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內,楚漠北深吸口氣,繼而扶着神情崩潰的皇甫俊休離開。奔雷絕望的看向夜君清,終是退了出去,此時的正廳,就只剩下夜君清一人。
李賢,君清若不將你生擒,誓不爲人!
適夜,月黑風高,寒風凜冽,後園枯井旁的歪脖樹上掛着一人,眼見着那人蹬腿,便有一把椅子十分及時的送到了那人腳下。
“冷冰心?你幹什麼!”奔雷氣惱的看向冷冰心,怒斥開口。
“自然是救你了!”冷冰心聳了聳肩,覺得這個問題很多餘。
“誰要你救!是奔雷對不起桓老將軍,奔雷這便到桓老將軍面前負荊請罪,你讓開!”就在奔雷欲踢開凳子之時,冷冰心突然一嗓子嚇的奔雷怔在一處,半天沒緩過神兒來。
“奔雷,你這個懦夫!你去死好了!本姑娘倒想知道,桓橫看到你兩手空空下去之後,會不會原諒你!快死啊,踢凳子啊!”冷冰心怒目看向奔雷,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那我能怎麼樣?難道殺了李賢爲老將軍和那五十萬將士報仇?怎麼可能!”奔雷抱頭蹲在凳子上,痛苦低吼。
“爲什麼不可能?”冷冰心挑了挑眉,脣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你說什麼?你有辦法,對不對?”奔雷似抓到救命稻草般看向冷冰心,雙目放亮。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既然李賢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了!本姑娘有辦法混進陽朔行館,你敢不敢跟本姑娘一起去?”冷冰心揚眉,自信道。
“敢!如果能宰了李賢,奔雷就算豁出這條命也在所不惜!”奔雷聞聲,騰的跳下椅子,信誓旦旦道。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走!本姑娘帶你報仇去!”冷冰心揮手間,奔雷即刻跟了上去,獨留歪脖樹上的麻繩,在風中飄飄蕩蕩,尤爲慎人。
直至冷冰心和奔雷的腳步聲漸遠,姚莫婉方纔從暗處走了出來。
“其實你並沒有怪奔雷的意思,對不對?”清越的聲音劃破了夜的寂靜,楚漠北走到姚莫婉身側,淡聲開口。
“莫婉因一時之意害死了五十萬將士,又如何有資格怪奔雷……”姚莫婉苦笑,脣角勾起淡淡的苦澀。
“你所做的一切,只是讓奔雷在絕望中見到生機,於是奔着那個亮點,直至找到光明,這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吧?如果本太子猜的沒錯,冷冰心該是你派過去的纔是。”璀璨的眸閃爍着如子夜之星般的華彩,楚漠北自信看向姚莫婉。
“發生這麼大的事,就算莫婉原諒奔雷,他能過得了自己那關麼?他又如何面對軍中將士?與其讓他帶着心結,活的生不如死,倒不如讓他拼死一搏,若能生擒了李賢,他也解脫了。至於冷冰心……雖然莫婉沒有吩咐她這麼做,但莫婉卻猜到她一定會這麼做。”姚莫婉眸色如水,心底一片悽然。她可以想盡辦法替奔雷解開心結,可她的心結,又有誰能解的開?
“你不怕他們有去無回?”楚漠北很奇怪姚莫婉的自信緣於何處。
“有殷雪和風雨雷電暗中相助,他們想不回來都難。”姚莫婉解釋道。
“漠北敢問一句,這個計劃婉兒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構思的?”楚漠北好奇開口。
“看到桓橫屍體的那一刻。既然李賢是小人,莫婉自該以小人的方法對付他!其實莫婉早就這麼想過,但當時還不確定無名等人會不會在陽朔,而且莫婉也是對黃金戰甲太過自信了。”姚莫婉至今仍在懊惱。
“做人是該向前看的。不過就算讓你生擒了李賢又如何?如今沒了黃金戰甲,陽朔大軍很有可能會像江城大軍一樣如喪屍般不怕傷不怕死的橫衝直撞。介時你該怎麼辦?”楚漠北在給姚莫婉一個臺階,只要姚莫婉肯開口求他,他自會調撥金門五十萬大軍助她一臂之力,凡事都該付出代價,楚漠北所求便是姚莫婉向他這個夫君說句軟話。
“如果莫婉猜的沒錯,所謂的不怕傷不怕死,不過是服食了令人亢奮的藥物,本宮希望奔雷此行除了生擒李賢之外,還可以解開這其中的謎團。如果這藥有解,自然是好的,若不能……本宮相信夜君清一定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姚莫婉眸如秋水,其間散着清洌的光芒,閃爍間奪人心魄。
“你就這麼相信夜君清?如果他可以,就不會有黃金戰甲的問世了,不是麼?”楚漠北心裡莫名泛起一股酸酸的味道,雖然不濃,卻似一滴墨浸在池塘裡,順間韻開,感染了身體裡的每個細胞。
“人總是要在不斷成長中學會更多東西,繞是三年前,太子殿下可在任何戰場上看到過‘箭爆鼠’?像這種以硝石和硫磺做成的東西,威力遠大於砍刀和長槍,但萬變不離其宗,這些都是戰爭的調劑品,每一場仗的勝利靠的還是統帥者的智慧,莫婉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君清有這樣的智慧!”姚莫婉堅定開口,眼底光芒璀璨。
“你這樣誇讚夜君清,本太子可是要吃醋的!別忘了,你可是本太子的太子妃喲,明媒正娶,八擡大轎的!”楚漠北似是說的玩笑話,心裡卻真是這麼想的。
“太子殿下也別忘了,那只是一場戲,而且是一場早已落下帷幕的戲。”姚莫婉苦笑,她很費解楚漠北爲何會把這件事掛在嘴上,依她之前所想,楚漠北不將知道這件事的人殺人滅口,已經算他仁慈了,以他們之間的關係來說,這件事在楚漠北的人生中,絕對是個污點。
“有沒有落下帷幕,還真不是你說了就算的。”楚漠北不高興了,自己是有多差,纔會讓姚莫婉如此分分秒秒的提醒自己,當初那場盛況空前的婚禮,只是一場戲。
“太子殿下可別告訴莫婉,你會愛上像我這麼腹黑又陰險的女人,太子殿下可別忘了,莫婉的母親可是巫婆來着。”姚莫婉自嘲看向楚漠北,轉爾走向房間。
眼見着姚莫婉離開,楚漠北卻沒有跟上去,那句‘愛上’讓楚漠北心底爲之一震,愛上了麼?若是,那愛的有多深呢……
翌日,汀月將早膳擺在了姚莫婉的房間裡。
“不去正廳?”姚莫婉依舊是一襲素白長袍,面容有些憔悴。
“今早有下人稟報,說是王爺搬到軍營去住了,估計十天八天都不能回來,奴婢想着這天兒冷,既然行館內也沒幾個主子,索性就把膳食改到您房間裡,這樣也省得您走來走去的。”汀月貼心迴應。
“他去了軍營……”姚莫婉眉心微舒,眸間閃過一抹釋然。就在姚莫婉坐到桌邊之時,一隻飛鴿落了下來。汀月匆匆走到窗口,自飛鴿腿下解下竹筒,隨後將裡面的字箋遞到姚莫婉手裡。
‘主人:冷冰心和奔雷已混入陽朔行館,身在後廚-殷雪’
看着手中的字箋,姚莫婉臉上終於顯露出一絲笑容
“沒想到冷冰心和奔雷行動如此迅速,才一夜的功夫便混進了李賢的行館,還佔據了那麼有力的位置。”姚莫婉覺得是時候讓冷冰心知道自己的計劃,於是起身回到內室,提筆寫了字箋裝到竹筒裡。
“主子,您還在怪奔雷麼?”汀月接過竹筒,小心翼翼看向姚莫婉。
“只盼他這一次能將功補過。”姚莫婉輕嘆口氣,淡聲道。且說主僕二人才出內室,便見皇甫俊休一臉悲痛的走了進來。
“俊休叩見太子妃。”做爲楚漠北身邊的親信,皇甫俊休對姚莫婉的稱呼自然是從彼時的楚後,變作今日的太子妃。
“皇甫大人找本宮有事?”姚莫婉不想糾結那些沒有意義的稱呼,狐疑開口。
“俊休是來向太子妃辭行的。如今採兒有了身孕,俊休不放心她一個趕來,所以得太子殿下恩准,俊休打算回蜀去接拙荊。”皇甫俊休聲音低沉,目露哀色。
“採兒有孕了?可惜老將軍……也好,你且小心照顧採兒,切莫讓她有半點閃失。”姚莫婉微微頜首。皇甫俊休得令轉身,走至門口時姚莫婉又補了一句。
“皇甫大人,莫婉希望你能善待採兒,如果你有半點對不起採兒,本宮……”
“太子妃放心,皇甫俊休曾在岳父大人面前發過誓,此生只會與採兒共度,必不會再娶。”皇甫俊休自然明白姚莫婉的言外之意,當即保證。
“得此良婿,老將軍九泉之下瞑目了。”姚莫婉寬慰點頭,眸間透出感激之色,皇甫俊休能爲桓採兒做到如此,確是不易。
陽朔行館,後廚房
“在看什麼?”見後廚竈臺處無人,奔雷這才走到冷冰心身側,狐疑看向她手裡的字箋。
“沒什麼,把落雁沙拿來。”冷冰心斂眸看向奔雷,隨手將字箋扔進了竈爐裡。
“不是要等九補湯開了之後才下毒麼?”奔雷不以爲然。
“本姑娘想過了,毒死李賢,實在是太便宜他了,你想,若我們將李賢生擒回江城,讓他跪在老將軍墓前懺悔,豈不更好!”冷冰心提議道。
“開什麼玩笑,你以爲這裡是我們可以隨進隨出的地方麼!這裡是陽朔,能毒死他已經是萬幸了!一會兒,我把九補湯給李賢送去,待李賢毒發時你趁亂溜走!”奔雷自入陽朔那一刻起,便報着與李賢同歸於盡的決心。
“本姑娘既然說的出,自然是有十足把握的!你且在這裡等着,千萬別輕舉妄動,本姑娘去去就回!記着,在我沒回來之前,一定不能動手!算了,你把毒藥給我!”冷冰心也不管奔雷願不願意,當下搶過奔雷懷裡的落雁沙。
“記着,等我回來!”冷冰心說着話便匆匆離開後廚房。眼見着冷冰心走遠,奔雷緩緩自腰間取出一包毒藥。
“幸好準備了兩份,冰心,對不起了,奔雷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奔雷薄脣緊抿,旋即轉身,將手中的落雁沙多半倒進了剛剛煮沸的九補湯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