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慶去世的消息傳回了中蘭城。紫雲樓上下皆悲痛傷心,蔣松下令,讓一隊兵士去秀山尋找他的屍體。
有關陸大娘的搜捕令解除,但陸大娘未回紫雲樓,她表示願助蒙佳月應對錢世新,但太守府被圍,她常進常出並不方便,恐惹人猜疑,故而還是以僕婦的身份留在太守府內。這府裡先前已被錢世新遂一盤查過,藏於此處,反而容易隱蔽行蹤。
蒙佳月正是需要扶助的時候,自然一口答應。如今太守府裡一圈蔣鬆的兵士外一圈錢世新的衙差,蒙佳月欲與外頭通消息,得靠古文達和陸大娘。
這日,古文達藉着巡察太守府的機會,將石靈崖那頭傳來的消息告訴了陸大娘。聽得田慶之事,陸大娘長嘆一聲,託古文達將田慶死訊告訴齊徵。
“田大人生前對齊徵頗多照顧,似對弟弟般關懷。齊徵該知道這事的。”
古文達去了。齊徵聽罷,呆若木雞,而後笑道:“騙人,我田大哥武藝超羣,怎可能就去了?他還說好了,待得空了,教我武藝的。他還說,待我學好了本事,將軍軍裡再要招人時,他要舉薦我的……”
古文達看着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得默默看着這小小少年淚流滿面地笑着。齊徵笑着笑着,再笑不出來,靠着牆嚎啕大哭。
田慶的屍體找到了,隨着搜山尋屍的動作,衛兵們還挖出了另一具屍體。屍體已經腐爛,認不清模樣。衙門以無名屍收檢。
wωω ☢Tтkǎ n ☢¢ O
錢世新來找蒙佳月,拿給她一份案錄。正是太守府馬車被劫一案。
案錄上寫着,除了太守府那數名護衛屍體,現場還有另四具屍體,其中一人是中蘭城裡一個武館的教頭,另三人不知身份。
錢世新道:“衙差已去盤查過了,那教頭姓董名勇,是主薄江鴻青的遠房表侄。平日裡頗有些欺霸鄰里之事,不過大家看着江主薄的面子上對他容忍。江主薄也爲他擺平過不少麻煩。兩人頗多往來。”
蒙佳月愣了愣,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江主薄?”
錢世新道:“劫車一事,也許是受江主薄主使,江主薄那時大概未料到自己會被當場砍殺。”
蒙佳月道:“既是當場行刺,怎會沒有被當場拿下的準備?”
“具體實情,我也不知。江主薄全家皆亡,也未找到他如此行事的動機與證據,只知他當時說的是受姚大人的支使。”
“我家大人定不會支使他做這事!”蒙佳月怒氣衝衝。
錢世新擺了個手勢,示意她勿惱。他道:“當日事情我親眼所見,雖是詭異,但確是如此。只是爲何如此,還待查證。我如今只能憑人證物證推測,想來劫車也與行刺之事有關。府上衆護衛全力拼殺,也砍殺了他們四人,但文海失蹤,想必還是被劫走了。”
蒙佳月按捺住情緒問:“那大人這幾日可查出什麼線索來?那董勇的同夥,又是些什麼人?”
錢世新搖頭:“除了董勇,暫時還未查到什麼。劫人勒索,一般來說,不是爲財,便是爲事。但我如今並未收到任何關於用文海索要交換條件的要求。太守府被重重包圍,想必他們也未有來找夫人。”
蒙佳月抿緊脣不語。
錢世新又道:“江鴻青和董勇皆已亡故,不知他們領頭的又是誰。必是有人拿主意,纔會留着文海性命,不然,綁着個孩子,必是拖累,風險太大。”
蒙佳月閉了閉眼睛,抖着聲音道:“求大人爲我作主,救出文海。”
錢世新冷靜地點點頭:“這是自然,文海是我看着長大的侄兒,我定會全力找尋。不知自那日起,夫人是否收到什麼消息,或是見過什麼人,有任何事,還望夫人告之於我,也許都是與此事相關的線索。”
這意思是讓她不得揹着他做任何小動作嗎?蒙佳月道:“那日將文海送走後,衙門官差便來了,府內外被圍得水泄不通,我又哪裡見得到其他人。方纔大人不也說,他們想來見此狀況,不敢來找我了。”蒙佳月頓了頓,試探道:“不如大人讓官兵們撤了,給劫匪們留些機會,這般他們上門時,便能將他們一舉抓獲。”
錢世新搖頭:“夫人想得簡單了。如今不是我想圍困太守府,就是龍將軍那頭,也在防着夫人與姚大人。在樑大人定奪之前,太守府還是先這般護着吧。至於那些劫匪,若要來打探,定會想辦法的。他們入不得太守府,自然就得到衙門去,一定會被發現的。”
蒙佳月垂了垂眼,只得道:“那一切就拜託大人了。”
錢世新柔聲道:“文海失蹤之事,夫人與姚大人去封信吧。將軍雖不同意夫人與大人見面,但信總不至於攔的。兒子失蹤了,他這個做父親的,總該知道纔好。”
蒙佳月心裡一震,看着錢世新的眼睛。
錢世新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他冷靜地道:“如果姚大人真對江主薄行刺之事知情,那他也許也會知道劫匪是何許人。那麼,姚大人大概能幫我們將文海找回來。”
蒙佳月定了定神,道:“好,我給大人寫信。”
原想着這般錢世新會離開,她回屋去與朱管事和陸大娘好好商議,怎料錢世新卻讓蒙佳月當場寫了,他好帶走替蒙佳月寄出去。
蒙佳月僵了一僵,知道無法拒絕,只得喚來朱管事,讓人備上文房四寶。
朱榮忙問何用,蒙佳月將事情簡單說了說,朱榮與蒙佳月交換了一個眼神,卻都是焦急與無奈。朱榮讓丫環備筆墨紙硯,自己下去找陸大娘去了。
陸大娘聽了,也是一驚。如今他們可是都知道了,盧正帶着人追捕姚昆時,可是要殺掉他的。誰人授意,再明白不過。如今這信一寫,那豈不是告訴姚昆,你兒子在我手上,誰人活誰人死,自己選吧。若是姚昆一死,那麼錢世新的太守之位更是坐得穩當,那支使江鴻青刺殺白英的事,也無人翻案了。
蒙佳月也是如是想,她看着丫頭磨墨,只盼着永遠磨不出來。
朱榮在後院那頭焦急,忙問陸大娘可否馬上給古大人遞口訊,讓他來攔上一攔。
陸大娘搖頭:“如何來得及,又用何藉口攔?”
朱榮咬牙,確是如此。
“只能讓古大人也去信龍將軍,讓龍將軍攔太守大人了。”陸大娘嘆氣,“我去遞消息,希望古大人這頭能比錢大人的速度快。”
前廳裡,蒙佳月拿着筆的手有些抖,她已經瞪着面前的箋紙許久,不知如何下筆。
她得告訴大人莫慌,得告訴大人她很好,得告訴大人不要被錢世新威脅。他們齊心協力,定能度過此難關的。不能放棄,不能屈從。
可她要怎麼寫,才能說明白這些。蒙佳月腦子空空的,眼眶發熱。
若是她一紙信函過去,她家大人出了什麼事,她如何承受!
“夫人,夫人既是想不到如何說,那我說一句,夫人寫一句吧。”錢世新的聲音輕柔,聽在蒙佳月耳裡卻如響雷。
錢世新開始唸了,蒙佳月頭皮發麻,僵着手腕一筆一劃地寫着。她的字寫得有些歪斜,她希望姚昆能看出她是被逼迫的。但是看出被逼迫的又更不好了,她被逼迫成這樣,那他豈不是更對錢世新言聽計從?
蒙佳月寫了許久,似用盡了全身氣力,纔將那信寫完。信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就是江鴻青行刺那日她擔心兒子安危於是派人將兒子送走,但不料半途遭人劫車,兒子失蹤,生死未卜。錢大人全力查案,已獲重要線索。劫匪與江鴻青是一夥的,幕後主使也定是同一人。錢大人會全力尋找兒子,一切有他作主,請大人放心。
最後一筆寫完,蒙佳月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劃過臉頰,滴落到紙箋上。
幕後主使也定是同一人。這暗示確實太明顯了,這就差明說你兒子就在我手上。
蒙佳月想伸手按着那信,錢世新卻比她快些。他將信拿了起來,仔細看了一遍。蒙佳月掙扎道:“大人,好不容易有機會與我家大人寫個信,我再多說一些吧。”
“好的,自然是可以的。你寫吧。”錢世新指了指桌上的信箋。蒙佳月明白這是讓她重新再寫。那這有何用,她再寫十張,他也可以丟棄不送。又或者她在原來那紙上繼續寫,他也可以丟棄不送。他總有辦法的,兒子在他手上。
蒙佳月的淚止不住的流。他們都估計錯了。他們錯了。錢世新遲遲不願給案錄不是因爲案錄有問題,而是因爲案錄是鐵證,他一旦拿出來,便是“你必須聽話”的死限。
蒙佳月抹掉眼淚,強笑道:“讓大人見笑了。我心裡確是非常想念我家大人的。能給他寫信,我真是歡喜。”蒙佳月隨便再寫了幾句,就是讓姚昆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話,她說她與兒子都會平安,讓姚昆務必安心。
這張信箋錢世新也拿走了,他答應一定會給姚昆送過去。蒙佳月趁機提出再看看那案錄,錢世新又給她看了一遍。蒙佳月將裡頭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了,尤其是經手的衙差和文書先生的名字。
不能放棄,不能屈從。她對自己說。
蒙佳月將案錄還給錢世新,眼眶裡還含着淚,卻微笑道:“那就萬事拜託錢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