們也已在用此事在朝堂上大做文章了。若此事被陛下得知,且細細追究下來的話,只怕沈將軍和林將軍是脫不了干係的。而且,從沈將軍身上,還能牽涉到你和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已被定了幾項大罪,再被牽扯至此事中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宛湘寧垂眸,低聲道:“我知道此事是犯了父皇的忌諱。”
沈貴妃問道:“那你可知她們的真正目的嗎?”
宛湘寧一怔,擡眸問道:“甚麼目的?”邊問着,她便將此事從頭至尾又想了一遍,忽似被冰水從頭澆下一般,心內隱隱升起一股懼意,擡眸看着沈貴妃,不可置信地問道:“難道她們是想……”
沈貴妃見她的表情,便知她已經明白了,輕笑道:“公主果然是冰雪聰明。”
宛湘寧喃喃道:“安北將軍已逝,而此舉,可一舉扳倒宣威將軍與驃騎將軍。如此一來,啓國將無良將可用,若是北遼一舉攻打啓國,那些年輕的將帥根本無法應戰,只怕啓國便危險了,”邊說着,整件事情在她的心裡似乎也漸漸明朗起來,卻又讓她愈發不寒而慄,擡眸看着沈貴妃,又道:“若此一舉將我兄長扳倒,二弟、三弟又一向不近朝政,宛鍾寧便可名正言順地成爲太子,若他們裡應外合,那北遼攻進啓國都城,變成了指日可待之事,”邊說着,她心裡又是一緊,喃喃道:“或許,她們還有野心,或許她們還想要將父皇害死,讓宛鍾寧提前登基罷……”
沈貴妃輕輕頷首,輕笑着道:“如此,公主算是明白了,細作是誰,也不用我說了吧?”
宛湘寧微眯雙眸,恨恨道:“寧妃!”
前世的回憶再次涌上心頭,宛湘寧眼眶一熱,前世的她對乾德帝心懷怨恨,因而出嫁之後便不再理會朝中之事,結果似乎在一夜之間,太子受難,乾德帝病入了膏肓,宛鍾寧在衆人的擁立下登上了大寶。如此看來,前世之事,十有八九也是寧妃和宛鍾寧一同操縱的。邊想着,宛湘寧雙拳在袖間緊握起來,氣極反笑,心內暗忖,何等有幸,能重來一世,這一次定不會讓你們如願以償。
沈貴妃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想來,我也不必多說了,公主也該都明白了。”
宛湘寧方回過神來,看着她道:“多謝娘娘,只是,娘娘爲何要同我說這些?”
沈貴妃應道:“我心裡對你們母女確實有所怨憤,但這些怨憤不過都是女人家斤斤計較的小心思罷了,較之國家存亡而言,都是不值得一提的。自從得知她們的陰謀之後,我便不曾有過一個寧日,總想着該如何讓你們知道此事纔好。”
宛湘寧輕輕嘆了口氣,倒是未曾想過,沈貴妃如此深明大義,可宛儷寧卻爲何還與她們廝混在一起?
沈貴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亦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也曾勸過儷兒,可她被荼毒至深,總覺得我是在冷宮裡被關怕了,因而變的膽小慎微。我每每勸她之時,她總會說待她們心願實現之日,便是我們母女揚眉吐氣之時,久而久之,我也不知該如何勸她了。”
宛湘寧垂眸低忖,忽又擡眸看着沈貴妃,問道:“娘娘今日喬裝漏夜而來,可是因爲她們在您身邊安插了眼線?”
沈貴妃輕輕頷首,應道:“自我失勢之後,迎霞宮裡的宮人幾乎都走了,僅剩的紅蔓與綠蘿,如今也隨儷兒一起與她們沆瀣一氣。在我被放出來的第二日,寧妃便送了幾個宮女過來,說是請了陛下的聖旨,從她宮裡撥了幾個宮女來伺候我。當真是好深的心機,如此一來,可以讓宮女們監視着我,而且陛下還念着她的好,覺得她心思純良呢。”
宛湘寧秀眉一蹙,又問道:“那,若娘娘今日來我宮裡之事被她們知曉了,可會對娘娘不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