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柯回到寺廟,滿面欣喜,還不等湘綺開口,他就說:“走,我帶你去看望壽奴小弟。他們一行人就要下江南去了。”
湘綺驚喜不已,想自己苦口婆心地禱告,總算感動了卓柯肯讓她再見小弟一面。
卓柯的一身紫衫袍,白玉帶,足踏烏靴,頭帶黑紗襆頭,風,流俊逸的一名公子。卓柯套馬到她面前,俯身抱她上馬,打馬一路奔去。
馬行如飛,蔥翠的綠樹自兩旁飛馳而去,翻過一道山嶺,眼前一汪湛碧色的湖水,湖面恰如江心鏡那麼平,倒影在水中清晰可見。
“等等船家來渡我們過去。”卓柯指了湖對面道。青山掩映的遠方一線河道上,閃爍點點白帆,湘綺望穿秋水般,目光就期待那歸舟早早到來。
太陽曬得人暖洋洋,周身細汗。
湘綺輕沾額頭汗水,偶見幾只水鳥掠江面飛過,哪裡有渡船蹤影?
“莫急,怕是艄公被事情絆住腳,平日他很守時。”卓柯安慰,卻依舊不見船影。
少頃,烏雲蔽日,涼風起於湖面,草木搖擺,山中欲雨。那草木間的翠綠都格外的潮潤溼寒。卓柯皺眉起身叫道:“不妙,怕是要下雨。走,暫去山邊草亭避雨。”不容分說拉起她的手就走,湘綺卻執拗地甩開他的手,攏一把被風吹散的亂髮說:“你去避雨,我在此等船。”
看她翹首以待,黛眉微顰,目光執着,絲毫不顧耳邊雷聲隆隆的樣子,卓柯愛恨不得責怪道:“你哪裡知道,此處渡口本來就是船少。若逢個疾風暴雨,船家多半尋個地方擱淺避雨去,便是回舟到此也不敢冒險渡你過湖。”
湘綺只在湖邊望穿碧水,就是不語。
“罕見你這般固執的女子。”卓柯嘆氣不已,“草亭也能看到扁舟歸來。山雨因雲而起,那片烏雲散去,雨便能停,你看山上茅棚還掛着艄公們的斗笠,想是必定回來的。”
雨本是豆大的,卻不知爲何頃刻間春雷陣陣,雲色暗淡,山林發青,碩大的雨點打落,連成一片。湘綺正在堅持,豆大的雨點噼啪落下,打溼她一頭烏髮,冰粒撲簌簌落下,打得頭頂生痛。
“不好!下雹子了,快去避避,若你病倒,壽奴小弟知道可是要多傷心?”卓柯不容分說將她攔腰抱起,直奔草亭。
湘綺的衣襬被一陣暴雨打溼,溼漉漉滴落雨水在腳下。她躬個身子在草亭中擰着衣襬的水,腳下一灘溼漉漉的,目光只癡癡望那湖面。
狂風掀起草亭頂上的茅草,時而枯草紛紛刮落,時而一陣浮土夾了茅
草墜下。她也顧不得許多,只盼雨過天晴,那船能早早到來。
“湘兒,莫立在那裡,仔細遊絲網子沾面不去。”湘綺忙退後一步,定睛看,亭樑和柱上果然掛滿蜘蛛網。驚得她縮了身子後退,卻冷不防觸到一根柱子,只覺得天塌地陷般灰土兜頭落下。
“仔細小心!”卓柯驚呼衝來。
頭頂上一陣撲簌簌的聲音,灰塵草皮土塊兒夾了篷頂灰渣塌陷兜頭砸下。
“哎呀!”湘綺慘叫一聲躲避不及,那土塊灰塵夾了乾草落入脖頸後背,眼前一陣灰塵如大霧遮天蓋地般阻隔視線,她慌得閉眼,灰塵嗆得她咳嗽不止,狼狽不堪。
“有蠕蟲,莫動!閉眼!仔細咬到你。”卓柯驚呼一聲撲來,衣袖飛舞打落她頭上的土灰乾草,湘綺驚悸不動,任卓柯手中衣袖撲打她的頭上,身後,不顧一切大喊:“莫慌,有我在!”
一隻手突然揪住她領口,刺啦一聲,裂帛般的響聲,衣衫撕開。湘綺驚愕中猛然睜眼,不顧了滿臉迷眼的灰塵,就覺胸前一涼,慌得雙手掩胸,卓柯卻不顧一切撕扯她的衣衫。
“畜生!滾開!”她憤怒如一股熱浪直衝腦海,不假思索揮手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卓柯面頰上,清脆得響徹山谷般的迴音。
他愕然,羞惱不過瞬間,又毫不猶豫地去撕扯她的衫子罵:“要命還是要臉面,這衫子滿是毒蟲,快脫掉!”
湘綺死死抱住衫子就是不肯,他急惱地喊:“我把衫子脫給你穿!快脫了!”
“哎呀!”卓柯慘叫一聲,手指上露出一個紅點,血滴滲出,他用口深吸一口啐去地上。
湘綺驚駭中順了看去,地上蠕動着許多黑色細毛紅頭的小蟲子,十分噁心。果然是毒蟲?
“你,被咬到了?”她問,“喀嚓”一個悶雷打在耳邊,湘綺一聲驚叫,被卓柯攬入懷裡安撫:“不慌,不慌,湘兒,有我在。”
她藍白相間的豎紋綾褲,上身只剩芽黃,色抹胸,露出肌膚勝雪。他將自己的袍子脫下爲她裹上,不容分說抱起湘綺冒着大雨向山邊一個石崖旁的山洞而去。
“我不走,我要等船。”湘綺掙扎着,要掙脫他的束縛,卓柯固執地不肯鬆手,緊緊束縛她。她急得流淚,捶打着卓柯的肩頭。
“湘兒,聽我說,你不要如此固執。風急浪高,他們定不會歸來了。”
恰一蓑衣斗笠的樵夫路過,卓柯機敏地一把將衣不遮體的湘綺攬入懷中,寬大的衣袖遮掩了湘綺嬌小玲瓏的身軀,低聲在她耳邊道:“莫動
!”
見她二人緊擁一處,樵夫咂舌笑了唱了山歌兒而過,湘綺只聽道“郎情妾意”的幾個詞,羞得無可見人,心驚肉跳,只將個頭枕在他肩頭,欠起腳尖,任他緊緊相擁,兩顆緊貼的心在一起悸動,一聲聲,聽得如此真切。待了一陣,那樵夫漸漸走遠,二人才略鬆口氣,才發現竟然是相擁了在瓢潑大雨中櫛風沐雨,毫不覺察。
一陣風吹,才鬆開她的卓柯又摟緊她,她卻接連打了幾個噴嚏,身後一片冰涼,想是卓柯也是衣衫盡溼了。
“飛來橫禍,真是令人始料未及,怕是這茅草亭年久失修,有蟲蛇在。走,我們去山上尋個山洞暫避避雨。”卓柯牽住她的手上山去。
山洞口,卓柯不停吸着手上的毒血,不停向地上啐着毒液,望着一山風雨無奈道:“天公不作美,怕今日無法去見壽奴了。再若見他,不知何時了?”
“我們再等等,再等等!”湘綺堅持着不肯離去。望着那淅淅瀝瀝的雨,將黑的天色,湘綺滿懷悵然,失落之態盡顯,縱聲大哭。
他緊緊擁她在懷裡哄慰,無可奈何又滿是心疼道:“美,人薄命,我恰不信。譚帥爺的案子遲早會平冤昭雪,你姐弟總有團圓那一日,所以,要學會愛惜自己的身子,讓那些恨你害你的人不能得逞。”
她點點頭,頭就在他胸前,那麼近,那滿是肋骨的肌膚蒸出微微的暖意她都能嗅到。她淚雨滂沱,恰同雨水合去一處,抽抽噎噎無助時,他便緊緊擁着她,廣袤天地無依無靠,隻身邊還有他一人。肌膚之親,在他懷裡,她心驚肉跳,那被仇恨深鎖的春心就如此不安地悸動。
他從後擁住她,臂環繞她胸前,只湊在她腮邊,溫潤的呼吸直撲面頰,他輕聲動容道:“粉胸關掩疑暗雪,果然如是。”
她一陣驚羞要掙脫,卻被他緊緊抱住,低聲戲逗她道:“是真香玉總是藏不住的。”
她嗔惱,回身甩開他,他卻倒退幾步撞去洞壁,徐徐地倒地,竟然昏厥不醒。
起初,她只覺得卓柯在無賴演習耍弄她,也不搭理他,就漠然望着湖面上雨霧漂移。不過多時,也不見他的動靜,這纔好奇地喊他幾聲,靠近他。
“卓柯,二公子。”
他痛苦閉目不語,面無血色。
“卓柯!”她驚呼着推搡他,拉起他的手,那冰涼的手已經黑紫一片,如焦炭般的顏色,驚得她“哎呀!”的尖叫鬆手,那隻手就重重落地,也不見他稍有動靜。
毒蟲,那劇毒的蠕蟲咬了卓柯的手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