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出於好奇,隱約覺得認得此人,遂對瑩露道:“去看看那人是誰?”
瑩露應聲挑燈照過去,壯着膽子高聲問道:“是誰在那裡鬼鬼祟祟地,幹嘛呢?”
那小太監忽聽有人過來問話,不由得一愣,忙用袖口胡亂在臉上擦了一把,起身回過頭來攏目光仔細辨認來者何人,一眼認出是昔日延禧宮的瓏答應主婢兩人,忙惶恐着深施一禮,回話道:“瓏小主安好,瑩露姑娘好,奴才小祥子,給二位請安了!”
果不出玲瓏所料,此人正是延禧宮內監總管呂康海的徒弟,才入宮那會兒,自己和瑩露受到餘一秋欺凌,正是他們師徒倆一塊兒押送自己去慎刑司的,玲瓏深知他心地並不算壞,而瑩露因半途便逃了,並不瞭解,一見是延禧宮的人,立時心生厭惡,冷“哼”了一聲,拉起玲瓏就要速速離開。
玲瓏卻擺手道:“莫急!”後徑自走到小祥子跟前,關切地問:“是小祥子呀?這大半夜的,天兒又這麼冷,幹嘛不在自個兒宮裡歇着,卻獨自在這兒哭呀?”
小祥子聽了玲瓏問話,本欲開口說什麼,又硬生生嚥了回去,見他抹了一把鼻涕眼淚,愧然道:“奴才的傷心事,不敢勞煩讓小主知道,若您沒旁的吩咐,奴才這便告退了。”言罷目光閃躲着深施一禮退後三步,轉身回宮去了。
玲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離開後,這才同瑩露一起接着往回走,二人並肩而行,瑩露提着風燈,螢螢的光芒很是微弱,卻足以照亮兩人腳下的路徑,兩人腳踩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有節奏的聲音。
方纔玲瓏對小祥子的態度,令瑩露一時不能理解,悶不做聲地走了一段,終忍不住低聲怨道:“小主,您的心也未免太過純善了些吧!怎麼纔好了傷疤就忘了疼,那小祥子不過就是餘一秋手下的一個爪牙,您幹嘛對他好像很關心似的,這真讓瑩露想不通。”
玲瓏嫣然一笑,輕輕拉住她的手,將溫暖傳遞過去,柔聲道:“妹妹切莫以偏概全,延禧宮裡的人未必都是面目可憎,那日他們師徒押送我去慎刑司,若非這個小祥子好心護着,還不知道要被他師父多打多少個巴掌呢。”
“還有這等事兒?”瑩露略感驚訝地說,可又將信將疑道:“若他真是有良心的還好,但願他不是中山狼,我們也不要稀裡糊塗地做了東郭先生。”
玲瓏笑道:“瞧妹妹說的,這難道信不過我瞧人的眼光麼?放心吧!我可是一刻也未忘記咱們的仇恨呢。”她說到這裡,下意識地使勁握緊了手掌。
瑩露與玲瓏感同身受,一想起當日的委屈,就氣得不行,憤然道:“姊姊可有好的計劃了麼?”
玲瓏平復了一下心緒,道:“如今若要報仇並不難,只需求梅兒姊姊替咱們出手便可輕易解決了,只是那樣做豈不是太便宜了她,也顯得咱們行事不夠光彩,我心想着一定要拿到切實的證據來澄清我們之前所受的污衊,這樣也好名正言順地叫她認罪伏法,如此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瑩露聽罷,腦中靈光一閃,猛然醒悟道:“哦!奴婢大概知道了,您是想拉攏感化小祥子,由他反戈一擊來指證餘一秋的罪孽,這便足以證明餘一秋的罪過和咱們的清白了!”
玲瓏忙豎起指頭在脣前,警覺地朝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噓!小點聲!難道怕旁人聽不到嗎?”瑩露忙有手捂住嘴巴,轉頭看了一圈,見左近並無旁人,這才
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瑩露見玲瓏笑着點了點頭,馬上面帶喜色在心裡盤算了一番,隨即又擔心着說道:“若說此計的確不錯,單單對付一個餘一秋沒有不成的,可就怕皇后娘娘一旦插手就難辦了,尤其是那個染冬姑姑,着實是個極難對付的角色。”
玲瓏也道:“你說的沒錯,別看宸妃娘娘眼下最得聖寵,可後宮終究還是皇后說的算,以我目前的實力實是微不足道,猶如蜻蜓撼鐵數一般,不過也不用悲觀,我們可以如此這般……”
玲瓏主僕二人籌謀着邊往回走,一雙嬌小的身影依偎在一起,慢慢淹沒在紫奧城無盡的夜色裡。
玲瓏略施小計,便從丫鬟又做回了小主,雖還是最末級的妾侍——官女子,也總算是初步翻身了,從前在延禧宮侍候過她的芸鵑、芸鵲也被指派回來。兩個丫鬟自玲瓏被遣走後,沒少受餘一秋的折磨,挨打受罵是家常便飯,如今因玲瓏總算是脫離了苦海,真是既感激又慶幸。
是日,梅兒當值歸來,才踏進清心殿的門口,便見到逸芙迎上前來,告訴她說有一位小姐來找她,已經等候多時了。
梅兒大概猜出是誰,便道:“人在哪裡?我去見她!”
“就在禮佛堂那邊呢!”逸芙說着朝正殿東側那邊一指。
梅兒順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見香菸瀰漫中,一個身披蓮色斗篷的小姐正專注地觀賞着佛堂裡供奉的一尊尊形態各異的佛像,雖是背影,梅兒仍可一眼認出,她正是那日在竹香館見到的那位神秘小姐,於是輕移蓮步,走了過去。
那位小姐身邊的丫鬟見梅兒朝她們這邊走來,忙拉了拉她家小姐的衣襟,悄聲提醒道:“小姐,您要找的人來了!”那位小姐“哦”了一聲,回過頭來,見果然是梅兒,遂笑着大大方方地朝梅兒淺施一禮。
那日梅兒與她只是匆匆一面,加上天色暗淡,並未太看清楚她的長相,如今陽光普照,才覺得她是一位少見的佳人,與宸妃很是連相,卻少了些許嫵媚,多了幾分溫柔。
梅兒此時正身着御衛戎裝,因此只做微微抱拳還禮道:“不知輦小姐今日大駕蒞臨,梅兒未曾遠迎,還望見諒。”
原來那日梅兒與她擦身而過後,便對她的身份兒頗感好奇,回去後特意向姐夫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她竟是宸妃的親妹妹,名做青琴,此次入宮是經皇上特許來陪伴姊姊一塊兒過年的。
青琴聽梅兒叫出自己的姓氏,並未感到有多意外,只是調侃着笑道:“梅兒大人果然是神通廣大,纔不過兩日的光景,便將本小姐的底細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梅兒聽她說話綿裡藏針,看似輕描淡寫,實是弦外有音,暗道:若玲瓏妹妹在,到和她有的一拼,我可沒心思和她在兒這鬥嘴皮子,於是直言道:“輦小姐被皇上恩准入宮來陪宸妃娘娘過年,這份兒殊榮怕是後宮裡獨有的,想來是沒幾個人不知道的,又何須去特意打聽,只是不知輦小姊爲何對在下頗感興趣,還特意專程來拜訪,實是不解,還望小姐早些明示纔好。”
青琴知道梅兒喜歡直來直去,不想轉彎抹角,卻好似偏偏故意不直入正題,因笑道:“梅兒大人真會說笑,本小姐又算得了什麼了,不過是佔了姊姊的光而已,您才真是風采蓋世、威名遠播呢,本小姊雖是身處宮外,卻不止一次地聽人誇讚大人的光輝事蹟呢,譬如:什麼飛彈救駕啦、怒斥寵妃啦
、揮劍悍熊啦、還有許多許多哩!叫人好生敬畏呀!”
梅兒見她面帶笑意,饒有興致地掰着手指頭,細數自己曾做過的幾件大事,當聽到“怒斥寵妃”時,心中一凜,由此判定她是故意來找茬兒的,於是拱手說道:“輦小姐!梅兒當初冒犯了您的姊姊,實是因初入宮牆,不懂得宮規禮法,日後已深深自責不已,後也被皇上嚴懲了,如果小姐還嫌不夠解氣,梅兒現在就願隨您一道去翊坤宮向宸妃娘娘負荊請罪去,生殺予奪悉聽尊便。”
青琴見梅兒說話間已面現慍色,忙收起笑容,急着踏前一步,輕輕握住梅兒的手,歉意道:“梅兒姊姊千萬莫要誤會了妹妹的此番來意,青琴絕沒有來替長姐討後賬的意思,想我那姊姊一向驕橫任性,在府上便是如此,嫁入宮裡已不知欺負了多少嬪妃下人,我雖未親眼見到當日發生的情形,可也必能料定是我姊姊有錯在先、難辭其咎的,我說的對嗎?!”
梅兒本憋着氣悶,聽了她的這一番話後,就又糊塗起來,一時不知說什麼纔好。
青琴嘴角上揚,再次露出笑意,只是這次已沒了挑釁,只是友善,溫柔道:“早猜到姊姊是個率真的性子,此次青琴冒然來訪,無非是想親眼一睹神女的風采,此外別無它意,倘若方纔言語有冒犯之處,還請姊姊不要怪罪妹妹纔好。”
梅兒見她說得坦誠,貌似不像是在戲作,可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地將她的手移開,禮貌地笑笑,說道:“無妨,要說那日我與你姊姊之間的不快,也卻有我的不是,登門道歉也是應該的,既然輦小姐只是來看看我的,不妨就請到寒舍小坐一會兒,喝杯清茶再走吧,只是我可沒有瑩露那丫頭巧手煮梅花茶的本事。”
梅兒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誰知出乎意料的是,青琴小姐卻立刻婉言推辭了,說真是不巧,眼下她已有約在先,正要趕着和長姐一塊兒到養心殿面聖,去見一位她朝思暮想已久的夢中情郎呢,還故作神秘地告訴梅兒說,興許自己日後還會成了他的王妃也說不定!
梅兒聽她說要去赴約,貌似還有相親的目的,不知怎的一下便想到了承玉,正待旁敲側擊地詢問要見的對象是誰時,見青琴急着告辭道:“眼下怕是就要到時辰了,那妹妹就不多叨擾了,能認識梅姊姊青琴真的很高興,改日再來與姊姊聊天喝茶吧!”末了青琴還悄悄叮囑梅兒說,這次她們私會的事,最好不要對外聲張,是怕讓她姊姊知道了,會節外生枝,言罷速速淺施一禮,便帶着自己的丫鬟去了。
梅兒看着她匆匆離開的背影,滿腹狐疑地想:青琴小姐要見的這人,到底會不會是玉郡王呢?如果是的話,他們又會不會一見鍾情,進而結爲夫妻呢,哎!這些關我什麼事了!反正我是不能與王爺結爲夫妻的,對於她與承玉之間的戀情,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轉眼已到了除夕,這一夜,後宮按例舉辦了一年一度盛大的皇室家宴,到場之人除了有後宮的嬪妃外,還有許多的皇親國戚,只見乾清宮內嘉賓滿座、燈火通明,怎是一句盛況奢華所能概括得了的。宴席上,珍饈美味、瓊漿玉液、鶯歌燕舞自是不必說了,皇上的嬪妃們也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都巴不得將自己所會的技藝傾力展示給皇上欣賞,一時間你方唱罷我登場,琴技、歌喉、舞姿紛紛亮相,還真是異彩紛呈,令人目不暇接,然而,待輪到玉郡王的笛聲一響,其他人的才藝頓時都黯然失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