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陳敏麟有意無意的在我的眼神中,頓了一下,但是隨即便釋然了,其實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發現他此時眼神的異樣,但是沒辦法,這就是巧合吧,雖然他的不自然非常的短暫,可還是被我看在眼裡了。
不過我對此的表現自然是全做不知道沒看見,其實我是在賭,賭他會不會叛離我,而且從他這句話裡我也清楚的知道了,唐繼堯此時對我的態度,剛剛我說過人情,唐繼堯此時就是在用人情來買好。
不單單是要買陳敏麟的好,同時他也是用自己的所作所爲來慢慢的在滇軍中以及雲南的居民心中來慢慢的塑造自己的形象,或許我現在真的變得多疑了,但是沒有辦法,畢竟我的處境與之前不同了,我多疑一些或許傷害的是人情,可是假如我還和以前一樣,意氣風發的來用自己那些相對還有些江湖氣但是卻非常系統化的方式對待或處理人或事的話,恐怕威脅到我生命的時候,我都難以發現。
“不過。”說到這,陳敏麟不由的眉頭皺了皺,而後繼續開口道:“雖然唐將軍的很多做法沒有什麼效果,但是這也決不能肯定現在的滇軍還是和從前那樣,對於將軍的態度雖然還沒有變,但是畢竟您離開滇軍也有一段時間了,所以假如說您日後想要調動軍隊的話,恐怕是未必會有之前那樣容易了。”
我點點頭,道:“這是正常的。還有嗎?”“有。”陳敏麟又繼續說下去道:“還是有關唐將軍的,現在滇軍中的許多校尉軍官都被唐將軍換成了他的人,都是從貴州調來的,這樣的做法雖然引起了滇軍中部分人的不滿,但是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對此保持沉默的,這是一個訊號啊,將軍。”
“我明白。”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沒辦法,我還是必須要承認,唐繼堯確實已經無法再作爲後手了,略作沉默之後,我又開口道:“這麼說吧,現在雲南的情況應該還不至於遇到問題的情況下失控吧?”
我這句話雖然看起來非常的直白,但是還是有着隱意的,只不過就是因爲其下的隱意實在是我不願意提及的,所以我只好選擇這樣的方式講述出來,不過好在陳敏麟對我非常的瞭解,而且他總能正確的理解我的意思。
有一個詞叫“鞭長莫及”,其實這是一個非常消極且落寞的形容詞,但是這並不能算是一個準確的用詞,畢竟一切的一切還都是取決於人的,事在人爲嗎,還有就是也許不經意間的留下的“善緣”。
也能夠在未來給你留下意想不到的機會;洪憲兩個字終於提到了日程上來,袁世凱終於還是沒能夠用理智戰勝自己的恐懼,他終於有意承認了自己即將稱帝的消息,而且也在內閣會議上,召集了全國上下大小將領、官員。
當着大家的面宣佈了這個消息,雖然還是有人沒能夠出席這次會議,但是全國各省份也都接到了通電,電文內容非常簡單明瞭。經由五大族推戴,冠國體以爲重,特經由國會、國、務院等諸多國家核心機構商榷。
最後決定,推舉中華民國大總統袁世凱晉升爲中華帝國皇帝。同時,就此分封天下“諸侯”。只要是有功於袁世凱有功於國家的,那麼都將得到相應的封賞與榮耀,而且就此開始,袁世凱對於那些幫助他成立洪憲帝國的元老們。
也都分別賜予不同的榮耀與利益,其中段祺瑞、馮國璋等北洋老將,雖然他們之中有人對於袁世凱的稱帝行爲並不贊同,甚至是公開的反對,但是還是依舊得到了袁世凱的封賞,公侯伯子男五爵爵位是毫不吝嗇啊。
而且還授予他們不同的帝國勳章,以資嘉獎。當然了,雖然轟轟烈烈,袁世凱弄出的動靜非常大,而且整體看起來全國的氣氛還是相較於統一的,可是實際上,這不過都是袁世凱故意做出來的罷了。
而且也是他一廂情願了,段祺瑞一系的人物,大部分雖然接受了袁世凱的嘉獎與封賞,但是實際上還是在刻意的與其拉開一定的距離,很顯然的,是不願意與其有過多過密的牽扯的。
這樣的設問,絕不是那種可以輕易對答的,因爲這樣的話中,哪怕是有一個字說的不夠準確被別人抓住了機會的話,那回答的人必將陷入危機四伏之地,楊度自然是明白這樣的道理,所以他選擇了一個迴避性的,卻帶有一絲退縮及尷尬的方式,作爲自己的解答。
楊度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乾笑了兩聲,而後舉起手中的酒杯,示意阪西利八郎說道:“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雖然都是相同的酒,可是這一杯阪西先生送來的酒,就好像比其他的更有味道,當然了,烈性也更大了些。”
阪西利八郎很可能早已猜測到了楊度會是這樣的答覆,所以他巧妙的接過楊度的話頭,而後從明轉暗的繼續着自己的話題,阪西利八郎對楊度委婉的道:“可能是楊先生此時的精神有些緊張吧,中國有這樣一句話,叫‘喜酒不醉人’,並且還有這麼說的,說‘愁酒一杯斷腸流’,楊先生,其實我是可以理解您的,我在日本之前也曾經就處於您這樣的位置,並且也經歷過與您相同的尷尬處境。”
而後,阪西並不要求楊度的回答,而是在短暫的斷點之後,繼續說起來,道:“我在日本的時候,幸好那個時候有一名將軍,他是我的朋友,或者說在那之前他並不是我的朋友,我們相識在這樣的一場宴會上。”
“他對我這個堆縮在角落的人,好像非常的感興趣,而且那個時候,那場晚宴因爲是一場純粹的私人交流性的宴會,所以在場的人並沒有一個身着官服,所以那個時候我還並不知道他是一名將軍。”
阪西利八郎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設計好的,他竟然開始對楊度講起了自己的故事,當然,這個故事的真僞不得而知,而楊度那,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只是能夠選擇,且唯一的選擇就是傾聽下去。
阪西利八郎的故事還在繼續,他道:“那個時候,出現在我的眼前的是一個白鬍子的老人,他非常的嚴肅,他對於也沒有透出過任何一絲笑容,讓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當時老人他的那雙眼睛,那是我這一輩子所見過的,最爲透徹明亮有神的眼睛了。”
“當然了,貴國大總統的眼睛,卻真的是比那位老者還有精光炯炯。”雖然阪西利八郎是一個日本人,但是他說道這一句的時候,還是能夠從他的神情中確定,他這句話真的是出於真情實感的。
說到這,阪西利八郎的話風一轉,突然的對楊度反問道:“只不過楊先生,無論是鳳凰也好,亦或是鯤鵬也罷,這不過都是存在於神話中的生命罷了,誰也沒有見到過,是不是楊先生用它們來作爲比擬的話,有些不妥那?”
楊度一笑,放下了手中一直端着的酒杯,而後對阪西利八郎道:“誰說那都是存在於神話中的生命啊?阪西先生,不說從前,就是現在,就在北,京城裡面,就有一隻等待着浴火展翅的鳳凰啊。”
“哦?”阪西利八郎一怔,而後突然想到了什麼,眯着眼睛對楊度開口道:“楊先生說的是張將軍?”楊度點點頭,而後故作一種小心謹慎的樣子,仔細的瞧了瞧四周,這才神神秘秘的又對阪西利八郎開口。
道:“不瞞阪西先生,張鳳翽,他現在要是沒出什麼變故的話,應該領兵已經向旅順口前進了。而且我還聽說啊,東北的那個馮德麟啊,現在也已經將陸軍第二十八師全員集合了。”
聽到這樣的“機密”,阪西利八郎不由得眉頭一皺,而後故作釋然的對楊度道:“楊先生醉了,還是不要在喝酒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您剛剛什麼都沒有說,我也什麼都沒有聽到。”
其實阪西利八郎這並不是好心,而是他想要接着自己說的話,來試探一下楊度是不是真的喝多了,並且與此同時也是在揣度楊度口中所說的情報的真僞,其實按道理說楊度的身份是無法接觸到這樣的軍事機密的。所以阪西利八郎說心裡話,他對於楊度剛剛所說的,並不是很相信。
“那是,雷振春?雷將軍?”阪西利八郎又道。這一次楊度要是搖頭,而且一臉的不屑,道:“雷振春就是一個瘋狗,他就是一條瘋狗,看着是給大總統辦事的,可是他私底下還不過要去段家門口刨食兒?這樣的人,大總統怎麼會重視那,要是大總統真的重視他的話,他也不會還是一個小小的少將了。”
阪西利八郎承認楊度說的有理,而後又想了想,開口道:“張鳳翽,張將軍,要不然的話,我想大總統也不會命令他領兵前往旅順口了吧。”
楊度聽完他的話,不由的點了點頭,不過隨即的又搖了搖頭,他這樣的做法使得阪西利八郎有些不解,不過還不等他開口發問,楊度則是先他開口解釋起來,道:“張鳳翽是個人才不錯,把他從外面調回來,其實也是逼不得已,他這人野心不小,要不然的話,陸建章也不能去湖北把他換回來了。”
說到這,楊度的話風一轉,道:“可是這並不能表示大總統重視他啊,要是大總統重視他的話,爲什麼陸建章在北、京的那個位置上坐的不是他張鳳翽那?還有就是這一次用兵啊,那是重視他嗎?旅順口是個什麼地方?要是……那不是送死去了嗎。阪西先生,這些事情您怎麼會看不到那?”
阪西利八郎點了點頭,而後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腦海裡不斷的閃過內閣將領一個個的音容笑貌,還有他們簡略的功績介紹,他想要找到一個足以令袁世凱最重視的人,可是沒辦法,終於在三輪“審閱”過後,他選擇了放棄。
面色有些無奈且略帶一絲尷尬的對楊度開口問道:“楊先生,請你不要再賣關子了,還請直言不諱。”
楊度點點頭,道:“阪西先生,今天我和您一樣,都說了自己的心窩子裡的話,但是我想,您不該對朋友藏拙不是嗎?爲什麼不把你的真正意圖說出來那,我知道,雖然您有着顧問的身份,有着多數內閣將領的支持,可是實際上,至少我瞭解到的,就是徐樹錚對您的態度就該不是表面上的樣子那麼簡單不是嗎?我想,這也是阪西先生今天來找我,能夠屈尊與我交流的原因吧。”
對於楊度的話,阪西利八郎顯然並不覺得詫異,這一定是在他的預料之內的,畢竟對於楊度這個人,他的做事方式並沒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麼隱秘,他的城府也絕不是他裝出來的那樣深邃的。
阪西利八郎笑了笑,一次來表示自己的歉意,而後對楊度開誠佈公的道:“楊先生真是一個值得結交的人;雖然我不清楚徐次長對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態度,總之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職責就可以了,一個能夠很好的且只知道完成自己職責以內事務的人,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去對他下手不是嗎?”
楊度笑了笑,並沒有說話,阪西利八郎則是繼續說道:“其實,我想楊先生是能夠理解我的,雖然我是一個外人,而且我對於貴國的某一些利益確實是傾向於掠奪的,但是這絕不能表示我是一個不稱職的人。”
楊度點點頭,依舊沒有說什麼,阪西利八郎繼續開口道:“你們中國人有句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很多時候就真的是因爲這樣的一句話,使得原本可以相互友好合作的兩個國家亦或者是說兩個民族,變得反目成仇。”
“貴國有孫文先生提出‘五族共和’五大族漢滿蒙回藏,如果真的說起來,除了久居中原的漢族之外,其他的不還都是異族嗎?我承認我確實用我自己的考慮,但是這應該是可以被理解的,因爲雖然我是貴國的被僱傭者,可我還有我自己的國家,我熱愛我的國家。”
“即便是這樣,我卻依舊爲貴國不遺餘力的出謀劃策,規劃着貴國的未來發展,如楊先生剛剛所言,其實貴國中,豈止只有一位徐次長那?這些話我已不想再提及了;我知道楊先生和我雖然境地差不多,但是至少您還是貴國中人,總是會比我好一些的。”
阪西利八郎的訴苦,雖然以他的口氣說出來的情真意切,可是楊度確認爲這只不過就是他在鋪墊之後的話的引子罷了。所以雖然阪西利八郎此時很動情,他依然選擇了比較無禮的方式。
楊度擺擺手,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並且對其作出一幅不滿的樣子,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剛剛是阪西先生說應該直言不諱的,開誠佈公的,爲什麼現在您還要說這麼多鋪墊那?是您不相信我,還是您覺得,我這個人對您依舊存有懷疑那?”
阪西利八郎顯然小看了眼前的這個“書生”,楊度態度的突然改變是他跟本沒有想到的,或者說是他從來都未想過的,不過作爲老油條的阪西自然是不會因爲楊度如此便亂了陣腳。
聽到了“蔡鍔”兩個字,阪西利八郎的神色不由得一冷,眉頭皺皺了,作沉思狀,許久後,纔對楊度遺憾的開口道:“對不起楊先生,如果是其他人我想我絕不會回絕您的提議,可是對於這位蔡將軍,我想,對不起了。”
“哦?”楊度也不由得眉頭一皺,因爲阪西利八郎給他的答案是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卻立即恢復瞭如常態的神色,而後對阪西利八郎道:“不知道,阪西先生是否可以解開我的疑惑那?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您要否定我的提議,但是想來也只有蔡鍔才能成爲你我理想中的最適合的那個人了。”
這裡面,楊度沒有選擇取用阪西利八郎自己說出來的“回絕”二字,而是使用了“否定”一詞,雖然看起來沒什麼,而且其意義也並沒有什麼差別,可是實際上,回絕等同於還有商量的餘地。
而否定則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才被稱爲否定的,而楊度之所以會選擇這個詞,是因爲他想要用自己的堅定態度,或者說是他強加在阪西利八郎身上的,他歪曲理解後的強硬態度,來迫使阪西利八郎,即便是在這次談話不成功之後,他也可以用“否定”二字,來移除自己有可能要承擔的一切責任。
其實這就是一種語言的方式,是一種對於用詞方法的高超使用方式,當然了,這並不是楊度一個人的專屬啊……