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笛音吹罷,承玉輕輕從脣邊移下竹笛,場下頓時掌聲如潮,梅兒立在皇上身後,聽不遠處的青琴對她姊姊宸妃說道:“妹妹早知王爺的笛音是京中一絕,心下神往已久,今日有幸聆聽,才知果然是名不虛傳!”
宸妃隨聲附和道:“那還用說,聽萬歲爺提起過,王爺少年時,也曾執迷過黑白雙丸,可總因不是皇上的對手,這才另闢蹊徑改學笛音去了。別看王爺平日笛不離身,卻極少肯在人前輕易吹奏的,本宮久居宮中,也是頭次聽到這麼完整的,這曲笛音輕靈歡快、韻律跳蕩,甚是動聽,妹妹平日不是也對音律多有研究麼,可知這首叫什麼名兒?”
青琴回道:“如果妹妹沒記錯的話,此曲應是叫做‘竹林鳴音’,指法絕難,妹妹學了多年也不能融會貫通,方纔聽王爺吹奏起來,輕描淡寫不着痕跡,技藝豈止是‘爐火純青’四字所能概述的,真叫人是歎爲觀止呀!”
梅兒聽了她們姊妹的對話,心下暗道:王爺當初棄棋學琴,若說還是因我幾句話而起的,自返京入宮以來,我已不止一次聽到他的笛音了,如果不是巧合,那便他是故意吹給我聽的了?!
“哈哈!”皇上的一串朗笑聲打斷了梅兒的思緒,見皇上朝承玉道:“聽了老七酣暢淋漓的笛音,爲佳節夜宴增色不少啊,朕忽然想起民間有一首詩,道的是‘歲晏鄉村嫁娶忙,宜春帖子逗春光。燈前姊妹私相語,守歲今年是洞房。’老七在朕的衆位兄弟們當中,可謂最是精通六藝、風流倜儻的人物,登門求親的人早已踏破門檻兒了,可七弟怎麼就一個也瞧不上眼呢?如今連老八承殷都已娶了兩位王妃,老七!你可也要抓緊了啊!”
承玉聽了淡淡一笑,隨口道:“皇兄提醒的甚是,臣弟自當早作打算!”說着忍不住朝梅兒那邊看了一眼,梅兒忙將目光避開,看向場下坐席。
聽皇上提到八王爺,梅兒朝他那裡看去,見他身邊坐着一位顧盼生姿的女子,可不正是皇家巡獵那次在營帳內被王爺輕薄的那個小丫鬟麼,還記得當時她在牀上衣衫凌亂的可憐模樣,如今搖身一變,卻成了金釵玉佩、衣冠華麗的王妃了,可見人家當年委曲求全的策略還真是明智之舉,回想起自己當時還曾好心要搭救人家,還因此被訓斥了,真是多此一舉,梅兒心裡這樣想着,不盡暗自苦笑着搖了搖頭。
八王承殷是幾位皇家兄弟中最貪戀美色的一個,方纔還在左擁右抱地玩樂着,忽聽到皇上提到自己,忙放下手上酒樽,隨聲應和道:“皇兄所言極是,人生本就苦短,何不及時行樂,早早娶妻,也可早早享受人生的樂趣啊!”
承玉笑着駁斥道:“八弟所言,兄長可不敢苟同,對於婚姻大事,承玉一向是十分審慎,堅信‘情緣’二字是可遇不可求的,倘若是這輩子也遇不上那個令我傾心之人,本王寧可終生不娶!”
承玉此話一出,立刻引來八王呲之以鼻的譏諷,在他的眼裡,世間壓根兒就沒有什麼真情絕戀,那些不過是文人墨客多情種們幻想出來意淫的東西而已。
承玉平時本就看他不怎麼順眼,哪有心思在此話題上與他多費口舌,遂朝他舉起酒樽道:“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八弟!來來來,咱們兄弟還是先乾了這杯吧!”
八王“嘿嘿”一笑,與他一飲而盡後,就又將目光投向了場下歌舞伎的曼妙身姿。
承玉與梅兒從翠香山歸來京師後
,便一直宮裡宮外隔着,許久未再見過,心中難免很是思念對方,梅兒是半個出家人,心性恬淡,到沒覺得有多煎熬,而承玉幾杯酒下肚,便忍不住總將滿含思戀的目光投向梅兒,這一微妙之舉,旁人並未發覺,唯有皇上注意到了。
皇上目光銳利,當初承玉和梅兒雙雙回宮覲見時,皇上就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只是他當時寧願相信,那只是自己無端猜測而已。
皇上因在夢境中見到梅花仙子刻骨銘心,當在塵世中見到梅兒,便認定她是仙子轉世,從此一見鍾情,後因礙於已故國師了因的臨終遺言,告誡他決不能對自己的福星動了情思,這才極力壓抑着心底的愛戀,可儘管如此,他依然是希望梅兒能夠留在自己身邊,哪怕只能遠觀,不能攬入懷中親暱,也是不計代價的。
選秀過後,梅兒突然來問皇上,如果她也來參選秀女,會不會爲其留牌子,皇上由此誤以爲她也想做後宮的嬪妃,一時欣喜若狂,可當他南下歸來,得知梅兒悄然離宮了,才知並非他想的那樣,心中無限惋惜。
其實,作爲九五之尊的皇上,完全可以下一道口諭,便將梅兒納入後宮,可他又怕一旦如此,自己費盡心機得來的江山便不保了,兩難之下,只得放棄情愛,選擇了至高無上的權利。
皇上自己想得而又得不到的女人,怎麼能夠容忍被他人奪去,即便他是自己的親兄弟也不成,眼下他憑藉承玉的一個眼神,已斷定了七弟心裡是有梅兒的,只是還不知道梅兒是否也對他有意,假如他們要是兩情相悅,那可就難辦了。
於是皇上當機立斷道:“老八的話並非全無道理,一味只顧追求情緣,未免太過虛無飄渺了些,況你相中的,人家未必樂意,婚姻纔是人生頭等大事,朕不反對你一定要找到你的真愛,但娶妻生子還是趁早的好,不如這樣,趁此佳節良宵之際,朕便爲你指一門婚事吧。”
此話一出,承玉、梅兒都是一愣。
不等承玉發話,皇上指着青琴道:“這位青琴小姐想必你之前已見過了,朕覺着你們非但郎才女貌,就連生肖八字都十分契合,朕事先早和宸妃,你母良太妃商量過了,大家一致覺着你們兩人十分般配,將來必定是一樁美滿的婚姻,不必多言了,朕今日替你做主,就娶了青琴小姐爲妻吧,至於正妃之位可留給你所說的那位真愛也就是了。”
此話一出,承玉倍感意外,手中的酒樽碰到灑了一桌子,再想推脫已然來不及了,只得起身恭然拱手謝恩,可臉上卻是極不情願。
宸妃是與皇上商量過妹妹的婚事,可當時還說要事先和七弟商量一下,不想這時就突然給指婚了,真是出乎意料,驚喜之餘忙對身邊的妹妹青琴說道:“還不快起來謝恩,坐到你未婚夫身邊去。”
青琴早對玉郡王暗許芳心,若是能嫁給他真是畢生所願,此次進宮,姊姊早就對她說了,必定求皇上一力促成此事,可卻未想到幸福來的如此突然,上次初見玉郡王時,自己還覺着王爺對自己並沒那個意思,怕是好事多磨,還要等上許久,可眼下既然是皇上當衆開了金口,哪裡還有什麼迴旋的餘地,忙笑着謝恩後,坐到了承玉身邊去了。
皇上見到此情形,不盡仰面大笑,後偷偷用餘光看了一眼身邊的梅兒,見她並未顯得有什麼異樣,心中稍感安慰,於是叫在場諸人都杯慶賀起來,一時間各種祝詞不斷,真是好不熱鬧
。
梅兒見承玉酒後面色紅潤、眼光迷離,總時不時地望向自己這邊,心中便知不妙,當聽皇上說要將青琴小姐給他指婚,心潮難免一陣翻涌,險些不能自抑,可她到底是佛門出身,且內丹修爲極深,忙深吸了一口氣沉入丹田,強自將紛亂心緒按捺下來,叫人看不出她臉上有多大變化,皇上這纔沒發覺有什麼不妥。
此次宮廷夜宴,玲瓏也有到場,只因位份過低,座次很是靠後,始終並未引起人的關注,她也樂得貓在角落裡獨享自在,凡事都不出頭參與,唯有到承玉的笛音時,纔在心中泛起陣陣波瀾,這是她第二次見到承玉本人,雖是遠遠的只看到一個背影,心裡也有一種深深的滿足感,當她聽到皇上要爲王爺指婚時,心裡也莫名的有種失落感,更多的是爲好姊妹梅兒擔心,好在見她並未情緒失控,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豈知就在衆人都在紛紛恭祝王爺喜結良緣時,梅兒早已肝腸寸斷,心中暗道:玉郡王身份尊貴,與花容月貌的青琴小姊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即無緣與王爺今生結爲夫妻,莫不如也祝福她們二人白頭偕老吧!梅兒這樣想着,心中卻隱隱作痛,眼中不知何時已溢滿了一汪淚水,可面上極力保持着平和,甚至還顯出一絲笑意來。
青琴小姐的聰慧並不在玲瓏之下,方纔因承玉凝望梅兒而引發的一系列變故,都被青琴看在眼裡,甚至連皇上都未發覺梅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卻沒能逃過青琴細膩敏銳的眼睛,她此時雖還不知承玉與梅兒之間到底有什麼淵源,卻能憑藉女人特有的感覺,斷定他們應是彼此深深相愛的。
青琴坐到承玉身邊,與承玉見過禮數後,悄聲對他耳語道:“小女自知,青琴並非是王爺心中所期盼的那位夢中良伴,可既然皇上當衆給咱們指了婚,無論怎樣總要裝裝門面,否則若是惹惱了皇上,對咱們來說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倘若因此而丟了性命,那將來可怎麼尋覓您的絕代佳人呀!”
承玉萬沒想到,皇上強讓自己所娶的陌生女子,居然能說出如此體貼入微、善解人意的話來,再細端詳她的面容,實是一位秀外慧中、可親可敬的女子,與她姊姊宸妃驕橫的性子迥然不同,心下很是安慰,同時也對她隨機應變的機敏勁兒暗暗讚歎不已,心道若非是她好心提醒,自己豈非就要讓皇兄看出自己的不快了,那樣的話非但害了自己,更會害了梅兒,真是大大的不該,想到此處,真是如夢初醒,原本還是懊喪的心,迅速轉還過來,當即拉起青琴的手,齊向皇上敬了一杯酒,以此來感謝皇上保的大媒。
皇上因怕承玉與梅兒一旦到了兩情相悅、至死不渝的地步,再想棒打鴛鴦,就來不及了,於是,當機立斷爲承玉指了這樁婚事,心想只要自己當衆開了金口,任誰還敢拂逆的,可心裡還是有些怕七弟從此恨了自己,不想他卻欣然接受了,見此結局,真是喜出望外,遂起身當着滿殿的皇親國戚的面,鄭重承諾說,定要爲七王爺的婚事,操辦得風風光光的,令他們畢生難忘。
一說到王爺即將大婚,梅兒心中又是一緊,百般無奈的愁思悄悄縈繞於心頭,自此久久揮之不散。
尚未出正月,皇城環街上,玉郡王府便開始張燈結綵地操辦起來,貼出了大紅喜字,緊接着便在一個雲淡風輕的吉日裡,鞭炮鼓樂齊鳴聲中,王府舉行了迎娶花府新娘子的婚禮盛典,場面之盛大熱烈,真是京中多年未見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