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攔我,讓我進去!誰個若趕攔阻我,讓本御去嫁那個魏胖子,本御就死在他面前。”長公主興平尖細的聲音刺耳。
“長公主殿下不可!”太監宮娥們央告的聲音此起彼伏。
“是我求八哥哥來爲我求情的,要打就先打死我好了!”
“平兒,放下,快放下剪刀!”
“太后娘娘駕到!”
湘綺只覺得可笑,彷彿一場鬧劇收場,她怔怔的立在那裡,看着人來人往,聽着哭喊聲此起彼伏。但隱隱的,對玄愷她是有愧,原來興平是聽了她的主意去求玄愷,玄愷向皇上求情,反觸怒了龍顏。只是,她本是想讓玄愷去駁斥太后,太后爲了玄愷,定會收回成命。
玄愷被擡攙扶而下,雙腿幾乎無法行走。
他周身的重量架在左右攙扶的太監身上,一條豆綠色的褻衣滑落在腳踝處,每行一步都是狼狽不堪,示衆遊街般的懲罰。
她行過湘綺身邊,懊惱而羞愧的垂頭,湘綺都替他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衆人散盡,殿裡只剩湘綺孤零零立在那裡候旨。
玄慎折返回含元殿時,掃一眼湘綺道:“你的主意也未必高明。自作聰明反被聰明誤。愷兒自身難保,他可還能顧及你?”
一陣冷笑,似在向她炫耀他的權勢威嚴。一時間湘綺恍然大悟,皇上爲什麼當着她的面如此不堪的責打玄愷。他不過是爲了讓她看清,她一心惦念的男人到底在帝王面前如何的不堪一擊,如何的被踩在腳下還要tian靴子般俯首帖耳。
湘綺微微屈膝,淡然道:“臣妾自入宮以來,只虔心禮佛,求菩薩庇護,不再依附任何人。”
她的言語決絕,毫不屈服。
玄慎的目光凝成一線,詫異的打量她,冷冷問:“你是告訴朕說,從此景苑宮便是第二處長門宮?”話語裡滿是威脅恐嚇。
湘綺徐徐擡頭,挺直了身軀,她永遠不會往他對她所有的傷害侮辱,這一切不會淡去,如衣衫上一摸血痕,憑你如何去洗,總有那淡淡的血漬,提醒你曾經的一切苦難。
藥香氣含了苦澀飄溢滿帳,空氣中龍涎香的氣息掩不住淡淡的血腥氣。
玄愷咬着衣袖忍了疼痛,聽到窸窣的腳步聲行近。
“八千歲祖宗爺,就吃一口吧。不吃東西可怎麼能行?”
“滾!”玄愷罵一聲,側頭看,是了丁,怯生生而無奈的看着他,手裡端來一碗粥糜。
了丁自他遠戍邊關,就去景苑宮伺候湘綺,如何此刻的回來?
玄愷罵:“她吩咐你來看本王的笑話了?”
了丁忙嬉皮笑臉湊去如尋常一般道:“怡嬪娘娘被瞎傻了,目光癡癡呆呆的回宮就哭,哪裡還有什麼主張。是皇后主子娘娘派人差奴才回來伺候八爺,也給奴才個機會孝敬八爺呀。”
玄愷哭笑不得,一動牽扯臀上的傷鑽心撕肉般疼痛,他罵一句:“滾!”
渾渾噩噩中,只覺得口乾舌燥,周身如螞蟻撕咬般的疼痛難捱。
耳邊響起低低的啜泣聲,濃郁的香氣,他周身一冷,一顆心滕然墜落。
“你來做什麼?”他不擡頭也不睜眼狠狠地從牙關擠出幾個字,想她是來看笑話的吧。
“愷兒,你個癡孩子,你如何至今還不懂母后的心,就要一心慪死母后嗎?你誤聽那jian人的讒言,不行母后是你的生母。如今母后想起了,你若是不信,但可去問問周嬤嬤。你不是親近他嗎?他如何也不會替母后打誑語唬你騙你,你去問問她,你是誰的孩兒?”
玄愷怒從心生。如今他落魄無力到如此田地,她竟然還有心來同他辯論這些。
但自此山野裡聽那老宮人的一番話,如醍醐灌頂,也多少了解一些事情的原委究竟。
“你走!”他下了逐客令,執拗而矯情任性。
“愷兒,母后這一生一世都是爲你們兄妹,母后還有什麼可牽掛的。”魏太后嗚咽聲斷斷續續,幔帳裡都是她的悲聲。
“你是爲了你自己,不必冠冕堂皇的拿我們兄妹做說辭。”玄愷終於抑制不住那心裡的怒意,如浪潮一浪高過一浪在心底,就要爆發。
“你心裡有你四哥,娘不怪你。娘和高皇后的恩怨,天知地知是非對錯。是,娘曾經對你四哥不善,可是高皇后如何對我你可是知曉?多少次,娘險些被她設計害死,身懷你兄長時,她指使人來投毒。她堂堂皇后母儀天下,竟然暗中收買唆使你小姨母,就是自稱是你生母親孃的jian人來對付我,還信口胡言的搶走你。娘若不反戈一擊,不殺狼必被狼殺,到那時覆巢之下無完卵,你們兄妹可如何是好?”魏太后動容的哀慼不停,玄愷卻猛然用衾被矇頭不聽。
魏太后哭得臉上妝彩凌亂,推推玄愷顫聲道:“你不聽,娘也要講給你實言聽。娘恨你姨母慕容,卻不怪她。後宮爭鬥,你死我活,就是你那心愛的美人譚湘綺也在其列,怕用起的手段有過之無不及,娘都佩服。你入了後宮,就是生死場,不是被人吃,就是吃人,再無旁的。娘昔日是庶出的女兒,無勢無靠,受盡欺凌。原本要被過繼去慕容家,無奈你姨母得知慕容一族家世豐厚勝過魏家,就設計搶了去慕容家。數年後歸來,她在家裡頤指氣使的對娘。也怪娘年輕沒見識,原本進宮結實了太子,懷了先皇的骨肉還引以爲豪,不想那個jian人私自拿了我的名義去勾引先皇,借了先皇對我的愧疚,得了先皇的寵幸。待我回宮,她蛾眉善妒幾次害我,自己不能生育,就千方百計的迷惑皇上,爭了撫養你。你父皇是個只知吃喝玩樂的皇帝,朝廷政務置之不理,多少次危難時,他才尋我幫忙批閱奏摺。我替他CAO勞國事,他卻同慕容那jian人夜夜**,還奪取我的兒子。”
魏太后失聲痛哭,再不加掩飾。
“愷兒,你要聽孃的話,娘是爲你,娘奪來的一切不能帶進棺槨,只是留給你。愷兒,你莫信了你四哥去,畢竟他是高皇后的兒子,你想想,你想想,西府六年,他能不忘舊恨,他……”
“住嘴!滾!滾出去!”玄愷歇斯底里的怒吼着,騰身而起。
湘綺在炮竹煙花漫天中,緊閉了宮門。
第二日,她聽到榮姝帶給她的消息,太后終於同意了長公主同卓二郎的婚事,並擇吉日即刻完婚。
次日,長公主興平興高采烈來到景苑宮答謝湘綺,但景苑宮只是宮門緊閉,隔着門,榮姝只替湘綺道賀,令長公主敗興而歸。
十日後,長公主大婚,宮內嬪妃前去赴宴祝賀,湘綺親手繪了一幅送子觀音圖,並抄寫了一部《金剛經》當做賀禮,並未去赴宴。
聽榮姝講,長公主的成親之禮盛況空前。卓柯堅持要興平長公主下嫁定遠侯府,拒絕入贅皇家。一番周旋,太后和皇上都是玉成了這段姻緣。從皇宮到侯府,硃紅的地氈鋪路,朱錦萬福障泥綢緞綿延數裡,一路上鼓樂儀式盛大,人人爭羨駙馬爺一身紅袍頭戴珠花,橫披綵綢,一張臉兒絕美的比潘安賽宋玉,曠古難尋的美男兒。
湘綺想,這或就是前世的姻緣因果,半點不由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