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剛開始泛白, 少年們便被刺耳的銅鑼聲從夢中驚醒,開始了第一天的學習和工作。
侍童的服裝都是統一的書童打扮,竹簪束髮, 白色的短衫, 水藍色的腰帶, 二十人整齊地站在一起個個面色如玉看起來格外清爽, 引得過往宮女無不掩脣偷笑。當然, 只有小樂一人臉色很差,睡眠不足再加上內傷未愈,精神上的壓力遠比肉體的痛苦更甚, 所以對於總管關於宮中規矩的長篇大論興趣缺缺。
“鐘鳴!”總管終於對小樂的哈欠連天忍無可忍,指着大門道:“你去給我到柴房劈柴, 劈到清醒爲止!”
於是, 侍童淪落爲砍柴童子, 小樂又打了個哈欠在其他少年同情的目光下,緩緩地離開了臨時學堂。
柴房位於廚房的後院, 小樂以問路爲名,趁機大模大樣地在四周繞了一圈,想將昨夜未來得及查探的路線一一記住。正全神貫注地熟記地形,迎面走來幾個宮女,手裡拿着彩色的綢緞說說笑笑的, 格外引人注目, 小樂認得其中兩人, 是汐顏千尋的貼身侍女。
宮中侍衛見了幾個女子紛紛施禮, 小樂也垂手站在一邊, 幾人從小樂身旁走過時其中一人忽地停下了腳步。
“咦?”那宮女打量了小樂一番,“你不是昨天新來的侍童麼, 怎麼在這裡?”
小樂連忙俯身道:“回姐姐,我叫鐘鳴,因爲惹怒了總管,所以被罰去柴房劈柴,可是我不認得路……”
見他這樣,幾個女子又笑了一番,那女子道:“你這人也真有趣,不認得路不會問宮內的侍衛麼,這麼亂闖若被長老們看見,就不是被罰劈柴這種小事了。”
“是,姐姐教訓得是。”
女子想了想,略顯疲憊地嘆了口氣,“算了,這次就放過你,我剛好有些東西要搬,你跟我來吧。”
“文姐姐,”一旁的侍衛忍不住示好道,“他這麼瘦能有什麼力氣,還是我找幾個弟兄來幫忙吧。”
“誰要用你!”姓文的女子柳眉微蹙,“他與你身份不同,你又不是凌霄內宮的侍衛,憑什麼進入?” 說着便將手裡的錦緞交給了小樂。
“走吧。”
“是。”小樂必恭必敬地手捧錦緞,其他女子見狀也紛紛將手裡的物品賽給小樂,一羣人又說笑着離開,小樂緊跟其後。
凌霄內宮……如果記得不錯,那裡應該是汐顏千尋的內宮,小樂正愁無從下手,機會竟然就這麼降臨了。
按照女子的吩咐將一個紅木箱子搬到凌霄內宮,一踏入院子小樂一怔。只見數十個宮女侍衛正忙得不可開交,傢俱擺設全部被搬到了側殿,有的在修葺屋頂,有的在清掃大廳,看樣子是在準備什麼大型慶典。
“宮內最近有什麼慶典麼?”小樂奇道。
“最近女主心情好,準備爲魔界子民祈福。”姓文的女子解釋道,正說着,一個小宮女疾步走了過來,施禮道:“文姐姐,女主下朝了,正在找你呢。”
“知道了,”說着她對小樂道:“你搬着箱子跟我來。”
繞過前廳的熱火朝天,穿過側殿,走過水榭長廊便是男人止步的女眷內室了,女子命小樂將箱子放在屋外便獨自走了進去。
“慧兒,你帶了外人進來是麼?”屋內傳來汐顏千尋柔媚的聲音。
“女主恕罪,”文慧兒笑了笑,“奴婢只是讓他幫忙搬東西而已,況且奴婢猜想,女主不會討厭他的。”
“鬼丫頭,你又自作主張。”汐顏千尋笑着斥責道,隨即文慧兒又走了出來,對小樂道:“搬進來吧。”
再一次面對汐顏千尋,小樂其實是好奇的,關於這個女人的傳言實在太多了,她與寧溪公子的關係以及目的,無不讓小樂想一探究竟。將箱子放在屋中,小樂也不敢擡頭,怯懦懦地站着一言不發。
只聽汐顏千尋道:“慧兒,今早文長老說你的母親病了,給你三天的假期,回家看看她吧。”
文慧兒聞言表情一慌,連忙道謝,汐顏千尋擺了擺手,“去吧。”
文慧兒匆匆忙地走了,留下小樂站在屋中,屋內只有兩人,汐顏千尋不發話他也不能動,氣氛變得有點古怪。
“想不到,又見面了,鐘鳴。”竹製的牀榻發出咯吱的聲音,汐顏千尋緩緩地坐了起來,小樂偷眼望去,見她今日穿了一身正式的中性服飾,深紅色的長衫寬大飄逸,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只怕很難分清男女。再向上看去,發是散開的,臉上卻帶了一張銀白色的面具,小樂一怔,這面具,與寧溪公子的面具一模一樣!
腦中靈光一閃,未及小樂深思,汐顏千尋已然欺到身前伸出一手在他的左肩上一按,用不同於之前的音調低聲調笑道:“你受傷了?笑笑。”
小樂渾身一震,大驚道:“是你!?”
真相總是需要時間來琢磨,可惜小樂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再想動的時候寧溪公子已經向他體內灌入魔氣一腳踏在他脆弱的關節內側,撲通一聲,小樂硬生生地跪了下去。胸中血氣洶涌,被他這麼一動,又引得內傷復發,鮮血溢出嘴角。
“嘖嘖,你就是喜歡逞強,”寧溪公子輕笑着伸手爲他擦乾嘴角的血跡,“傷得這麼重,看來你擅自闖入了天魔殿。”
“你究竟是誰?汐顏女主呢?”小樂咬牙問道。他不會傻到以爲眼前之人就是汐顏千尋,既然他假扮女人,那麼真正的汐顏千尋在哪裡?死了?不,不可能,昨天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應該是汐顏千尋本人,可是這一切又怎麼解釋?不期然地想起雲遙曾經說過,這半年來未曾見過汐顏千尋,但是汐顏千尋並沒有告病不上朝,所以一直與雲遙商談國事的人,其實是寧溪公子,而很顯然,雲遙看透了這一點。
寧溪公子大笑,“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掌控整個魔界的人,是我。”最後兩個字語調有些陰冷,似乎是在故意惹怒小樂,也似乎,是在用這種語氣影射什麼。小樂失神在他這一句話中,隱約的,似乎察覺到什麼。
“被迫向我下跪的感覺如何?這種屈辱的滋味不錯吧?”他捏着小樂的下巴,強硬地對視着,眼睛被一層猩紅色的紗掩去,只有露在面具外的脣噙着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一個瘋子。這是小樂腦海裡唯一閃現的詞語,心中雖是惱怒,卻極怒反笑。不介意自己脣邊的血跡也不在意此時此刻跪在地上的姿勢看起來是多麼弱勢,小樂揚了揚眉,“如果你只是想看到我屈服的樣子,那真讓我失望。”
問此言,寧溪公子玩味地笑了起來,指腹輕輕地勾畫着小樂的脣形,然後緩緩地移了下去,在喉結處輕輕一按,小樂昂然不懼,盯視着他紋絲未動。“很好,這種眼神,纔有資格與我玩下去。”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小樂道。
“如果你在擔心她的生死,那麼大可不必,爲了魔界的安定,她會活得很好,甚至,比我還好……”回答的話語依舊冷冷的,冷到讓小樂頓時懷疑起他與她究竟是合作還是利用,抑或是——仇敵?
與這人交談從未正常過,甚至他的目的小樂也猜不透,如果就這麼任憑他戲弄下去,只怕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嘲諷似的笑了笑,小樂平息了一下胸口的壓抑,一掌揮開了他的手。“抓了楚楚,你到底想要什麼?”
“來玩個遊戲吧……”他百無聊賴地說。
什麼?小樂皺眉,若不是他近在身前,只怕真的跳起來了。
寧溪公子手指微動,將一顆黑色的丹藥放在小樂的脣前,“以你的朋友爲賭注,如何?”
小樂一愣,眉頭一皺,□□?
他沒有強迫小樂吞下藥丸,小樂也沒動,等待着他繼續說下去。寧溪公子忽地一笑, “四日後,宮中盛典,也許,會有你意想不到的收穫。你若能在慶典結束之前找出他的下落,我就告訴你解救的方法,若不能——”他頓了頓,低下頭壓低了聲音道:“現在拒絕,還來得及。”
小樂冷笑,“我沒有理由拒絕,不是麼。”
“很好。”他突然將藥丸含入口中,猛地以舌尖頂了過去。小樂沒想到他會有此動作,呆愣之時剛想推開他,卻被他掌握了先機。寧溪公子一手按住他的後腦,一手在他腋下一戳,小樂倒吸了一口氣,藥丸順勢便滑入口中,根本來不及阻止就這麼入了腹。小樂卻被他這麼一戳差點叫起來,臉上的顏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黑,想笑又想怒,古怪極了。
“想不到你這麼怕癢。”寧溪公子滿意地道。
“啪——!”小樂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怒道:“這種戲弄很好玩是麼?”
一掌下去,寧溪公子也愣了,面具被他這麼一摑歪歪地脫落了下來,咣啷一聲掉在地上,露出面具下那一張嫵媚妖豔的臉。嫵媚得如同女子一般,更有一種讓人雌雄莫辨的感覺,只是那雙細細的鳳目卻是格外有神。
小樂怒目而視,寧溪公子呆愣也不過瞬間,隨即又冷冷地笑了起來,“不在乎你剛剛吃的是什麼藥麼?”
“大不了就是□□,生死一條命,來到魔界早有這種覺悟,”小樂冷哼,“不過你目的未達到,不可能讓我死。”
“不得不承認,今日讓我又多了一分對你的欣賞。”他說着不知真假的話,俯身拾起了面具又戴在臉上,繼續道:“這局你既應了,就要有覺悟承擔一切,若輸了,我就繼續奪走一樣你珍視的東西。”
“你敢!”小樂冷笑,“等着瞧!”語閉轉身決然離去。
“對了,”寧溪公子側身看着他的背影,面具下的臉再一次讓人猜不透心思,“下次再闖天魔殿的話,記得打理好後事。”
小樂沒有理他,邁步出了凌霄內宮,甫一躲入牆角便在也無法壓抑喉中的血腥,脣邊溢出絲絲血線,用手背擦了擦,調息片刻心下已經明白了七八分。“藥是你自己給的,這人情,我不會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