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月棠一時心中又酸又甜,也知道此時若是落淚是多麼丟人的事情,強忍了炫然欲泣的淚珠兒,只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雖低着頭,卻也落在衆人心中。
原本就是兩情相悅的事情,大家心中也都清楚,便都微笑着看了兩人一眼,一個俊朗疏闊,一個含羞秀美,真正相配。
明月夫人便舉杯對着周餘意笑道:“既是兩人都有意,不知五叔覺得如何?”
周餘意心中甚慰,雖兄長亡故,可這一雙兒女,一個成了秦王府的小公子,顯見極是受寵,武學課業,樣樣不落,一個雖女子之身,小小年紀便成了大蕭最大的商家之一的幽州城管事,如今又得此好姻緣,叫他如何不高興,千里迢迢,原本都不抱指望了,卻意外之下尋得這一對姐弟,亦算是對大哥大嫂在天之靈有了交待,且他們都活得極好,也再不需他心疼掛懷,見明月夫人相問,語含欣慰道:“甚好甚好。不過月棠實在孝中,既是拓拔部長不介意多等兩年,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算是兩人訂了親事,訂親之禮,日後再補便是,等兩年後再行大婚好了,好在月棠年紀尚幼,兩年後辦婚事,剛好剛好。”
一時說定,衆人舉懷相慶。
陶月棠到底不好意思,明月想着她再這般坐着也實在拘緊,便叫了奴僕在她的穹廬中又單設了酒宴,便與男賓們告別,領着一衆女眷去了她的屋中。
與阿達奠長極爲樸實粗豪的會客穹廬不同,明月夫人之處,卻是奢華無比處,處處都裝飾的極爲華麗,五色地毯上,色彩豔麗的低幾一字排開,炫爛繡紋的舒適靠枕四處隨意的擺放,華美的鑲着寶石的彎刀掛與牆上,四處因地置宜的裝飾之物,叫人咋舌。
一行人落了坐。秦末被請置在貴賓席上,明月居主人之位,陶月棠依舊被按置在她的左手之位,顯見得明月對她極是重視。
席間也不過說些閒語,但因着剛纔的事情,雙邊都極高興,一頓酒席,賓主盡歡。明月看着陶月棠的眼神很是複雜,既喜歡親切,又有些不易察覺的感傷之情,陶月棠卻不知爲何,便有些不安,想着回去後要尋人問問,卻又不知可以問誰。
畢竟她和拓拔宏的事情已經定了,現在的情況不比從前,若是主動打聽,倒顯得自己輕浮了。
可她又知道明月夫人不比旁人,她將來若是真嫁了拓拔宏,明月夫人便如同家人,不可輕視,一顆心就有些糾結。
那份揣揣不安落在秦末的眼中,便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陶月棠這才定下心來。
晚宴過後,雖是天寒地動,因他們是尊貴的賓客,自少不了篝火晚會。秦末便趁着洗漱的機會,遣了僕衆,對陶月棠道:“明月夫人很喜歡你,你只當她是我便可。”
陶月棠乖巧的點頭:“是,月棠記住了。”
秦末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話與她說清楚了,要不然以這孩子內斂的性子,不定要揣摩上多少天呢,清了清嗓子,溫和道:“阿達奠長有一個妹妹,叫紅果兒,活潑可愛,極是俏麗,在北羌部很得人心,明月夫人和阿達奠長對她亦是十分疼愛……”
陶月棠便睜大了眼:“那,今兒怎麼沒有見着?是出嫁了嗎?”
秦末搖了搖頭,臉上已浮上一抹自責與衰傷,語氣中滿是嘆息:“不是……幾年前,紅果兒便在戰中去逝了,說起來這事還怨我,當初我託大,覺得野利阿達抵擋北魏人幾日,應不是問題,因此緩了幾日纔派兵救援,沒想到的是紅果兒也去了戰場,於亂軍中戰死……算了,不說這些,我要告訴你的是,當年阿達奠長和明月夫人,都極想撮合紅果兒與拓拔宏的婚事,因此現在看到你的拓拔宏相互有情,既十分高興,也免不了有些感傷,你也算圓了他們一樁心事了。將來嫁了,好好的與拓拔宏過日子,多與明月夫人親近就是。他們會對你極好的。”
原來,還有這個緣故。只不知那紅果兒姑娘,該是怎樣美好的女孩子,難怪拓拔大哥至今未婚。
陶月棠聽了,心中百味陣雜,既對紅果兒好奇,又暗下決心,以後一定好好對待拓拔宏。
等洗漱完出來時,陶月棠的臉上已多了淡然安穩之色,明月會意,朝秦末笑了笑,奴僕們上前爲幾人繫了大氈,幾人便出了屋,外面已燃起紅紅的篝火。看着陶予在五叔和拓拔宏身來跳躍歡呼,陶月棠說不出的快樂。
直鬧到深夜方散,陶月棠被按排在一個小而精緻的穹廬之中,剛一躺下,正含着笑想着席間自己被定下的親事,一顆心滿是甜蜜,就聽到外面低低的輕喚聲:“月棠……姑娘。”
陶月棠心下一顫。
拓拔大哥?
分明是他的聲音,可今天才定的親事,雖還沒有過媒,卻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的事情,現在是應,還是不應?
一顆心有如鹿撞,彷徨無助間,只得拉緊被子,咬着牙不出聲。
拓拔宏自知大蕭女子規舉極重,可他是北羌人,將來陶月棠也是北羌男人的女人,因此並不屑那些大蕭禮儀,可到底憐惜她羞澀,便放軟了聲音道:“你別怕,我只是想帶去你一處地方看看,一直想帶你去,只是以前……你願意嗎?”
她當然願意,可是……
拓拔宏在外面守了半天,等着她應答,可廬內靜靜的,過耳只有漠北冬夜的瀟瀟風聲。
跺了跺腳,正要離去,卻聽到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拓拔宏心中一喜,忙駐了足,果然不消片刻,就見陶月棠裹着氈衣,撩了簾子,低斂眉眼出現在他面前。
雖是低着頭,可煢煢孓立的身子,在滿天的星辰下,讓他忍不住便想擁入懷中。
“拓拔大哥,冬夜寒涼,您快進裡面來吧。”
拓拔宏按下擁她入懷的衝動,嘴角微揚,她到底是捨不得他在這裡喝一夜北風的。
見她單薄,猶豫了一下,便隨她一起入了廬中,一陣炭火的溫熱夾雜着少女特的芬芳氣息,撲面而來。
如此的陌生,又如此的叫人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