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都統來此時,白曉尚是迷茫。
但他被領出營帳之外,見得外邊情景,心中便有了幾分不安。
而在白衣軍衆人之中,這許多看着他的目光裡邊,白曉也看出了極爲複雜難言的味道。
白曉心中猶自迷茫,而那位天殺真君清原,至今未有示警,也讓他心中微微一沉。
待得排開衆人,來到營帳正門所在,見到了華老,白曉瞬間便明白了許多。
此時此刻的華老,與陳芝雲相對而立。
二人的神色,二人的對視,當中的氣氛,俱都讓白曉心中沉了下去。
“怎麼可能?”
白曉頓生驚異駭然之意。
華老在白衣軍之中的地位,可謂是極高,已是陳芝雲的心腹。
若非如此,當日白曉又怎敢在他面前提及造反一事?若非如此,當時陳芝雲又怎會任由華老在旁?
如今看來,華老另有身份?
白曉心性聰慧,頓時明白,當日這勸說陳芝雲造反一事,定是泄露出去了。
……
“白曉。”
華老看過來,淡淡道:“你試圖謀反,老夫受得太子之令,前來擒你。”
白曉心中微沉,看了陳芝雲一眼,掃過衆將士一眼,頓時沉默下去。
果然如此!
太子殿下發難了?
陳芝雲身爲白衣軍主帥,盛名傳世,且地位極高,不易輕動。
但此事一發,擒拿白曉,便是震懾?
“白曉已經到了。”
華老轉過身來,施禮道:“這三十二人?”
白曉一震,道:“什麼三十二人?”
他心中忽然有了不安的悸動,隱約察覺了什麼。
華老平靜道:“隨你出營的三十二人。”
白曉怒道:“此事與他們何干?”
華老平靜道:“他們與你之事,是否有關,還須回京之後,審查一番,才能定論。”
白曉看向陳芝雲,只見這位主帥面色沉重,一言不發。
而白衣軍之中,在平靜的隊列之下,人人神色不善,可謂暗流洶涌,
這場震懾,拿下的不僅是自己一人……這可是比先前想的場面,更大了許多。
白曉深吸口氣,沉聲道:“這一人之過,我一人擔了,與他們無關。”
雖說他是源鏡城白家安插進來的暗子,但十數年來,也只在近期,才與家主有所聯繫,他時常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絕大多數時候,他也着實是將自己當作了白衣軍的人,沒有其他的念頭……而這,也是家主想要見到的。
白衣軍中,他一向能得人心,否則也不會在這極難升遷的白衣軍之中,以十數年的資歷,坐得小都統一職。
他與麾下將士,一向親如兄弟。
袍澤之情,同生共死,並非虛假。
尤其是這三十二人,能被他領出軍營,去截殺葉獨二百人,更是他麾下的心腹。
時至此刻,白曉自覺凶多吉少,也是認了,但波及這三十二位弟兄,心中終究難以平靜。
看着神色依然的華老,白曉咬牙道:“你知道的,這不關他們的事情。”
華老平靜道:“是否有關,你我說了都不算數。”
白曉身子微顫,忽然想起了文先生,想起了太子殿下,想起了葉獨一行二百人……莫非,這不單單是自己勸反一事,還有那二百人的事情?
按道理說,在他們這樣的上層人物眼裡,區區二百人的性命,根本不放在眼中,何至於以此發難?
僅僅是因爲一場謀算,被自己截殺了一回,所以心氣不平,故而報復?
“將軍?”
白曉看了過來。
陳芝雲神色依然,默然半晌。
整個營地,在寂靜之中,氛圍凜冽。
“三十二人。”
陳芝雲忽然開口,沉聲道:“跟隨白曉外出的三十二人,自己站出來……”
這句話當中,充滿了沉重的語氣。
聲音緩緩傳出,在營地中散開。
聽得此言,數千白衣軍散發出來的銳氣,陡然受挫,頓顯萎靡。
華老露出了笑意。
田臨高等數十人,也有些複雜之狀。
這位白衣軍的主帥,還是妥協了?
靜了一下,然後便有三三兩兩的人影,從隊列之中走出。
陳芝雲之言,軍令如山。
三十二人,無人退縮,盡都站了出來。
白衣軍的人,從無懦夫,軍令之下,哪怕此去赴死,也無龜縮之理。
更何況,此事根本不難查到,與其畏首畏尾,不若主動出來,免得弱了軍中之名。
“將軍……”華老看向陳芝雲,道:“白衣軍的本事,舉世皆知,他們三十二人,倘如反抗,田臨高這數十人,只怕難敵。”
這話說來,白衣軍之中亦有不屑之聲。
站出來的三十二人當中,自知赴死,不免放得張狂了些,立時有人冷笑道:“只怕難敵?怎麼好像還有‘不難敵’的局面一樣?”
而田臨高等數十人,也不禁露出不滿之色。
七十人,押送三十餘人,還生怕對方反抗?
作爲戰場上浴血奮戰回來的兵將,就是面對白衣軍的精銳,可被這般輕視,也難免心中惱怒。
華老宛如不知,只是看着陳芝雲,未有言語。
陳芝雲頓了一下,道:“此去不得反抗,聽候處置……”
華老嘆道:“將軍所言,宛如軍令,平常時候或許可以鎮住他們,但如今他們生死關頭,也指不定爲了活命,半途還是要動得手的。”
陳芝雲冷聲道:“本將軍所言,但凡白衣軍之士卒,無人敢逆,縱是赴死,亦無違逆之理。”
華老低聲道:“終究是要讓老夫安心一些……畢竟老夫這條性命,還是有用的。” Www▪ тt kдn▪ ¢ O
陳芝雲稍微眯起眼睛,旋即道:“好。”
他往前數步,目光從白曉身上劃過,從三十二員將士身上劃過,淡淡道:“軍中有枷鎖,這就給你們戴上,如何?”
聲音落下,衆者沉默。
片刻,三十二人當中,忽有一人看向白曉。
白曉垂首低眉,沒有言語。
那人收回目光,拱手道:“將軍之令,重如山嶽,縱是趕赴刀山火海,亦不敢逆。區區枷鎖在身,何足道哉?”
陳芝雲點頭道:“很好。”
很好!
哪怕赴死,也仍不敢逆!
這就是白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