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東山六國的那隻白貓到達建康城的時候,是在下午。那天下午,建康城萬里無雲,有絲風都沒有,空中如同下了火一樣的炎熱。但,朱九頓的心裡卻是如同吃了冰。
朱九頓通知了九皇子,又通知了古雨濛。
不知道爲什麼,貓在這個世界,竟然如此稀有。
喜面子的朱九頓搞了一個盛大的交接儀式,大紅毯鋪了整條街。街面上的人頂着炎熱的太陽,用那種特別新奇的目光看着這位富可敵國的朱老闆究竟又從外地搞來了什麼稀奇物品,這回又是女人嗎?
不太可能,你看那盒子那麼小,女人的身材有那麼瘦小嗎?
那有可能是小女孩。
對。
人們的猜測伴隨着朱九頓親自把箱子抱進了家裡後,才逐漸停止,最後確定,朱九頓就是抱了一個小女孩回來。
那爲什麼要用箱子呢?
因爲他怕人家看見。
對。
……
朱九頓豪華的臥室裡,門窗緊閉。
他頂着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拆着木頭箱子的封條。
“這小傢伙忒賊,中途跑了好幾次,幸好老朱我機靈,最後用這個箱子給裝了起來,然後在箱子的兩側打幾個通風口,死不了,也跑不掉。絕了。”
“真是絕了。”
古雨濛心中大喜,沒想到朱老闆辦事效率如此之高,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從大周到東山立國的衛蜀兩國跑了個來回。
朱老闆似乎猜到了古雨濛心中的好奇,說道:“這一次,是特地爲了你這隻貓而去的,目的性極強,沒有什麼耽誤,去了直接在貓狗市場裡抓了就走,純黃的,真沒有白的或者黑的了,有一隻黑色的帶點白,我覺得可能會有人買了去,讓老朱我下了點毒,直接給毒死了。”
九皇子哈哈大笑:“有意思,那這隻純黃的,整個大周,就那麼一隻?”
朱老闆笑道:“當然不是!是整個大周,就那麼一隻貓,沒有第二隻和這一隻長得一樣的動物了。”
古雨濛覺得這位朱九頓老闆也不是什麼等閒人物,生意做得那麼大,富可敵國,定是有些手段,從他毒死那隻貓就能看得出來,這一隻純黃的貓,有可能就是整個天下唯一的一隻了,死了,也就沒有了。
九皇子喜不自禁,自然是第一時間跑去福壽宮,把買來貓的事,報告給了老太后,然後告訴老太后,古雨濛會挑了個好日子,準備把貓送到了福壽宮。
然而,在她去福壽宮的路上,貓被搶了……
……
……
王成吏因爲LUO照的事被罰得不輕,然而朝廷內很多事情還是需要他來主持的,戶部,吏部等等。因此,懲罰只是象徵性的,王成吏雖然被降了一級,但他對戶部和吏部的掌控,絲毫不減。
有事,還得叫他。
然而,他剛上班的第一天,就列舉了古雨濛的三大罪狀。
第一第二第三,都是圍繞着古雨濛會巫術這一項來論述,證據充分言辭激烈,恨不得把古雨濛說成是人類的敵人。
古弘胤現在看着王成吏怎麼就覺得事兒那麼多呢,那些兒的事情還沒有完全解決,他現在又開始折.騰起了別人。
古弘胤的煩躁並不僅僅是因爲王成吏,而是因爲多年不問事的老太后有出山啦,這就讓古弘胤有點爲難,老太后的權威是無法撼動的,她那些人脈關係遍及整個大周,古弘胤是皇帝不假,但老太后一句話,就能讓古弘胤從龍椅上下來。
當孃的沒幾句管用的絕招那能行嗎?
況且,古弘胤深深地明白大周有老太后坐鎮,那些意圖謀反的人,不敢動,比如說靜王。
當年八子奪王,太子古弘胤勢力低微,全憑太后掌控全局,把靜王治得服服帖帖,如今的靜王是老實了,但是他的門生卻不老實。
所以古弘胤見到王成吏如此這般說古雨濛的時候,就覺得王成吏這是在撼動老太后的地位,現在宮裡都知道瑾妃被老太后幾句話玩得自己鑽進了冷宮裡不出來了,而且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老太后十幾年沒有出福壽宮,卻是爲了因爲古雨濛的出現而出了福壽宮,這裡麪包含的信息,值得體會。
王成吏是一方勢力,這是正面的,暗地裡的呢?
後宮,那些個嬪妃們紛紛覺得古雨濛纔是最大的威脅,如果古雨濛嫁到了北齊,真的成了北齊王后,誰能保證古雨濛不煽動北齊王發兵?
大周國庫空虛嘍,這誰都知道。北齊的國庫空虛不空虛,誰也不知道。探子打探回來的消息是,北齊大豐收,大周也是大豐收,既然大家都豐收了,那麼再打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後宮的女人們趁着這一次,得好好的管一管古雨濛,那麼怎麼管?就從去了冷宮的瑾妃入手吧。
計劃是這樣子的。
先把瑾妃的事賴在古雨濛頭上,和太后沒有任何關係。其次讓古雨濛回北齊,中途派人截殺。
幼稚。
古弘胤的探子在把這份情報擺在他的桌子上時,古弘胤大怒。
這注意是誰出的?特麼的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還沒有來得及下聖旨讓誰都不許去招惹古雨濛,古雨濛那邊就出事了。
古雨濛帶了一隻貓去福壽宮,半路的時候,貓被搶了。
搶貓的人是一個老人,看起來年紀很大,佝僂着腰,身手不怎麼好,但勝在出其不意。古雨濛看準了這個人,就是甘檜。
這個陰魂不散的老傢伙。
就連古雨濛都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搶了去有什麼用嗎,現在老太后可能都知道貓是她古雨濛花心思弄來的吧?
……
和瑾妃關係非常好的淑妃不知道什麼時候和甘檜勾.搭在了一起,看來甘檜很有女人緣。在他搶了古雨濛的貓之後,她就知道甘檜現在是狗急跳牆了。
自從瑾妃被廢了之後,老太后很奇怪昔日只是小打小鬧的瑾妃如今怎麼越發的猖狂,派了四兒去查了查,才發現……哦,原來還有這麼一隻鬼。
淑妃是土生土長的大周人,脾氣秉性和瑾妃相仿,所謂臭味相投,就是如此。
順便說一下,淑妃是皇后鍾離陰曼的死敵。
當初入宮的時候,淑妃被鍾離陰曼踩了一腳,導致現在她對這一腳記憶猶新,發誓要踩回來,現在,終於有了機會了。
那隻死掉的白貓不是你送的嘛,那好,我也送一隻,不管這隻貓是哪來的,太后見了總是會喜歡的吧?
於是,膽子賊大的淑妃把甘檜搶來的貓送到了福壽宮,結果……
淑妃和瑾妃一樣,去了冷宮。
後來,古雨濛才知道,原來甘檜潛入到大周皇宮的時候,因爲口音不同,差一點被淑妃檢舉揭發,若不是瑾妃護着,甘檜早就完蛋了,所以,甘檜只是爲了報復而已……
瑾妃去了冷宮之後,甘檜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太后都覺得奇怪了,哀家要找的人,居然還有找不到的理兒?
……
古雨濛坐在太后的面前,單獨地。四周沒有人,只有她們二人。
太后的手裡抱着那隻通體都是黃毛的貓,高興地合不攏嘴,嘴裡一直唸唸有詞:“就叫你胭脂吧,哀家最喜歡胭脂了。”
古雨濛自然不知道胭脂是誰,所以,她覺得胭脂這個名字,很適合這隻黃貓。
“太后奶奶,您喜歡胭脂呀,孫女纔想辦法從東山六國找胭脂。”
“不了,哀家這裡呀,有胭脂,對了,你去把哀家放在桌子上的鎏金的盒子拿過來。”
古雨濛起身,拿來了那個鎏金的盒子。盒子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在皇宮裡到處都可以看見這種小盒子,說是鎏金的,其實只是在盒子的四個角,帶着一點點金子,不多,最多也就一兩多。
大周皇宮裡的宮女,很多都有這種有筆記本大小的鎏金盒子,用來裝一些心愛的小玩意,髮釵呀,手帕呀,還有存起來的金銀。
裡面有一隻手帕兒,上面繡着一隻鳳凰,在鳳凰的下面,還有兩個娟秀的小字:胭脂。除了這隻手帕,還有一隻髮釵。
這隻髮釵很普通,普通到了大周女子,幾乎人手一件。
最後,在鎏金盒子的最下面,有一縷頭髮,約莫一寸長,用紅繩束成一束,精心地紮起來,安靜地躺在鎏金盒子的最下面。
“這……”
古雨濛覺得很奇怪,這些東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手帕兒是那種過時了的手帕,雖然依舊白白的沒有一點兒發黃,但是這種布料的手帕,是很多年前才流行的。
太后看着古雨濛打開了盒子,突然說道:“雨濛,跪下。”
古雨濛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覺得太后似乎是生氣了,從她那嚴肅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
既然她讓她跪下,那她就跪下吧。
“磕頭。”
太后的命令不容懷疑,但是古雨濛卻不知道該向誰磕頭,向太后嗎?那就磕頭吧。
古雨濛正要磕頭,太后卻是厲聲說道:“對着那束頭髮磕頭!”
古雨濛這才知道自己磕頭的對象,於是,毫不知情她,向那束頭髮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但是太后卻說道:“還差一個。”
古雨濛只得補了一個。
“太后,磕完了。”
太后點了點頭,把貓放在了當初那隻白貓生活的小籃子裡,黃貓喵嗚一聲,似乎熟悉了其中有同類的氣味,所以懶洋洋的躺在裡面,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雨濛,這個小盒子,現在是你的了。”
“啊?”
太后送人東西,其儀式那麼複雜嗎?還要磕頭的?
古雨濛不解,正要詢問,卻聽太后說道:“是不是很奇怪?哀家爲什麼送那麼奇怪的東西給你?”
“嗯,但,只要是太后送的,孫女都喜歡。”
“乖。”太后點點頭。
“可是,這束頭髮,是誰的啊?”
太后似乎不會直接回答古雨濛的問題,而是在講一個故事:“那一年,哀家病了,吃了好多方子都不見好,太醫看了也束手無策,但是哀家卻是沒有病死,但也沒有立即好轉,哀家的侍女胭脂,聽說有一種法子,可以讓病痛轉移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前提是要把自己的頭髮剪下來,用紅繩捆好,然後放在哀家的枕頭下面……哀家知道這個法子是假的,但是胭脂卻是那麼做了,她要把哀家身上的病,全都轉移到她的身上……她不怕病,不怕死,毫不猶豫,忠心可鑑,而這位名叫胭脂的侍女……你猜是誰?”
古雨濛隱約地覺得,這位叫胭脂的女子,定然是太后最喜歡的侍女,也是最看重的侍女,難道她嫁人了,一般來說,侍女最好的結局,就是蒙主子恩賜,以主子姐妹或者女兒的身份,放出宮去,找一個好人家結婚。
既然如此,那就是宮外的人了,宮外的人,古雨濛可不知道是誰,所以,她搖了搖頭。
太后微微笑了笑,似乎猜到了她並不能知道胭脂是誰,於是又講起了故事:“後來,不知道是這個法子真的起作用了,還是因爲別的,哀家的病竟然真的好了,但是胭脂卻是生下了一個女兒。哀家覺得這個女嬰很可愛,便爲她取名爲……”
古雨濛屏住了呼吸,她覺得這一定是一個悽美的故事。
太后頓了頓,說道:“哀家把這個女嬰,取名爲……雨濛。”
“啊?!”
古雨濛的世界裡,忽然如同翻起了一陣大浪。她的眼淚,彷彿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一雙眼睛在看着她,並且時時刻刻地對着她微笑。
雨濛,不就是她自己麼?
那麼胭脂,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娘?
那麼這束頭髮……就是孃親的頭髮?
古雨濛沉默了,看着那束烏黑的頭髮,長跪不起……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