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裁員
大夥都說眯眼和別人不一樣。多數人在家裡懶散，因爲是自己家嗎，你怎麼原形畢露都可以。
在工作場合，你就得注意點形象，你得注意流言蜚語，你得在人前保持一份矜持。畢竟在工作場所可是不有人將就你，畢竟你要顧及自己的臉面。
可是這傢伙恰恰相反，根本不害怕別人說他，所以大家都很煩他。不過眯眼根本不在乎，有一段時間，我們打掃衛生，主要是清理他扔的菸頭，倒他吃剩下飯的殘渣，甚至衝他上過廁所不衝的便池。
“我們哪裡是在伺候老闆，我們在伺候你嗎。”
有一天，大頭不滿地說，他剛剛將眯眼坐的地方掃過，眯眼又在那裡扔了個菸頭。可是我們知道，眯眼不在乎。他還會把菸頭亂扔的。
“我沒有讓你掃，你自己願意。”
眯眼先是看了大頭一眼，這才冷笑一聲說道。大頭一陣無言，只好將菸頭掃掉，出去了。
嗯，老蔫一直在旁邊看着，也只是看了眯眼一眼，什麼也沒有說，大家都知道說什麼，對眯眼都不管用。
嗯，除了私下裡抱怨一下而已，誰拿眯眼都沒招。
眯眼這個人還有一個毛病就是屁謊連天。所以我說：眯眼不管如何信誓旦旦，說老闆在冤枉他們，老闆在胡說，是老闆沒事找事，老闆想讓他們這些人滾蛋一半；他一遍遍地說着當時的情況，聽起來絕對是真實的。可是沒有人會相信他。
不過，你也只能聽任這小子胡說，不能和他較真的。
有些人能把謊話說得比真話還真，而且，你也知道他說得是謊話，你當時就是回不過神來；有時，你明知道他說得是謊話，你還願意相信他。
謊話多數時要比真話動聽得多。
眯眼就有這本事，他說假話比說真話還好；這小子，有時他說謊話你相信他，他說真話時你反而不信；有時，說謊話就是一種本事。你不服氣不行。
人說，男人不撒謊，家人沒得養，也許男人撒謊是天性吧。
眯眼說：其實老闆那天對他和花臉的表現還是挺滿意的，可是老闆怎麼突然翻臉了呢。
“他嫌人多了，故意找碴呢……，當老闆的哪個不心黑，不心黑能當老闆，能掙上錢嗎，再說，誰願花冤枉錢僱一堆閒人。”
眯眼說老闆嫌人多，我就絕對相信。
還好，這次老闆走時似乎興味盎然，他沒有提人員過多的事，我們又瀟瀟灑灑地過了一個月。
說實話，每次老闆來時，我們都提心吊膽，生怕突然間來裁員之類的鬼事，生怕在工作中被挑出毛病，生性老闆對你說：“請你走好”之類的話。這樣我們經理也不好說什麼了。
我知道，我們一直很幸運，我們全靠我們經理的面子才找到這個飯碗。我小心翼翼，在老闆來時，我們都儘量不去招惹這幫傢伙。再說，老闆過來最多一兩天，他也不住在這兒，自然無暇顧及我們了。我想，在大多數時候，我還是挺幸運的。
又一回，老闆帶着一大羣傢伙來了。他甚至留下一個混蛋住到我們看守的院子裡來了，大夥都感到了不方便，難免不天天按時上班，所以都有希望這個混蛋快點滾蛋。
可是這隻能心裡說說，畢竟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嗎。
不過很快的，大夥兒都不擔心這個了。
大家竊竊私語，並且證實說，這個項目真是要成了，手續馬上就要下來了，據說此次經理親自到了外國，已去參觀設備去了，所有的手續都在跑。當然隨之而來的還有不好的消息，那就是說，這回真是要裁員了，住在院子裡的傢伙，嫌我們人太多了，所以他給老闆建議，裁員等等，老闆也接受了他的建議，主要的是，經理也做出的讓步。這些傳言很快便被證實了。
這一回兒，我想，倒黴的事情應該輪上我了，我不得不做好回家的準備，雖然我們也在抱怨，說不是馬上要上馬了嗎，不是要動工了嗎，動工不是需要很多的人手嗎？怎麼他們來了，首先做的卻是裁員呢，這時我相信，我那倒黴的預兆要應驗了。
還好，這是年初，也許到外面還能夠找個活幹，我還不怎麼擔憂，我只是泄氣。*，這該死的項目，不是要動工了嗎，怎麼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裁員。
這該死的老闆，這回帶來了一個什麼副總，在這兒常住。他們把這裡變成了什麼鬼基地。
想想吧，叫基地，哪天弄不好，說不準會從天上掉下來一顆美國製造的導彈下來，炸得大夥哭爹喊孃的，那時，看你還叫不叫基地。
基地這個名字也能亂叫。
正是這位何副總提出的裁員。
何副總長的斯斯文文，每天晨煉，五十歲的人看上去只有三十歲，身體很好，經常帶姑娘回來過夜，他笑的也很隨和，說話總是客客氣氣，可是在他和氣的嘴臉下帶着對我們工作的不滿意，還有挑剔的眼神，他每天似乎都在告訴你，你小子信不信，我明天就讓你滾蛋。
在斯文的嘴臉下面，隱藏着一顆冷酷的心。
何副總每天都在忙碌，在這個沒有幾個人的院子裡，而且還將燈開到很晚，害得我們都不敢提前睡覺。
嗯，他不會是告訴我們，他一直很忙吧。
我心懷惡意的想。
那一陣，我們的眼睛都是綠的，怎麼看這傢伙怎麼不順眼。
我想這傢伙也是如此看我們的。
其實我們都知道，這地方實在是人太多了，多的幾乎每個人都無所事事。
也許我真是該找別的出路了。可是我能去哪裡呢，我心中一陣的茫然。
我們經理給我們提裁員的事時，臉上帶着歉意，我們一直是他手下的員工，許多年裡都跟着他幹。原來的企業由於經營不好，他本來可以一走了之的，他可是到一個大企業裡去當一個副總，或者到市政府某某局當個副局長什麼的，他一直都有這個機會，可是他並沒有走，他倒是找來了這個項目。
雖然並不是爲了我們，可是這個項目一有，就立刻將我們幾個帶過來了。
我們打心裡都感激他。
嗯，直到現在還感激他。
經理找到這個項目唯一給對方提出的條件就是，這個項目上馬後，這羣混蛋要收留我們這羣無處可去的傢伙。
我們許多傢伙都無處可去，無處可去，你明白了嗎，就是沒有本事給自己找條活路，只能等着、靠着的那種無用的傢伙。能給自己找條活路的人早走了，只有我們這羣混蛋還在指望我們經理呢。
唉，我們都是一羣沒用的傢伙。
唉，經理倒真是一個好人。
“他們只要四個人，現在我也不好說什麼了。”
經理說這話時扶扶眼鏡，這習慣也許是他少年時留下的，這讓他看上去有些靦腆。
“你們商量一下，看誰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