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貴妃一怔,凝眸看着宛湘寧,恍了良久,方道:“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曉得。”
宛湘寧秀眉微蹙,看着她問道:“娘娘此話何意?我怎麼聽不明白?”
沈貴妃淺淺一笑,應道:“其實,在我被陛下打入冷宮之時,都從前所盼之事,便已經不報任何希望了。如今得以重獲自由,雖不比從前的盛寵,但也足以讓我衣食無憂地過完此生,我又何須再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只是後來見到儷寧,見她執念已深,實在不想在見她如此,只好來求公主了。至於寧妃她們會不會加害於我,我也不在意了,如今我的心願以達成,就是明日被害死了,也是沒有遺憾的了。”
宛湘寧聽了,心內一酸,忙勸道:“娘娘莫說這些喪氣話了。”
沈貴妃輕輕一笑,點了點頭,又道:“如今,崔浩他們在朝堂上以楊將軍遺孤大做文章,雖陛下並未派兵搜查,但崔浩的家丁已將宣威將軍府嚴密監控了起來,只是礙着林將軍與舒妃娘娘,因而不敢擅動,公主還需提點他們一下才是。”
宛湘寧面色稍稍凝重了些,點頭應道:“我曉得了,多謝娘娘,他們如今所在的地方,量那個崔浩是不敢硬闖的。”
沈貴妃頷首,低眸思忖了片刻,又道:“那耶律清莬被送回宮裡後,陛下亦知此事與她脫不開干係,可念着她好歹還是北遼公主,因而不便將她關押起來,只好將她留在了宮裡,如今已被寧妃接到照竹宮裡去了,倒也方便了她們沆瀣一氣。”
宛湘寧點了點頭,腦中只在想着下一步該當如何是好。
沈貴妃凝眸看着她,在側眸看看窗外,見天色已經漸明,便知不便在此逗留,便起身告了辭,只說先回映霞宮去,若再想起了甚麼,再來同宛湘寧細說。
宛湘寧聽了,起身相送,本想讓瑾蘭將沈貴妃送回映霞宮,沈貴妃卻推說不必,以免惹人注意,便也只能送她到毓秀宮門口,然後看着她披上斗篷,緩緩地往映霞宮的方向去了。
待沈貴妃走得遠了,瑾蘭扶着宛湘寧緩步往寢殿裡走,邊走邊問道:“公主,您看貴妃娘娘所言,可信否?”
宛湘寧應道:“她沒有理由騙我,看她說得情深意切,想是真的爲宛儷寧擔心,怕她泥足深陷罷。”
瑾蘭又問道:“那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宛湘寧凝眸暗忖,少頃,應道:“宛儷寧這次下毒失敗,說不準還會再來一次。她倒是不足爲懼,只是寧妃心計頗深,讓我有些擔心,就怕她們真的將瑤兒害了,”邊說着,她們已經走進了寢殿,宛湘寧側眸看着燭影搖曳,良久,又道:“不如先將瑤兒送出宮去罷。”
瑾蘭道:“只怕陛下不準。”
宛湘寧垂眸,道:“若是外出求醫,父皇怎會不準?”
翌日,二皇子宛楨寧入宮面見乾德帝,言道在江南遊歷時曾巧遇一位神醫,得知宛瑤寧昏迷不醒之後,便將那神醫請來了京城,如今正在他的府上候着,想接宛瑤寧出宮求醫。
乾德帝眉間緊蹙,道:“爲何一定要讓瑤兒出宮?何不將那神醫請進宮裡?”
宛楨寧躬身笑道:“父皇有所不知,那神醫乃是世外高人,不慣宮闈之事,且言談舉止毫無規矩可言,萬一將他召進宮裡,犯了宮裡的忌諱倒還是小事,若是耽誤了三妹妹的病情,只怕便得不償失了。”
乾德帝垂眸忖了一會兒,又道:“那你可要好生照看你妹妹。”
宛楨寧含笑應道:“是,兒臣遵旨,定會將三妹妹照看好的。”
待宛楨寧欲告辭去毓秀宮接宛瑤寧出宮時,乾德帝忽又發問道:“楨兒,若朕欲封你爲王,你想要何處爲封地呀?”
宛楨寧一怔,垂眸暗忖,啓國的皇子,除太子之外,一般是在弱冠之年封王,被賜予封地後便去自己的封地了,而今他還未及弱冠之年,離封王還遠得很,不知乾德帝因何有此一問。
乾德帝見他沉吟不語,知他心內所想,便又道:“你無需心疑,朕不過隨口問一句罷了,你年歲也不小了,這件事情也該考慮考慮了。”
宛楨寧擡眸看着乾德帝,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兒臣想去哪兒,將來便能被分封到哪兒嗎?”
乾德帝含笑應道:“朕會尊重你的心意的。”
宛楨寧笑着一拱到地,笑嘻嘻地道:“回父皇的話,兒臣的性子,父皇也是知曉的。何處風景最美、美食最香、美人最多,兒臣便想去何處!”
乾德帝氣結,沒好氣地揮了揮手,讓他退下了。
待宛楨寧走後,乾德帝回眸看了一眼已忍笑忍得臉都變形的高榮,沒聲好氣地道:“你說,朕怎麼會有如此不爭氣的兒子呢?不想爲朕分憂,只想去那最舒服的地方!”
高榮滿面笑意,躬身應道:“二皇子不爭權勢,也是陛下的福分。”
乾德帝搖頭道:“罷了罷了,那以後,就讓他去江南罷。”
到了毓秀宮,宛楨寧先將方纔乾德帝的問話同宛湘寧講了。
宛湘寧聽了,眉間緊蹙,道:“父皇前幾日也問過三弟弟這個問題。”
宛楨寧聽了,饒有興趣地問道:“那三弟是如何迴應的?”
宛湘寧挑眉看着他,笑着應道:“他可不像你那般貪圖清閒,說是想去西北邊疆,爲父皇永保邊疆的安寧。”
宛楨寧笑道:“這確實像是三弟的性子,”說罷,他又看着宛湘寧,問道:“那父皇肯定也問過四弟了,他是如何應的?”
宛湘寧面色一冷,淡淡應道:“宛鍾寧啊,他說想去蜀地。”
宛楨寧嘴角一撇,乾笑了兩聲,又道:“這個四弟從小腦子就不靈光,啓國這麼大的地方,他要去蜀地做甚麼?那裡山高路遠,地方官甚難管束,且窮山惡水中又有大片的樹林,不但有瘴氣黑煙,還有強盜土匪,是個最差的去處了!”邊說着,他又幹笑了幾聲,又道:“罷了罷了,我纔不管他,可能幾年之後我就要去江南過我如神仙一般快活的日子了,”邊說着,又對宛湘寧笑道:“姐姐,我會帶江南美人兒回來給姐姐唱曲兒聽的。”
宛湘寧“撲哧”一笑,道:“真到那時候,你還能記得我這個姐姐?只怕早都被那些江南美人兒連魂兒都勾走了!”
宛楨寧訕訕笑着,並不反駁,又與宛湘寧說笑了幾句,便讓宮人們將宛瑤寧擡上了馬車,一路往宮外他自己的宅子中去了。
聽聞宛瑤寧被宛楨寧帶出宮去了,宛儷寧氣急,卻又無可奈何,跑到照竹宮裡,當着寧妃和宛鍾寧的面大發了一陣脾氣,摔了不少花瓶、杯盞,直到沒了力氣,才氣鼓鼓地坐在椅子上嘟着嘴不說話了。
寧妃在一旁見了,也不讓宮女進來清掃,只在一旁道:“公主發了脾氣,三公主還是出了宮,根本於事無補,又何須浪費自己的力氣呢?”
宛儷寧悶聲道:“若是那宛楨寧請來的神醫真的那麼厲害,將宛瑤寧治好了,那我可就完了!她回宮之後,定會對父皇說當時是我推她入水的!那我該如何是好?!”邊說着,她心內十分懼怕,聲音微微顫抖,眼淚都快要滴落下來了。
寧妃又在一旁道:“公主若是擔心,便不讓三公主回宮便是了。”
宛儷寧回眸看着她,心煩意亂,問道:“如何能讓她不再回宮?”說罷她忽如想起了什麼一般,站起身來,看着寧妃,難道:“難道……”話還未出口,她便轉身向外去了,邊走邊對一旁的紅蔓、綠蘿道:“回映霞宮去收拾收拾,我要出宮回崔家去!”
宛鍾寧冷冷看着她的背影,道:“我早說過,她是不能成事的!如此沉不住氣,還能指望她做點兒甚麼!?”
寧妃側眸看着他,輕輕笑道:“母親知道,你討厭她,因爲她傷害了瑤寧。”
宛鍾寧側眸看着寧妃,問道:“母親既然知道,還默許她去傷害瑤兒?”
寧妃道:“母親知道,你自小與瑤寧感情親厚,但事已至此,我們別無他法。那日瑤寧已將我們與宛儷寧的談話偷聽了去,她若不死,只怕死的便是我們了!”寧妃起身,輕輕拍了拍宛鍾寧的肩膀,柔聲道:“成大事者,不可拘於小節。不過一個宛瑤寧罷了,有何不可割捨的?”
宛鍾寧薄脣緊抿,半晌不曾給予她任何迴應,只低眸看着地面,心內默默喚了聲:“瑤妹妹……”
每每夜深人靜之時,鬱青青便喬裝溜出太子宮,到毓秀宮來同宛湘寧見面,一來告知她宛攸寧的近況;二來,也可商議一下下一步該如何來做。
得知宛瑤寧被宛楨寧接出宮去之後,鬱青青回到太子宮後便對宛攸寧講了。
宛攸寧聽了,倒似是放下心來一般,輕輕笑着道:“如此甚好,起碼,瑤兒的安全可以保障了。去二弟府上,總好過留在這虎狼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